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終於抵達鄞州碼頭。下船的時候白知曇覺得陸地都在起伏,她暈船暈的太厲害了,昨晚一夜都沒怎麼睡覺。
走路搖搖晃晃,看起來隨時可能跌倒。
直到懷裡被塞了個橘子,這才“活”了過來。
小陳倒是美滋滋。
抱著橘子,眉開眼笑,“這次差事不錯,又吃又有喝,趙哥你說是吧。”
白知曇耳朵嗡嗡聽不清,半死不活的嗯了聲,嘴巴泛苦,感覺自己要死了。
突然,嘴裡被塞了瓣冰涼涼的橘子。
橘皮特有的清香,緩解了白知曇暈船帶來的不適,橘瓣多汁,汁水在嘴裡迸發,酸酸甜甜,中和了嘴裡的苦味。
瞬間,那種令人感到不適的乾嘔感便消失了。
腳下的地不再踩起來軟綿綿的。
她好像終於活過來了。
小陳眼睛彎彎,“甜吧,趙哥。”
“不錯。”話落,懷裡又被塞了個橘子。
白知曇這才發現,從他們登上碼頭後,就有當地官員帶著地方鄉紳迎接他們。
手上的這個橘子,是此地獨有的品種,又叫做福橘,由鄉紳隨侍的婢女分發給他們。
吃完一個福橘,白知曇覺得自己又生龍活虎了。
小陳又遞過來一個,討好道:“趙哥,我這裡還有。”
他剛剛問人要了五個福橘,全藏兜裡,就等他趙哥吃完再掏出來借花獻佛。
不得不說小陳這人精,審時度勢,靈活多變。
會看眼色,做狗腿也是一流的。
白知曇受用的接過橘子,哥倆好的拍拍他。
一副大哥欣賞小弟的表情。
忽然,不知哪裡吹來的一陣寒風,吹得她脖頸涼涼,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白知曇古怪的摸了摸脖子。
奇怪,這鄞州的倒春寒比京都的還厲害。
明明衣領拉的這麼高了,還感覺脖子涼颼颼的。
這涼颼颼的自然不是寒風而是蕭子規的眼神,他從頭到尾都在關注著白知曇和小陳——
小陳對白知曇獻殷勤,白知曇似乎還很受用,整個人放鬆了下來,絲毫沒有甲板上與他對峙的劍拔弩張。
他明顯察覺到白知曇對他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恨意,並不僅僅是因為趙無瑕。
她似乎擔心自己會殺她?
對上他也總是抱著魚死網破的決心。
魚死網破?嗬。
這認知讓他煩躁的收回眼。
罷了,不看了。
正要轉頭卻看到那兩人突然拉拉扯扯了起來。
蕭子規臉黑的能滴下墨。
大庭廣眾的他們在乾嘛?
小陳正沉浸在拍他趙哥馬屁不亦樂乎的氛圍中。
看到白知曇摸脖子,伸長脖子去看,“趙哥脖子癢?我給你撓。”
說著殷勤的拿衣擺抹抹手,就要幫白知曇撓脖子。
把白知曇嚇得立馬後仰,“誒誒,這就不必了。”
“沒事,我不麻煩。”小陳熱情非常。
突然前方傳來一聲響,打斷了小陳的動作。
裝橘子的籮筐不知怎麼倒了,橘子咕嚕嚕的滾了一地。
“哎呀我的橘子。”婢女們手忙腳亂。
“趙哥我先去幫人撿橘子嗷。”
“嗯嗯,快去吧。”
得了他趙哥的準許,熱情的小陳立即上前幫漂亮的婢女撿橘子。
捂著脖子的白知曇肉眼可見的鬆了口氣。
剛剛把她冷汗都嚇出來了。
不經意對上近處蕭子規的眼,撇了撇嘴。
她不知道的是,那滾了一地的橘子不是意外,而是蕭子規故意踢翻橘筐所致。
要問為什麼,蕭子規自己也不清楚,就是看那兩人拉拉扯扯,心裡不舒服。
他的一舉一動身邊的聽雨看得一清二楚。
但看得清楚不代表看得明白。
聽雨不是柳嬤嬤,對這些兒女情長看不透。
如果柳嬤嬤在場,估計馬上就會意味深長的歎息一聲。
難怪柳嬤嬤說聽雨像蕭子規,什麼樣的上司養什麼樣的屬下,一樣的木頭。
……
鄞州知府在碼頭上駐足已久,看到蕭子規這位京中大臣到來,滿臉堆笑,陪同的鄉紳又是派婢女送橘子,又是安排了酒樓給他們一行人接風洗塵。
沾了蕭子規的光,白知曇也得以吃到鄞州的美味佳肴。
她並不和蕭子規坐在一桌,而是和小陳這一些同僚坐在一起,哦,忘了說還有聽雨,聽雨見到這幅打扮的她,也並未流露出半分驚訝,仿佛與她初相識。
其實白知曇並不討厭聽雨,聽雨在她肚子餓的時候還給她送過烤雞,她一向不是個喜歡連坐遷怒的人。
雖然蕭子規是個混蛋,但是聽雨不是。
還有柳嬤嬤也談不上。
白知曇在心裡默默的給蕭子規身邊的人分了個三六九等。
小二上菜麻利,沒一會兒就端來了一鍋香氣撲鼻的紅菇燉雞,整隻雞,皮黃黃嫩嫩的,窩在深色的砂鍋裡,因為加的紅菇的緣故,雞湯呈現漂亮的淡紅色。
雞肉燉的軟爛,筷子一戳就破。
雞湯燉的鮮美,一口下去那鮮味直通天靈蓋,好吃的簡直要把舌頭都給吞了!
除了雞湯,還有地方特色的酒糟肉、荷葉餅、清燉淡水瓜、鹽焗皮皮蝦,各種海鮮。
每樣都好吃,吃到她停不下來,變故就是在這時候發生的,居然從護欄轉出一個人影,從腰間抽出軟劍,刺向蕭子規所在的方向,嘴裡叫喊著:“狗官拿命來!”
變故來得突然,現場一陣騷亂。
男的女女喊得喊,跑得跑。
白知曇“謔”的一聲,躲到了桌子底下。
她還是這麼近距離的看到刺殺現場,這一波顯然是衝著鄞州知府來的,那知府早在刺客出場的時候就已經嚇軟了雙腿。
臉色蒼白,擺著雙手哆嗦著,“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年輕人彆衝動。”
刺客目的就是刺殺他,怎麼會聽他說?
刺客顯然是練過的,沒一會兒酒把鄞州知府身邊圍著的幾個侍衛打趴下了。
而後紅著眼,大吼一聲,刺向鄞州知府,“哐當——”劍被挑落。
白知曇隻看到一陣殘影,眼花繚亂的招式過後,刺客被聽雨輕輕鬆鬆拿下。
反手剪著,跪在地上,嘴裡依舊罵著“狗官”,這刺客錯就錯在單槍匹馬,但凡有三五個同夥,也不至於這麼輕易被拿下。
不過,就聽雨的武力值,拿下三五個同夥,也隻是多費些功夫。
總之,一句話,團隊很重要,但遇到強勁的對手,團隊也沒什麼用。
刺客回頭,咬著牙根,瞅著聽雨道:“這位好漢,你有這幫武力,為何要幫著這狗官?你這是為虎作倀!”
聽雨按住他的肩膀,凶了一句,“老實點。”
鄞州知府見刺客被伏,重新挺直腰板,完全沒有方才貪生怕死的慫樣,捋了捋半尺長的胡須,笑眯眯的蹲下與拿刺客平齊。
從頭到尾,蕭子規都一副背著手氣定神閒的樣子。
“年輕人,都和你說了,彆衝動。”鄞州知府語氣和善,“為什麼要刺殺本官啊?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啊?和本官說一說唄。”
“呸。”讓人啐了口唾沫。
笑吟吟的鄞州知府黑了臉,抹一把臉,起身,“來人,把這刺客投入大牢!”
娘的,居然敢啐本官。
要不是要在這京城來的知樞密院士麵前留個好印象,他早就叫人將這刺客當場斬殺了,何必要作出一副心胸寬廣的父母官樣子,蹲在地上和刺客“話家常”?
結果讓這賤民呸了一口唾沫。
這能不讓他惱怒嗎?
刺客被拖走前還在罵,“人在做天在看,狗官你會遭報應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蒼天有眼……”
“你說,這刺客哈哈……”他假笑著同蕭子規攀談,“實在是讓蕭大人見笑了。”
蕭子規道:“無妨。”
而後目光轉向桌子下的白知曇,語氣平平道:“倒是本官的人讓你見笑了。”
白知曇後知後覺的從桌子下貓著腰鑽出來,毫無一點兒不好意思。
麵對危險時,躲進認為安全的地方。
這不是人之常情嗎?
她沒覺得有什麼丟臉的。
又不是她一個人躲在桌子底下,咯,小陳躲得比她還快還勤。
就算丟臉,也不是她一個人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