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二十(1 / 1)

待何意去服侍朱毓睡下,朱毓看著她,“她說的那些話,有什麼含義嗎?”

何意一愣,“小桃轉述的那幾句話?”

朱毓點點頭,“她年年都會說,我隻覺得這話很是錯誤,若我母親活著,她根本不能進朱家門。”

何意一默,不知道朱毓這樣究竟是好還是不好,不過好在小夏氏這種惡毒傷不了他,因為朱毓對感情很遲鈍,目前看這與他是好事,可能以後朱毓也無法體驗感情吧。

不過這個同何意無關,她一個小丫頭,自己的命運都無法主宰,還去擔心朱毓,簡直有些多此一舉。

何意低聲道,“她的意思就是在提醒你,你沒了親娘,故意要你傷心難受……”

朱毓點點頭,“原來如此,但這是事實,不用她提醒。”

何意退下了,朱毓不要人上夜的。

其實何意覺得小夏氏還有個意思,那就是幸災樂禍,告訴朱毓,你娘是因為你才死的!

對一個才十來歲的男孩如此作為,小夏氏確實很惡毒。

時間慢悠悠過去,何意也不得不承認在大戶人家當丫頭有多舒服。

她是大丫頭,一個月有八百錢的月錢,逢年過節還有賞錢和彆的福利,一年四季都有衣裳。

朱毓又是個大方的主子,隻要何意當差當的好,他也絕不吝嗇。

當了大半年的丫頭,何意林林總總已經有快十兩的收入了,也不都是錢,有的是東西,朱毓的一些飾品(都是他給的),朱毓不穿的衣服等等。

說到衣服,朱毓的衣服,料子可都是好東西,去當鋪也能當不少錢呢,何意拿回家,秀芬愛不釋手,都能改了給家裡人穿。

還有其他東西,比如送來的擺件玩物等東西,他不喜歡的就都給何意。

之前朱毓從沒給過丫頭們東西。

因為那些丫頭貪得無厭,不給她們,她們也會想方設法自己拿,要給了,還是會拿的。

何意不會,她現在還在合香和給朱毓調畫畫的顏料,這裡想要落一點油水是很容易的事。

但何意從未這麼做過。

有的下人還會故意打破整套茶具碗碟裡的一隻,這樣一整套就沒用了,他就能想著法拿出去變賣。

這種事下人們都心照不宣。

不過何意好像是個另類,她從不占這些便宜,公私分明,朱毓最喜歡她這點。

何意把她得到的東西就交給秀芬帶回去了,她不擔心何家夫妻吞沒她的東西,就是吞了也無所謂,她給秀芬的就是反饋給何家的。

何來旺是個疼女兒的父親,也是個聰明人,何意會做香皂,這個方子就能換不少錢,在這種小錢上計較最傻了。

而且月錢還是何意自己拿著的,她有個錢匣,放在朱毓的工作間裡。

裡麵現在有兩個五兩的銀錠和一些散碎銀角子。

這個工作室何意用的比朱毓都多,朱毓白天要去上學,散學後他在書房也待不了多久,然後就要回去休息。

何意要在這裡整理,合香,調顏料,還要打理書房,現在這些活隻能她帶著彆人做。

朱毓一定要何意看著才允許其他丫頭在書房乾活。

何意問過他為什麼,朱毓道,“她們太笨。”

何意,“……”我其實也不怎麼聰明。

其實就是朱毓自己學什麼都快,他對旁人的要求也是如此,但丫頭們怎麼做得到,她們根本不識字。

說了兩遍丫頭們依舊無法領會,朱毓就放棄了,他沒耐心一遍遍教人。

倚重何意,就是因為何意能理解,不用他反複教,而且做事利落。

何意畢竟是成年人,目前學的也不複雜,自然是一學就會,朱毓就頗有成就感。

他從不覺得自己不會教,看,何意就學得很好,都是他教的好。

何意當然不會糾正他。

朱毓在何意眼裡也還是個孩子,雖然這句話現代人已經聽膩了,但何意看待朱毓,就是再看一個孩子。

隻是這個孩子很聰明。

但他的聰明朱家人並不在意,老夫人隻是憐惜朱毓沒了親生母親,所以才多照顧他一些。

如今的人更看重情商,也就是人情世故,偏朱毓對此半點不放在心上,他也不會。

他隻認同規則,規則要求孝敬父母長輩,他照做,但他認為長輩也得有長輩的樣子。

如果他認為哪個長輩不慈,做事不公,那他也不會偽裝自己去孝敬去孺慕,他會不理睬,對小夏氏就是這樣,他根本不搭理小夏氏。

他連對父親朱三爺也是不怎麼搭理的。

這落在旁人眼裡,就是朱毓是傻子的表現。

如今的人們除了走南闖北的商人,讀書科舉的官,剩下的人都是一輩子在一個地方出生生活。

生活節奏慢,信息不流通,朱毓這樣的就是另類,就是傻。

便是朱毓這裡的下人們,也是這樣想的。

丫頭們不懼怕朱毓,還在背地裡笑話他。

何意發覺後嚴厲斥責懲罰了她們,但收效甚微,她們怕何意多過怕朱毓。

何意都無奈了。

朱毓道,“聖人都有自己的好惡,不必苛求。”

何意,“……這和好惡不相乾,這是……端誰的碗吃誰的飯,就得有這個意識,她們太不專業了!”

朱毓微笑,“無妨,你專業了就行。”

他從不在意那些看不上眼的人。

何意,“……大少爺誇獎了!”

朱毓十三歲時參加了童生試,和朱府好些人一起參加的,他弟弟,小夏氏生的朱雋也參加了。

參試的朱家子弟基本都過了,然後就是秀才試,這一步朱家也有一半人沒過,朱毓過了,朱雋沒過。

十三歲的秀才,在朱家也是不多的,頓時那些說朱毓傻子的聲音都消停了。

成了秀才,和以前也不一樣了,朱毓身邊還要配人,出行要有長隨小廝。

普通人家的秀才是窮酸秀才,朱家就能稱一句秀才公。

朱毓願意參試,就是聽進去了何意的話,哪怕不當官,有了功名,他的話就會有人聽,要不然他隻能年年聽小夏氏噴毒液。

朱毓身邊要添人,這時候就是看世仆關係網的時候了,何意給大哥何泰要來了長隨的差事

這些年何泰也沒固定差事,就算跟了采買的周管事,想要成為采買也不容易。

現在靠著妹妹一躍就成了秀才公的長隨,不知道多少人嫉妒何家。

何泰還沒成親,之前一直沒合適的,不是何家不願意就是對方看不上何家。

現在不少管事和何來旺拉關係,想要結親。

秀芬更是滿麵春風,走路都帶風。

何意這兩年更是攢了快有五十兩銀子了,閒來無事,她就會拿著一塊細棉布在太陽底下擦自己的銀錠。

她也有一點強迫症,喜歡湊整數,以前是五兩一錠,現在換成十兩一錠,看著盒子裡整整齊齊的銀錠,何意就笑的異常慈祥。

每到這時候朱毓就會津津有味看著何意。

他知道銀錢的意義,但他從未見有人對銀錢這般癡迷的。

銀錢的意義在於購買力,放在手裡就是個銀疙瘩,不能吃不能喝的。

朱毓很是好奇,“你很喜歡銀子?”

何意反問,“誰不喜歡銀子?”

朱毓閉嘴了。

他的生活也是銀子撐起來的。

嚴格來講,奴婢無私產,何意這些銀子,隻要朱毓願意能一股腦全拿走,何意還沒地方喊冤去。

不過除非這個奴才主子不要了,否者也不會這樣做

朱毓現在在準備鄉試。

在朱家,秀才是不稀罕的,隻有成了舉人,才能從本家得到資源支持。

朱毓對科舉其實不感興趣,但他把何意的話聽進去了,想要話語權,他就得自己去拿,要不然他隻能一年年過著自己不想過的生辰。

哪怕在朱家秀才不稀奇,但朱毓也是當了秀才之後才有了自己的庫房,之前他就是一個孩子,能有什麼私產?

何意掌著的隻有錢箱,還有一些擺設之物。

朱毓成了秀才,才給他撥了房子當庫房,各處的賀禮也能入庫造冊了。

此時,朱毓在朱家就不在是六房朱三爺的大兒子這麼個稱呼,他是秀才公了。

何意當了朱毓三年多的丫頭,已經學會了不少技能,這些技能於生存沒多大用,在何意看來隻能是生活情趣。

她都學會下棋了,這是個大小姐的技能,琴棋書畫,她就一個琴不會,其他都會,當然也就僅限於會。

隻有書略微冒尖了一點,因為一直在練。

她還能給朱毓當下手,現在她已經知道,朱毓其實喜歡的是工學,現在也叫墨家機關術。

朱毓有不少書就是和此類相關,但後世這些書應該都失傳了,朱毓就很寶貝這些書,到手後第一時間謄抄,然後才對著抄本認真研讀。

能給朱毓打下手的隻有何意。

何意畢竟受過高等教育,畫圖計算什麼的都會,還能提出不少建設性意見,朱毓簡直如獲至寶。

其他人或許會懷疑何意一個小丫頭為什麼會懂這些,朱毓不會,他隻覺得何意簡直太棒了,天選助理。

反倒是何意問過朱毓,朱毓道“人有愚笨聰慧,我不去質疑愚笨之人,卻對聰慧之人報以懷疑,這不就是妒賢嫉能嗎?”

何意,“……大少爺說的很是,我就是那聰慧的人!”

朱毓,“……你臉皮也很厚。”

何意道,“對,跟您學的。”

朱毓,“……”把臉一板,“你下去吧,沒大沒小。”

何意笑嘻嘻下去,沒忽略朱毓翹起的嘴角。

這麼些年,不枉她照顧的好,朱毓終於有了屬於少年的活潑,何意很是欣慰。

待何意下去,朱毓沒忍住,無聲笑了。

不枉他這麼些年費心教導,這個大丫頭非常合他心意。

朱毓可是默默考察了何意很久,後來發現何意確實和彆人不一樣,這才用心栽培。

首先就是何意從不貪汙,凡是她經手的東西,丁是丁卯是卯,沒有一點差錯,這很不容易。

老夫人其實治家很嚴謹,絕沒有紅樓裡的賈家,主子得一份奴才得半份的事發生。

二夫人是管家不是治家。

但下人們一點油水撈不到也不可能,一般都是打在損耗裡,百分之十到二十的損耗就是下人們的油水。

朱毓這裡,他用的顏料原材料,香料等物也是有損耗的,但何意從來不在裡麵抽。

這就讓朱毓刮目相看了,然後是何意的眼界。

有句話叫女孩子要富養,其實這個富養不是沒底線的寵愛和傾儘所有給女兒花用。

這就是讓女孩子有常識,有知識,有學識,開闊眼界,懂得自我思考,不被人牽著鼻子走。

朱毓這裡有什麼新奇玩意何意都不會一驚一乍,有了值錢東西她也不會眼珠子粘在上麵拔不出來。

她當了大丫頭之後從未無故欺壓小丫頭們,做事公平,這都是很不容易的。

這代表了一個人的品格,體現了何意的人格,有了這點,朱毓才會願意栽培何意。

若何意和以前的春丫頭類似,朱毓也不會放在心上,到了年紀放出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