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葵水來的遲,去年左右才第一次來了葵水,總有些不準,有時候隔兩個月,有時候隔三個月。因此她根本猜不準下一個回葵水來的時間,也就沒帶“姨媽巾”出門。
哪裡想得到這麼巧,來鄞州的第二天,葵水就造訪了。
還好有慧娘及時相助。
她躲在披風後,小心翼翼的脫下衣物,拿著月事帶一臉糾結,這玩意她一共用不了幾回,因此對如何使用根本搞不清楚,露著條白花花的大腿,上下左右研究月事帶。
卻沒注意到身後小窗正敞開。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一係列動作已落入另一人眼中。
“公子。”
聽雨甫一走近,卻被蕭子規捂住了眼睛,他耳力極佳,聽到屋內傳來的極細微的嘀咕聲,“這月事帶到底要怎麼用啊。”僵了一瞬,默默轉身。
慶幸自己被捂住了眼睛,臉燙燙的,紅紅的。
他閉著眼睛,所以並不知道他家公子的臉也如出一轍。
如果柳嬤嬤看到這一幕,一定又會對聽雨說,“你真是越來越像公子了。”
慧娘見白知曇遲遲不出來,小聲的詢問,“可需要幫忙?”
“需要。”
少女雙腿剝得像兩條嫩筍,發著瑩白的光。
微微曲著,似乎有些瑟瑟發抖。
慧娘注意到她身後小窗未掩,上前準備將窗戶拉下,突然聽到一陣窸窣聲,狐疑的往外看去,發現窗外並未有人,搖搖頭,心說是自己緊張,被弓蛇影了。
拉下窗戶這才幫少女整理月事帶,卻不知道其實她剛剛的懷疑並沒有錯。
隻是窗外的兩人躲得快。
蕭子規怎麼想到自己竟有這麼一天,簡直跟做賊一樣,“偷窺”少女更換月事帶?還差點被人發現。
聽雨更是緊張,明明什麼都知道,卻佯裝不知。
他從沒有一刻像如今這般緊張。
也沒有一刻像如今這般後悔,他到底是為什麼跟過來?
靜默了一會兒,他家公子率先打破僵局,“走。”
聽雨尷尬的“嗯”了一聲。
小陳還在劈柴,劈得滿頭大汗,四月的天,熱得他忍不住打了赤膊,半邊衣服耷拉著掛在腰間,看到蕭子規,還要彎腰點頭,賣力的展示自己。
本以為會得到蕭子規一頓誇讚,卻聽他道:“將衣服穿起來。”
正在拿袖子抹汗的小陳一愣。
他不懂,乾嘛蕭大人好好的讓他穿衣服啊,他又不是個小姑娘?
蕭子規皺眉,問他:“你從前在中書省時,也經常動不動打赤膊嗎?”
小陳思考了一會兒,如實回答,“夏天熱的時候打赤膊和弟兄們下河洗澡,常有的是……”
話音未落,卻見蕭子規打斷他,道:“以後注意點,不準打赤膊,也彆下河洗澡。”
小陳不明就裡,雖說蕭子規和中書令官職相當,但嚴格來說,他的頂頭上司是中書令大人,並不是他,蕭大人這手未免伸得太長了吧。
再說,就算是中書令大人也從未管過他們夏日打赤膊啊?
心裡雖這般想,嘴上卻恭敬的道了一聲,“是。”
畢竟他隻是個小吏,大人的話怎敢不聽?
默默地將衣服穿好。
小陳不知道其中原因,聽雨卻是知道的很。
但他不能去說。
本身他也不是一個多嘴的人。
這段時間卻實在憋得慌。
……
“姐姐……”白知曇躡手躡腳地道謝,欲言又止。
慧娘看向在院子裡劈柴的小陳,朝她眨了眨眼道:“放心,我不會把你的事和小陳他們說的。”
正好蕭子規往他們這裡看,慧娘的眼神與他錯開,望向白知曇,掩嘴一笑,“看來除了我,你家大人也是知曉的。”
白知曇滿頭問號,這話又從何說起?
她自然不知。
慧娘早已看到剛剛她與蕭子規之間的互動時,就敏銳的察覺到了蕭子規待她不一般,不然怎麼他們夫婦如何都勸不動的情況下,這小丫頭片子自作主張一句話便成了?
隻是這小丫頭似乎對此毫無察覺。
而那位大人好像也並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慧娘的眼波在兩人之間流轉,低頭笑了笑。
今天他們要吃的主食是肉醬拌麵,慧娘的家鄉距離鄞州千裡,當地人最擅長做各種麵食。
無論是湯的還是拌的。
她做的麵條吃起來又香又勁道,肉醬加上芫荽炒得鹹香,直接作為澆頭澆入麵中,一碗肉醬麵就好了。
“各位,彆忙活了,過來吃飯吧。”
聞言,小陳樂顛顛的第一時間放下手中柴刀,跑了過來,看到蕭子規在前,瞬間想起剛剛蕭子規同他說的話。
往後讓了幾步,嫻熟彎腰,“大人,您請。”
“無妨,不必這麼拘束。”
得了蕭子規這麼一句,小陳這才放鬆下來,無所顧忌的捧著海碗等著吃麵。
幾人坐在露天的院子裡吃的熱火朝天。
同席而坐,一同吃麵,難免話家常。
洪垚夫婦是個自來熟的,尤其是洪垚,熱情的招呼他們吃菜,拿公筷給蕭子規碗裡拚命的夾菜,直到再也堆不下,菜高高的累成了小山,他還要再夾。
蕭子規無奈淺笑,“好了,多謝。”
這一抹笑極淺,稍縱即逝,不仔細很容易錯過,正巧白知曇抬眸,精準的捕捉到了那抹瞬間消散的笑意。
這樣溫和的蕭子規,是她過去從未見過的,這樣溫煦的笑,她也第一次在蕭子規臉上見到。
從前她在蕭子規臉上看到的笑,不是冷冰冰的毫無溫度,便是帶著濃烈的諷意,連帶著他這個人都愈發討厭了起來。
講真這段時間她並不是沒從他人嘴裡聽到過關於蕭子規的描述。
彆人說他皎如雲中月,她聽了隻想嗤之以鼻。
彆人說他克己複禮,她更是不敢苟同。
她不明白為什麼他人對他的評價和她認識到的一個天一個地。
可方才那一抹稍縱即逝的笑容,卻讓她突然對“端方君子”這四個字有了具象化的了解。
她歪著腦袋吸溜著麵條,望向蕭子規,琥珀色的眼眸在陽光下閃著琉璃似的光。
蕭子規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抬眼,四目相對。
若是尋常的姑娘,偷看被抓包,這會兒一定羞紅了臉,可她不但沒有害羞的神色,連眼珠子都不帶挪了,就那麼歪著腦袋,嘴裡叼了一根麵條,定定的看著他,腦袋毛絨絨的像一隻小狗。
他們離得並不算近,也許是陽光的緣故,這樣的距離卻讓他幾乎能看清她臉上的絨毛。
從前他與白知曇親密時,也並未像如今這仔細看清。
一時恍了神。
待回過神來,少女早已收回眼,專注著吃她麵前的麵條。
唯有他一人,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
我這是怎麼了?
蕭子規不知,隻是默默撫上胸口的位置。
離開洪垚家第二日,修繕堤壩之事就提上了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