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一場風波平息。衛老夫人雖然錯怪了常素音,但因為她年長,又是憐愛小輩一時心急,無人埋怨她。眾人對常素音稍有改觀,覺得她嫁進國公府數年總算耳濡目染,洗掉了身上的貧民做派,懂得孝敬長輩,能識大體。

雲枝緩緩坐下,麵上無得意色。她察覺到衛仲行在看她,便摸著臉頰,神情懵懂:“表哥,可是我妝容有礙?”

衛仲行搖頭,將心底話說出:“你剛才很不一樣。”

明明膽小如鼠,連遭人搶了位置都不敢出聲,卻為了常素音的清白站起身,頂著眾人的麵,說出那樣一番話。有理有據,聲音溫柔卻堅定,真讓衛仲行改觀。

衛仲行未曾想到雲枝會撒謊。在他的想法中,雲枝是核桃大小的膽子,能在眾人麵前站起身已經用儘了十成勇氣,她怎麼可能扯謊。

衛仲行舉起雞缸酒杯,朝雲枝一舉,說道:“表妹剛才,有英雄之姿。”

在大家夥兒麵前誇誇其談,雲枝沒有露怯,被衛仲行一誇讚,她的臉頰瞬間通紅,輕聲道:“表哥才是英雄。”

聲音嘈雜,衛仲行聽不清楚,問她講的什麼。雲枝便將身子傾斜,靠在他的耳旁道:“在我眼中,唯有表哥是真英雄。”

雲枝眸色專注地注視衛仲行,說話的語氣格外真誠,衛仲行心中一慌,連忙喝了兩杯酒,才壓住慌亂。

宴會散去,雲枝正要回院子,被常素音身旁的婢女攔住,說是常素音叫她稍做等候。雲枝安靜等著,見常素音現身,她已換下衣裳,拆散鬢發,姿態隨意。

常素音定定地看著雲枝,問道:“你今日怎麼想出那些話的?”

雲枝溫順道:“情勢所迫。我擔心姑母和老夫人起爭執,對姑母名聲不利,一時情急便想起了在家中時,曾有傭人同時吃了羊肉和梅子,身子不適,連續喝了數日的甘草水才見好。我才以此為由頭替姑母解釋,可是我做的不對?”

雲枝問的小心翼翼。

她一心為常素音著想,常素音心中感到寬慰。往日裡常素音看不慣雲枝柔弱的性子,今日得知她竟為了自己絞儘腦汁,又鼓足勇氣撒謊。常素音當然不會覺得雲枝心機深沉,她隻認為雲枝是一心為了她。何況深宅大院多的是算計,雲枝撒了點小謊根本算不得什麼。常素音待雲枝越發親近,拉著她的手輕拍:“好孩子,多虧有你。隻是你既然說了謊話,就要守住秘密,不能把真相告訴其他人。秘密一旦戳破,你我都要淪落到難堪的境地。”

雲枝忙道她明白,有關梅子的真相,她不會對任何人說出,包括衛仲行。

常素音歎氣,經過今日一遭,她才明白有人相幫的好處。有雲枝在衛家,她就不是孤立無援,碰到難題就能共同想出辦法。偶爾得了衛老夫人的磋磨,心情不快時,她能把雲枝喚來,發發牢騷以發泄心中的不滿。

常素音感慨:“你若是能立刻嫁給阿行就好了。”

雲枝一聲不言語,她何嘗不想。但雲枝知道此事急不得,需要慢慢來,太過心急會惹得衛仲行反感。

常素音見她一副怯懦勁兒,長長歎息,卻沒有過去一般恨鐵不成鋼的煩躁,而是想著該用何等法子使衛仲行對雲枝情根深種,娶她進門。

衛仲行站在衛老夫人麵前,聽她問道:“你同常家那個丫頭是怎麼回事?”

衛仲行奇怪,他和表妹之間清清白白,無需特意解釋。

衛老夫人意味深長道:“你當我老了,什麼都看不懂了嗎?隻是尋常的表哥表妹關係,你會讓她坐在你的身側。見她想吃哪個菜,便命人取來,她杯中的茶水無了,又親自去舉壺倒水。阿行,你是我養大的,我最了解你的脾氣。你從未如此體貼周全過,可見你待她,不止是表妹而已。”

衛仲行皺眉,暗道衛老夫人多想。他連聲保證,對雲枝沒有彆的心思,隻拿她當做表妹。

“和你沾親帶故的妹妹們不少,你待她們,怎麼不和待她一樣?”

衛仲行下意識反駁:“那如何一樣?”

衛老夫人反問:“如何不一樣。那個什麼雲枝,難道有什麼特彆之處?”

衛仲行心想,雲枝是格外的柔弱卻又不招人厭煩,反而讓人下意識地想要關心照顧。不像其他妹妹們,他見了就頭痛,嘰嘰喳喳的讓他想要躲遠點。

但麵對衛老夫人,衛仲行卻說不出這些話,隻乾巴巴道:“不一樣就是不一樣,祖母彆問了。”

衛老夫人便道,她隻提最後一句,雲枝是常素音的侄女,身份低微,見識短淺。衛老夫人知道沒有男子會不喜歡雲枝,小意溫柔,令人生出憐愛之意。可衛老夫人不讚同衛仲行娶雲枝。她的兒子已經娶了常素音,鬨得家裡不和睦。常素音因為見識有限,剛開始並不能做好國公夫人,頻頻惹出亂子,需要衛老夫人去平息。如今雖然好些了,但世家仍然不甚認可常素音,將她排斥在夫人們的圈子之外。

一個常素音已經夠讓衛老夫人頭疼,她可不想再添一個雲枝。

衛仲行笑著搖頭:“祖母多慮,我是不會迎娶表妹的,你且放寬心。”

見他眉眼中對雲枝並無情意,衛老夫人麵容稍緩。她似是想到什麼,笑著調侃道:“我聽聞你對華家丫頭有意,怎麼,需要我為你說親嗎?”

衛仲行撫著額頭,一臉苦惱:“沒影子的事兒,祖母彆亂插手。”

少年人被戳破心思,麵色羞惱。衛老夫人見他對待華流光和雲枝的態度不同,才真正相信他對雲枝確實無意,便道,她老了,不便插手年輕人的事情。但隻要衛仲行有了屬意的人,前來告訴她,她一定費心籌謀親事。

衛仲行無奈:“祖母,說好了不提,你又提。”

衛老夫人忙道不說了,她的孫兒臉皮薄,說不得。

常素音和雲枝促膝長談,知道了過去未曾上心過的雲枝在府上的境遇。她第二日便放出話,若是有人怠慢雲枝,便是輕視她,依照不敬主母來懲戒。傭人們知道雲枝得了常素音看重,再不敢隨意敷衍她。雲枝在府上的日子好過,蓮心對此感受頗深,因為見到她的每一個傭人,都態度恭敬,一口一個蓮心姐姐。過去蓮心去庫房取東西,都是被百般拖延,將她冷在一旁,如今再去,庫房準備好椅子茶水,把東西恭恭敬敬地交到她手中。蓮心揚眉吐氣,她當然知道眾人是因為常素音才如此尊敬他們主仆,隻是好奇為何常素音突然變了態度。

聽到蓮心的疑惑,雲枝麵上做不解狀:“姑母待我一向好。”

蓮心無奈,心道雲枝心性簡單。之前常素音隻將雲枝看做尋常的侄女,才會對她不甚在意。而雲枝一得了常素音看重,立刻地位上升。二者之間的差距顯而易見,雲枝卻看不破。

雲枝看著蓮心氣呼呼的臉,輕輕戳動,柔聲道:“我不懂,但你懂便足夠了。”

蓮心無奈點頭,說她以後真要多上點心思。在蓮心看來,雲枝是白兔,她是狼。在高門大院裡,沒有她的保護,雲枝恐怕會被人狠狠欺負。

雲枝順著她的話說下去:“以後多仰仗你了。”

廚房托人送來四味點心,另有乾果果脯,用來示好。蓮心掐著腰,想著總算能揚眉吐氣,直將廚房來人說的冷汗漣漣才接下道歉禮。廚房的人見狀,輕鬆一口氣。他不怕蓮心怪罪,畢竟是廚房裡當初故意怠慢,有錯在先,蓮心生氣是應當的,隻要蓮心願意收下示好的禮物,便代表她願意緩和關係。

蓮心擺好點心,見這些都是新鮮剛做,尚且帶著溫熱,說了一句“今時不同往日,他們總算用了心”。雲枝拿起兩塊點心,和蓮心分食。蓮心邊吃,邊感慨道:“我還以為剛才我為難他的時候,小姐會出聲阻攔,畢竟小姐的心最軟,經不起旁人說兩句好話就原諒了。”

雲枝點頭承認,確實在廚房來人剛一開口認錯,她就要接受。

“隻是我看到你責怪他們,便知你是為我出頭。你既是為我好,我嘴上功夫不利害,不能在旁邊幫忙,自然隻能全力支持你,不能扯你後腿。”

雲枝言語坦誠,讓蓮心聽了感到熨帖,感慨沒幫錯人。假如雲枝是扶不起來的阿鬥,蓮心前腳為她說話,她後腳可憐旁人,不懂蓮心的好意,蓮心就會漸漸心冷,最後生出放任不管,自己另尋出路的心思。但雲枝既然能領會她的苦心,且全心全意向著她,蓮心便會一門心思為她著想。

雲枝深知,傭人們的乖順是見風使舵,看在常素音的麵上一時示好。要想真正地籠絡住他們,唯有用利益。

常言道,金銀洞人心。雲枝來京,家中寄希望於她解決糧鋪麻煩,另找個好人家。上上下下均需要打點,家裡便給了雲枝不少銀子帶來。她曾經把銀子呈給常素音,用來表示謝意,但常素音沒收,一是見慣了富貴看不上這點銀子,二是她對家中親戚總是心存關切,這點銀子對她來說是九牛一毛,於親戚們不知道多貴重,與其收下不如退還給他們。雲枝身上就留了一筆不小的銀子,她將其中大半換成碎銀,用來賞賜下人。

雲枝在傭人中間仔細挑選,揀出來能為她所用之人,有意籠絡。雲枝在打點下人上從不吝嗇,傭人待她從表麵恭敬到得了消息就急匆匆來報。

廚房幫廚有一人喚阿普,腿腳快人也機靈,擅長打聽消息,常往雲枝院子裡跑。這日阿普匆匆跑來,麵上不忿,說有婢女們私下裡說小話,稱雲枝和常素音的打算要落空,因為衛仲行親口說過,絕不會迎娶雲枝,他真正心儀之人是華流光。

雲枝心裡一沉,掀起眼瞼問道:“表哥親口所說?”

阿普道:“她們言之鑿鑿,聽聞是在老夫人身旁伺候的婢女親耳聽到,又傳到她們嘴裡。”

不止如此,婢女們將雲枝和華流光好一番比較,從家境到管家能力,行事做派,得出雲枝處處不如人的結論。阿普氣極,他在雲枝麵前賣好是為了銀子,但時間久了覺出雲枝的好來——她溫柔體貼,連對他說話都是輕聲細語,不是對主子恭敬對下人嚴苛的表裡不一之人。兼之雲枝貌美,一顰一笑令人看了恍神,除了家世差點,她幾乎毫無缺點。

但世間哪有十全十美,多的是有諸多毛病之人。似雲枝這般,實屬萬裡挑一的人物。她竟還能被婢女們議論指摘,委實叫阿普不懂。

阿普心道,雲枝配哪個男子都是綽綽有餘,包括他們府上的世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