辛時序離開後,奚酥落整理了一下心情,去見奚明月。
奚明月一看到女兒就忍不住笑意,“讓你等了好久,辛家過幾日要做宴,她一人忙不過來,人生地不熟,來找我幫忙,我們聊了一些宴席安排的事。”
奚酥落看著她娘這麼開心的樣子,想到接下來要說的事,咽了咽口水,一陣緊張。
“落兒。”
奚明月看出了奚酥落的情緒不對,問她:“你怎麼了?”
奚酥落深吸一口氣,開口平淡地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跟她想象中一樣,奚明月的笑容僵在臉上,像在一瞬間戴上了一個假人麵具。
良久,奚明月開口,語氣還算鎮定,但疑惑很多。
“為什麼?”
奚酥落娓娓道來自己一早就找好的借口,時刻觀察著奚明月的表情變化,以便自己隨時調整台詞。
她說知道母親父親會因為這件事生氣,尤其是在考試前夕,不過就是因為在考試前夕,她才不得不說。
讀書是為了增長見聞,而不是為了科舉考試,她花了很多年認清了自己心裡的真實想法,她不想當官,不想走進權利漩渦中心去跟任何人作鬥爭。
“即便是周伯母這樣的好官,在檀城這樣的地方,都避免不了要站隊,要想置身事外明哲保身,實在是太難了。”
奚明月一言不發,麵無表情,奚酥落什麼都看不出來。
她抿了下唇,輕聲開口:“要讀的書,要寫的字,要學習的道理,我一個也沒有錯過,眼下我想……做些自己沒做過的事。”
奚明月的反應比奚酥落想象中沉穩很多,雖然能感覺得到她沒有表達出來的惋惜,但她還是站在奚酥落的角度為她考慮著的。
“什麼是你沒做過的事?”
奚酥落開口道:“我想做生意。”
奚家本來就是商人大戶,各項行業都有涉獵。
上一世,奚酥落奮身進考場,為一人去淩城,家裡的生意一直都是奚明月在搭理,後來奚明月跟她聊過,如果她實在沒有興趣打理家裡的生意,就交給二房的奚悅兒。
是嫡是庶,在奚明月眼裡沒有分彆,可是相比較不學無術脾氣還很大的奚悅兒,還是乖巧聽話的奚酥落更得她的心意。
可惜奚酥落隻有一個,去做官就不能繼承家業,繼承家業就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上一世的奚明月常說,若是有兩個奚酥落就好了。
這一次,奚酥落決定女承母業,完成母親曾經對她有過的期望。
奚明月眉頭微皺,長長出了口氣,閉了閉眼睛,問奚酥落:“你是不是在擔心我?若是為了顧及我的想法,完全不必這樣,我還年輕,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再說了,還有你妹妹撐著,她雖然不成器,畢竟是我的女兒,你的妹妹,總不會差到哪裡去,隻是需要花費時間和心思去教。”
“母親不要這麼說,也彆再提那個字了。”
奚酥落道:“我如何想,就如何說,不是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我是真的這麼想的。”
奚明月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奚酥落神色坦然。
“我實在不太明白……你肯定是遇到了什麼事……”
奚明月長歎一聲,“罷了。若你不想說,我也就不問了。”
她坐下,抬手揉了揉鬢角。
“我早就知道,你隻是看起來性格溫順,實際上認定了什麼就成了死腦筋,不可能再改變。隻不過周大人對你寄予厚望,你要親自去跟她道歉,她若是來跟我罵你,我可不會幫你說好話。”
“是。”奚酥落心裡的大石頭放下了,長長舒了口氣,“謝謝母親。”
“彆謝得太早,周綺川那個臭脾氣,有你的罪受。”
奚酥落沉默下來,咽了咽口水。
確實,她這位老師平時最認死理,脾氣很差,周卉桐從小時候的戰戰兢兢到現在的死豬不怕開水燙,是硬生生被迫練出來的。
“知道,我會備一份厚禮上門去給老師賠罪。”
奚酥落說完,打算離開,被奚明月叫住,“辛家的宴席,你跟我一起去,在場女人眾多,你爹爹就不去了。”
“……”
奚酥落沉默片刻,道:“我不想去。”
奚明月微微挑眉,“這又是為何?”
“時光易逝,明天開始我想先看看各個鋪子的賬目,再到鋪子裡去了解學習一下,會很忙……”
“哦……”奚明月了然地看著她:“借口說完了,那事實呢?”
奚酥落抿了下唇,道:“我不想去……”
“是因為辛玹?”
奚酥落沒說話,這在奚明月看來就是默認了。
“落兒,有些話說清楚就好了,他畢竟是個內宅男子,等他嫁了彆人,你娶了彆人,你們兩個可能就不會有機會見到了。若是有誤會,越早解開越好。”
奚酥落明白了,奚明月這是真的和辛時序成了好朋友,她想到的部分全是正向的。可惜,辛玹和她的過往,全是負麵反饋。
“我們之間沒有誤會。”奚酥落道:“母親,我就是……不想看到他。”
奚明月疑惑地歪了下頭。
她實在想不通自己這個溫柔聽話的女兒有朝一日居然會這麼厭惡一個對她來說幾乎是陌生人的男人。
辛時序說得沒錯,奚酥落從小就樣樣出眾,惹得不少小郎君傾心,但奚酥落不好男色,一心讀書。
她待人接物從來沒出過岔子,除了在麵對和辛玹有關的事情上……
奚明月琢磨著,若是反著想,會不會正是說明,這個人比起其他人,對她來說格外與眾不同呢?
“好,依你。”
奚酥落鬆了口氣,“謝謝母親。”
“你人可以不去,到時候我隨便幫你找個借口,但禮物,你挑兩份,挑好了讓你父親過目,由他送去給宣氏一份,我當日帶去一份。”
“好。”
說完一切,奚酥落打算離開,又想起來什麼,回身,奚明月無奈道:“還有什麼事?”
看起來奚明月都有點兒怕她了。
“不是什麼大事,母親放心……”
奚酥落小聲道:“我不去的事,等母親到場後,若是有人問起再說好嗎?不要提前告訴任何人。”
奚明月皺眉,一臉不解,“我實在不明白……”
她輕歎一聲。
“好,等我當日到場有人問了再說,若是沒人問,就不說。”
奚酥落笑著福了福身子,奚明月一臉無奈。
回到落霞苑,奚酥落整個人的狀態較之前好了很多。
心裡的大石頭搬開了,心中無雜事,怡然自得。
忙碌了一整天,她有些累了,打算睡覺,路過自己的書房,卻發現裡麵有亮光,推開門進去,裡麵的人被嚇了一跳。
“怎麼?你在做賊啊?”
鄢然小臉慘白,“沒……沒有……”
他結結巴巴的,“在……在看書……”
“這麼晚了還看,眼睛不要了?”
奚酥落活動了一下脖子,真有些累了,“睡去吧,明天還有明天的事。”
鄢然眼神飄忽不定,奚酥落看出了他欲言又止,問了一句。
“我……我不知道自己該住在哪裡。”
奚酥落愣住了,對啊,原來她忘了給這個小家夥安排住處。
帶他來了書房,然後自己去忙了,他就一直留在書房裡了?
“你是不是沒吃晚飯?”
奚酥落問完,鄢然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搖頭。
“謊都不會撒……”
奚酥落白了他一眼,轉頭叫了一聲:“和煙。”
很快,和煙從不遠處跑來,“怎麼……”她移目看到書房裡的鄢然,“誒”了一聲,“你怎麼在這兒?你……一直在這兒?”
“不然呢?”奚酥落歎氣,“我就是沒有吩咐你,你也該知道要怎麼做啊。怎麼下午回來了也不給他安排住處?他晚飯都沒吃。”
“這……”
和煙明顯是忘了,她壓根兒就不記得落霞苑多了個男人。
“行了,給他安排個住處,環境差不多的,領著他認認人,先……給他拿些吃的。”
“是。”
奚酥落走了兩步,又回來,看著表情懵懂的鄢然,開口道:“你若是喜歡看書,可以隨時到書房來,不過,這裡麵的打掃你一道負責了。”
鄢然低聲答:“是。”
和煙叫了人給鄢然準備飯食,追了奚酥落兩步,問她:“要把他安排到你房間附近還是……”
奚酥落停下腳步,扭頭看向她,和煙眨了眨眼,裝出了不知所措的樣子。
“彆安排在我附近,但是你看好了,也不許讓人欺負他。”
“是。”
和煙應了聲,轉身去安頓鄢然了。
奚酥落回到房裡,洗漱之後躺在床上,雖然累極但怎麼都睡不著。
事趕事,一件一件又一件。
終於把前塵往事都撂了個乾淨。
到了明天,就可以重新開始了。
也是在這時候,才能停下來回想,自己不堪的過去。
每一步一個血腳印,都是血的教訓。
不能重蹈覆轍,千萬不能重蹈覆轍。
奚酥落翻了個身,恍惚在黑暗中看到了那個人的臉。
他在笑,是在嘲笑她嗎?
不,他好像是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