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嫁給她。”
辛玹心亂如麻,手上的指甲被他啃壞了一個,流了血。
宣氏無意間瞥到,驚了一下,拉著他的手仔細瞧:“你這是做什麼?!”
辛時序愣了一下,剛想開口說什麼,就聽到辛玹再次開口。
“母親,我一定要嫁給奚酥落,你想想辦法。”
辛時序默了默,左右思量,最終輕歎一聲,決定先安撫自己這個不知緣由驟然懷了春心的兒子。
“玹兒,這不是你說想嫁就能立刻辦到的事。我問了她母親的意思,奚明月那個人,最寵愛這個小女兒,隻有她自己願意才行。我們來檀城之前你不是已經差人打聽過了?你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可昨天你們見了麵,你大抵也感受到她的態度了……”
“我不管。”辛玹深呼吸了幾次,“她居然收了人……她居然有了彆人……我們還沒成婚她就往房裡收人……我不能再等了,必須儘快成婚!”
婦夫倆麵麵相覷,辛時序看著自己這像是著了魔的兒子,一臉的無可奈何。
辛玹的不對勁是從三個月前開始的,那時他們一家剛剛決定要啟程來檀城。
突然之間,辛玹像是變了個人,但最熟悉他的父母知道,他沒有變,隻是不再遮掩。
辛玹從小性格嬌縱,說話做事隻顧自己開心,但他麵子功夫做得極其到位,麵對外人之時,彆人根本挑不出錯來。
說他像是變了個人,其實是他不裝了,對內對外都是這副誰的麵子都不肯給的樣子。
心情好時,能多說兩句。心情不好時,誰的話都不聽,看著廊下陰沉著臉發呆。
那時的辛玹隻對到檀城來這一件事有興趣,還提前找人打聽了檀城的情況,其實主要就是大戶奚家的事。
而比起奚家的其他人其他事,辛玹顯然最在意那家的三女兒。
辛時序到檀城前也打聽了不少消息,雖然不明白兒子為什麼突然對一個素未謀麵的陌生姑娘那麼上心,但若能和奚家結親,倒不是件壞事。
兩家都是生意人,他們到檀城定居本就是無可奈何之事,若能和那裡的大戶聯婚,對他們沒有壞處,更何況依辛玹的脾氣,要找出第二個他願意嫁的女人,實在困難。
但……
現在的問題是,奚酥落顯然不願意娶辛玹。
辛時序想過等到他們正式見麵,辛玹或許就不會這麼瘋魔了,但沒想到,見了麵還是一樣無法自拔。
這太奇怪了。
明明未曾謀麵,奚酥落在頭一次麵對辛玹之時,居然有刻意的疏遠,甚至……
辛時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問題,她感覺那姑娘,不止是不喜歡她兒子,似乎還很討厭,總想躲著走似的。
明明見過辛玹的其他姑娘,就算不說動心,至少也不會討厭他啊。
辛時序覺得是自己老了,看不懂現在的年輕人了。
但辛玹給她扔了個難題。
古來女子心儀男子多麼好辦,但若是男子心儀女子,就算霸王硬上鉤,人家不負責,不過是自己白白吃虧。
辛時序隻是這樣想了一下,就緊張地瞟了辛玹一眼。
這種話,她隻敢想想,提都不敢提,總感覺以兒子的性格,不是不可能那樣做……
“母親。”辛玹眼睛亮了:“你有辦法了?”
辛時序輕歎一聲,瞄了一眼同樣對這個兒子無可奈何的宣氏。
“玹兒,我們剛來檀城,這兒的名門貴女你都還沒見過呢,眼下隻見了一個奚酥落,你便念念不忘,實在有些沒出息。若真如此草率地嫁了,保不齊以後要後悔。等到了家裡宴請之日,娘親讓她們都上門來讓你瞧瞧,到時候,你再好好挑。”
“我不。”
辛玹拉下臉來:“母親,我就要嫁給奚酥落,彆的誰也不見。我一定要嫁給她!”
辛時序的耐心已經快用完了:“行,你要見她,我帶你見過了,你要嫁她,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辛玹好看的眉毛擰成一團,一臉陰沉怨氣。
辛時序嗤了一聲:“不過娘親可提醒你一句,要是真有本事,就讓那奚三姑娘心甘情願來家裡提親,像你剛才那樣在人家家門口胡鬨說些不著邊際的瘋話,隻會惹人笑話。”
宣氏抿唇急切地開口:“是啊,玹兒,你想,雖然是你想嫁她,但千萬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是你想嫁。女人最好麵子,若奚三姑娘聽到外麵什麼風言風語,在心裡貶低了你,就更不會想跟你成婚了。”
辛玹眼神幾經變換,思緒幾番輪轉,來來去去還是想到了剛才跟在奚酥落身後的那個少年。
弱柳扶風的身影,覆著麵紗的臉,一看就是個狐媚樣兒,勾人的主兒!
奚酥落帶他進了家門,是想乾什麼?難不成是要讓他砍柴燒水不成?
真該死!
那人為什麼不去死!
他憑什麼能跟在奚酥落身後成了她的人!他們……他們會不會……
不可能的!
奚酥落明明那麼喜歡自己。
“她明明那麼喜歡我……”
辛玹的心像被人活生生挖出來放在油鍋裡煎炸一樣痛。
但這聲低語並沒有被父母聽到。
他們已經轉到其他話題,正聊得火熱。
*
“姑娘,那辛二公子長得可真是——”
奚酥落一個眼刀扔過去,和煙立刻閉了嘴。
一路回到落霞苑,奚酥落才開口跟和煙說話:“男人光是長得好看是沒什麼用的,若是有腦子,心眼壞,長得跟天仙似的,就更可怕了。”
和煙似乎沒聽懂,去看院子裡新來的那位。
鄢然正左顧右盼,突然發覺眼前兩個女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身體僵了僵。
奚酥落朝他招了招手,“你跟我來。”
鄢然呼吸凝了凝,想到段沐說過的話,低著頭亦步亦趨地跟著奚酥落。
奚酥落帶他去了自己的書房。
少年年紀小,好奇心重,忍不住東張西望。
“麵紗可以摘了。”
奚酥落一邊坐下一邊指了指桌上:“你的名字,是哪兩個字?怎麼寫?寫給我看。”
鄢然舔了下嘴唇,不知為何,眼前這女子跟那家人見過麵之後似乎就變得不高興了,他唯恐觸怒了她,乖乖過去執筆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奚酥落拿起那張紙,眨了下眼。
她還以為是叫“嫣然”呢,不過即便在女尊世界,也鮮少有男孩子叫這個名字,原來是“鄢然”。
“字寫得不錯。”
陡然被誇,鄢然耳朵尖紅了紅,低了頭沒說話。
奚酥落確實覺得他的字不錯。
上一世她剛來這兒隻是個繈褓中的嬰孩,雖然記得自己在現代世界學習的一切知識,但不會寫這裡的字。
能夠讀書之後,在外人看來她極其早慧,實則是奚酥落體內有個成年人的靈魂,學什麼都很快罷了。
唯獨這個寫字,她學得艱難。
幾乎是從頭學起,至今為止,才練成了差不多的樣子,但鄢然的字,並不比她差。
“你家能讓男孩子讀書習字,看來原本的條件不錯,怎麼會淪落到賣身的地步呢?”
奚酥落話音剛落,麵前的少年就紅了眼睛。
泫然欲泣,沒有開口。
奚酥落支著下巴看著他:“讓你說話真是難呐。你知道自己的身契在我手裡是什麼意思嗎?”
“知道。”鄢然點了下頭,似乎下定某種決心似的:“萊明州有戰事,父母都被牽連,丟了性命,沐哥哥帶我逃了出來,投奔了周家。”
“哦?”奚酥落歪了歪頭,“投奔?”
“是。”
聽了鄢然的講述,奚酥落才明白過來周卉桐對段沐是覬覦已久。
她先前聽了段沐的隻言片語,還以為他們是逃難到檀城後才認識周卉桐的,沒想到是周卉桐前年在萊明州時,就看上了段沐。
周卉桐隻在那兒停留了個把月,給段沐留了信物,讓他若是有機會到檀城來,就去找她。
雖然鄢然沒有詳說,但奚酥落能猜到,八成當時周卉桐想把人帶回檀城來,被拒絕了。
後來兩家遭了難,段沐想起周卉桐來,一路護著鄢然這個弟弟來到檀城投奔了她。
段沐倒是個有能耐有毅力的男人,奚酥落不想去思考他委身於周卉桐委不委屈,她隻知道這世界上苦命的人實在太多了。
奚酥落把注意力落在眼前之人身上:“你認識多少字,讀過什麼書,一一跟我說來。”
鄢然看向奚酥落疑惑地眨著眼睛:“……做你的小侍需要認很多字,讀很多書嗎?”
奚酥落輕笑一聲:“你這麼想做我的小侍?不想憑自己的能力不出賣色相就能好好活下去?”
鄢然呆住了:“我……可以嗎?”
“當然,隻在於你願不願意,不過我提前跟你說明,我對你沒有那種意思。如果你能力不濟,就沒資格待在我身邊,我隻能讓你去乾灑掃漿洗之類賣力氣的事。”
鄢然微微皺了下眉,奚酥落看懂了。
他是覺得做那些事也挺好的,是個好去處。
瞧這副小身板,奚酥落很懷疑他能完成好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