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1)

遊船上一行人紛紛探出腦袋,詢問船夫可有礙。船夫不過丟了槳,但因為不知道雲枝的境況,不敢貿然回話。

遊船上的公子小姐玩得儘興,順帶賞賜了伺候的人每人一盞酒,這才引得船隻行駛時傾斜,撞上了小船。華流光從人群中走出,關切問道,若是碰壞了船,他們可加倍賠償。

衛仲行身形微側,凝神聽華流光說話。他的下頜一軟,被輕輕轉正,對上雲枝明亮的雙眸。雲枝的指尖正撥弄他的下頦,聲音細弱:“表哥,莫出聲。”

衛仲行目光中帶著不解。雲枝俯身靠近,小心翼翼道:“我聽得外麵聲音像極了華娘子——”

衛仲行神情中滿是困惑,正是因為外麵是華流光,他才要出聲應和。雲枝卻是另一種想法:“倘若華娘子得知表哥和我同在船上,說不準會胡思亂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表哥還是莫要出聲為妙。”

聽到雲枝的擔憂,衛仲行無奈一笑,暗道雲枝不了解華流光。她有京城牡丹的美名,驕傲華貴,慣不會拈酸吃醋,雲枝不該用小女兒的心思揣測她。

得知衛仲行對華流光的評價,雲枝輕垂眼瞼,神情落寞。她低聲喃喃道:“華娘子是雍容的牡丹花,在表哥眼中,我大概隻是一株草罷,矮小可憐,不被人注意。”

衛仲行蹙額:“你是枝頭盛開的小白花,柔弱無依。雖然隻有一點點,但絕不會叫人忽視了你。”

雲枝眼眸微亮,問道:“表哥喜歡牡丹還是小白花?”

衛仲行眉頭越發皺緊,他向來不會因顧及某人的臉色而說出場麵話,都是照實情說。雲枝觀他神色,便知他定然更愛牡丹。像衛仲行此類人物,當然和富貴牡丹更為相配。雲枝忙抬起手,用掌心抵住他的唇,止住他想要說出口的話。

“表哥不必回答,我都明白。”

船外,是華流光一聲聲的詢問。船內,雲枝和衛仲行親密相依,肌膚觸碰。

見衛仲行心意已決,雲枝不再阻攔,她慢悠悠站起身,撫順衣裙的褶皺。

華流光久久聽不到回應聲,又聽船夫焦急說道,莫不是剛才撞船時,包船的主顧磕到木板上,昏厥過去了,她心中急切,正要命人跳船查看究竟。隻見簾子猛地拉開,衛仲行現身其後。

華流光詫異,衛仲行不是待在遊船上麵,幾時登上了這隻小船。她正要詢問,雲枝從衛仲行身後露出麵孔。整座船上,雲枝單單認識一個華流光,便軟聲叫道:“華娘子。”

眾人議論紛紛,有的出聲調侃,旁人是金屋藏嬌,衛仲行是小船藏美。衛仲行同大家夥兒一起遊湖,未曾想連片刻閒暇都不願浪費,非要和美人相伴。

聽著議論聲越發離譜,衛仲行板起臉,斥道:“再管不住嘴巴,我送他到河裡涮涮。”

眾人知衛仲行可不是開玩笑的人,他說得出做得到,一會兒惹惱了他,他當真要把說閒話的人踹進河裡。眾人忙停住嘴,不再調侃。

雲枝抬手,為衛仲行撫平身後發皺的衣袍。她眉眼溫柔,動作親近,讓華流光看了心酸不已,當即動了怒氣,轉身離去。

雲枝貼近衛仲行手臂,柔聲道:“我早就說過,華娘子得知你和我同在船上會生氣,表哥偏偏不信。”

衛仲行一頭霧水:“她生氣了?”

雲枝未曾料想到他在男女之事上竟如此遲鈍,險些笑出聲。雲枝勉強維持住表情,鄭重地點頭:“生氣了,而是是生的大氣。表哥若是不信,可試上一試,就派人去請她出來看煙花,華娘子一定會拒絕。”

衛仲行不信。他們來遊湖就是為了看煙花才來,即使他不去請,華流光也會出來。但為了證實雲枝的猜測是錯的,衛仲行喊了傭人去請,果真遭到拒絕。衛仲行完全不理解,華流光為何生氣,竟連煙花都不看了。

雲枝自然不會好心提醒,隻道她有辦法讓華流光出來。

衛仲行搖頭:“我同她認識許久,你才和她見過幾麵。她連我都拒絕了,怎麼會聽你的話?”

雲枝柔聲道:“因為同是女子,比起表哥,我自然更懂華娘子的心思。”

衛仲行顯然不相信:“那你且試試罷。”

雲枝隨著傭人去了華流光的屋子。衛仲行手中的茶水沒喝完,雲枝就回來了,身後跟著滿臉鬱色的華流光。

衛仲行好奇心生起,忙拉著雲枝追問她是如何做到。

雲枝隻道,她耐心勸慰幾句,華流光就同意了。她目光溫和地看向衛仲行:“表哥此時可相信了,我比你更懂女子心思。”

有事實擺在眼前,衛仲行忙道相信。

在等待看煙花的時辰裡,衛仲行看向雲枝的視線裡滿是探究,奇怪怎麼同樣一句話,由他說出和雲枝去講,竟然是完全不同的效果。

雲枝知他困惑,卻故意不為他解惑。隻有衛仲行對她的好奇心越多,才會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在她的身上。雲枝瞧見衛仲行疑惑不解的模樣,心中一軟,心道表哥平日裡聰慧過人,這會兒卻傻乎乎的,她說什麼就信什麼。

雲枝和華流光不過一麵之緣,怎麼可能她去邀請,華流光就給麵子來了呢。這其中自然有雲枝沒有說出口的原因——傭人領著她到了華流光屋前,華流光連門都不願意開。雲枝遣退傭人,開門見山道:“華娘子在生我的氣?”

華流光不答。

雲枝柔聲道:“以往數十年,我未同表哥見過一次麵。可一見到麵,我就心生親近。足以證明人和人的緣分不能以認識的時間來計算。”

華流光打開門,聲音冷硬:“你是在挑釁我嗎?”

雲枝輕輕搖頭:“華娘子說差了。挑釁是男子才會做的事情,粗魯,野蠻,我不會去做。我剛剛對華娘子隻是幽怨而已。華娘子若是不願看煙花,我當然不會勉強。隻願華娘子言行一致,莫要先說不要,等煙花一出現又興衝衝地跑過去瞧。而且華娘子不去,我心底是高興的,因為我同表哥賞煙花也不希望有外人在場。”

華流光本是決心不去。她和衛仲行之間的感覺朦朧飄渺,突然在二人之間橫亙一個雲枝。衛仲行又和雲枝三番五次親近,怎能不讓華流光生氣。但華流光一聽雲枝希望她不去,頓時生出了反骨。她憑什麼要聽雲枝的話,如雲枝的心意,她就要去!

華流光當即走到欄杆旁邊,等候煙花出現。

殊不知華流光此舉正如了雲枝心意。遊船上的世家少爺千金眾多,雲枝想要和衛仲行單獨看煙花根本不可能,多一個華流光不打緊。雲枝所圖,不過是要向衛仲行證明,他做不到的事情,她能輕易做好,以此讓衛仲行相信,在男女之事上可以信任她。

空中綻放第一枚煙花時,雲枝受了驚嚇,縮在衛仲行身旁。她捂著雙耳,眼睛緊閉,惹得衛仲行嘲笑:“你這副膽小樣子,還看什麼煙花?”

雲枝臉頰一紅,低聲要衛仲行站在她身旁,她才膽敢睜開眼睛。衛仲行照做了。

雲枝緩緩睜開眼瞼。璀璨煙火倒映在她的眼眸中,一如波光粼粼的湖麵,美不勝收。衛仲行要她放下手掌,雲枝麵露猶豫。她掀起眼瞼,看向衛仲行,似是下了艱難的決定,才把柔荑從耳朵旁移開。

衛仲行從未見過雲枝一般的女子。他認識的男子女子,皆是瀟灑肆意,行事大方,連打獵都不怕,怎麼會畏懼放煙花弄出的響聲。他本是討厭扭捏作態的女子,但或許是因為雲枝是他表妹,又可能是兩人認識有一些時日,見雲枝如此,他竟然不覺得討厭。

耳朵逐漸適應了響聲,雲枝剛鬆一口氣,忽然耳旁傳來“啊”的聲音。雲枝嚇得身子傾倒,衛仲行伸手扶住她,笑她膽小。

雲枝才知剛才是衛仲行故意捉弄她,在她耳旁大叫。

雲枝垂著腦袋,肩膀聳動。衛仲行心虛,回想剛才是否做過了頭,惹得雲枝受驚哭泣。他低下腦袋,從雲枝的麵頰底下看她神色。誰知雲枝臉上半點淚珠都無,摟住衛仲行脖頸,在他耳旁啊啊啊的叫了數聲。衛仲行並不害怕,反而朗聲大笑起來。

雲枝麵露沮喪:“表哥,你怎麼不害怕啊?”

衛仲行眉峰高揚:“你的聲音似貓兒一樣。我若是被嚇到,改天就要被眾多好友嘲笑了。”

雲枝嘴唇輕鼓,小聲喃喃。

衛仲行聽不清楚,但篤定雲枝是在說他的壞話,便豎起耳朵,靠近細聽。雲枝卻閉口不語。衛仲行再三要求,讓她再說一遍,他保證不生氣。

雲枝抿緊唇瓣,猶豫片刻才同意再說一次,不過隻說一次。

衛仲行點頭,聽得越發仔細。

雲枝細柔的聲音響起。

“我剛才說的是——”

“表哥真是,壞透了。但我一點都不討厭。”

絢爛的煙花在頭頂盛開、飄落,衛仲行的耳根紅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