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進了廚房,乾淨是必須的,隻這東西的擺放,簡直讓人渾身舒坦。
瓶瓶罐罐由高到矮,整整齊齊,方向都是一致的,灶台上丁點不見淩亂,所有器物都有容納。
小金氏,“……”
這刺咋挑?
小金氏的嬤嬤就笑,“好整齊啊,不知這些櫃子裡是何物?”
這是點小金氏,麵上整齊是應付用的,看犄角旮旯。
大管事聞言,親自把櫃子箱子打開,請大家看。
一樣的整整齊齊,看著舒坦。
大管事道,“我們伺候主子們飲食,不敢怠慢。”
小金氏心下不甘,湊過去看瓶瓶罐罐和箱子上的牌子,上頭寫著,某年月購入醬多少,某年月購入油多少等等。
小金氏笑了,“可是知道我們來檢查,你這老貨提前整理了給我看的,怎麼都是年前購入的物品啊,就沒以前的了?”
她家是商戶,貨品積壓是常事。
二太太轉過頭,用帕子捂住鼻子,因為她實在壓不住翹起的嘴角,隻能拿帕子擋一下。
大管事一臉愕然,“大太太這話,奴才可不敢認,這府裡這麼多人,主子們一日三頓,還有加餐,蔬菜等物兩三天就得購一批,雞鴨肉都是相熟的屠戶按日現殺了送來……我這若有去年年頭的醬,前年的油……怎麼敢給主子們用?”
“便是米糧,廚房用的儘量都是新米,再沒太過成舊的米麵的,那些都是下人吃的。主子吃的在那裡,都是新米。”
小金氏,“……”不看了,看不下去了!
小金氏悻悻離開大廚房。
待這群人走遠,廚房眾人互相看看,各個都捂著嘴笑。
大管事滿麵春風,“好了好了,乾活乾活,還得伺候飯食呢!”
賬簿子大管事是不怕查的,他又不是剛當差。
廚房頓時就活泛了起來。
到了傍晚,二太太的賞賜就來了,廚房人人都有,管事當然最多。
秀芬想要的是管事的位置,大管事道,“你彆急,既幫了我,我心裡頭知道,隻咱們家大太太,必定得再折騰事,且看著。”
秀芬隻能按捺住。
果然,小金氏查了一圈,大問題一個沒見到,小問題挑了也沒用,心下頗為不快,沒問題,就拉不下人,拉不下人,她的人怎麼辦?
這時候她的嬤嬤提醒她,“大廚房缺個管事。”
於是小金氏趕緊把人塞來了,廚房上下也都沒說什麼。
新管事來了沒多久,就說采買的東西太貴,得換,不能,“拿主子的錢不當錢!”
那就聽你的,換!
很好,這一換問題就來了。
先是下人們的吃食差了,接著姨娘們的吃食變差了,接著是庶出沒娘的小主子們的吃食差了,眾人怨聲載道。
轉眼到了端午,要掛菖蒲艾草,要撒雄黃粉吃雄黃酒,朱家人還要一起吃飯。
然後問題集中爆發了,糕餅是冷的,食材是不新鮮的,後來發現雄黃都是假的。
這還了得,主子們勃然大怒,叫了管事來質問。
大管事脫了帽子,眼淚鼻涕一大把,“大爺治罪,小的無話可說!”
這當然不可能就這麼治罪了,問題究竟在哪裡?
大管事就道,“……年後大太太接了管家的事,給派了個管事過來,一來就換了以前合作送菜肉蛋的人家,徐管事說我們浪費太過,換了省錢的人家來送貨,那小的自然不敢不答應。”
“可,可他們送來的東西……小的看不過,說了幾回,徐管事就說……反正不是金貴人,能吃上現成的就不錯了……小的也無可奈何……小的惶恐,左右支撐,可這送來的東西一日比一日不堪,小的也支不起來了!”
“接近端午,外頭人家都要用東西,早半個月我就催著了,徐管事隻說到時候會送來的,可到了時日,便是要啥沒啥……做糕餅需糖和蜂蜜,存貨不夠,又無新貨送來,怎麼做得?徐管事就說買現成的,他負責……小的就顧著彆的了,也是急禿了頭……實在辦不得了!”
朱家三位爺,“……”
朱二爺看了大哥一眼,“彆胡說,你是大管事,他是小管事,怎麼你倒聽他的,自己辦不好差,就推諉,該打。”
大管事磕頭,“小的隻頂著大管事的頭銜,徐管事是大太太派來的,廚房上下都不敢不聽……原本廚下缺的是伺候內宅下人飯食的管事,大太太派了徐管事來,說是要管著廚房……原是小的該死!”
“如今出了這麼大的差錯,小的也知道有罪,隻就算給我治罪,我也得分辨清楚,幾位爺請派人去廚房,親自看去……就說雞蛋,以前四文一個,徐管事買的是三文半一個,確實便宜了,可以前的雞蛋個頭大,沒有壞的,如今的雞蛋個頭小,能壞一半……前兒就有雞蛋送來,還沒開呢,看了就知道!”
朱家三位爺互相看看,果然都派了人去,老夫人都派了個人去。
待會來,來人稟報,“……開了雞蛋簍,現打了十來個,隻兩個好的,個頭確也不大……很多物品確實不堪,油都是渾的……”
朱大爺麵色異常難看。
然後還有姨娘吵嚷了起來,“我們是不上台麵的,餓死也活該,可這孩子好歹也性朱,也要給餓死嗎?老夫人,您得給做主啊!”
一翻吵嚷,端午都沒過好。
徐管事當然給抓了起來。
一查,好家夥,才幾個月的工夫,貪了得有百來兩銀子!
還有苛待姨娘小主子的事,下人們的就不說了。
徐管事怕得要死,求大太太救命,他得的錢,“大半都給了大太太啊!”
朱大爺是裡子麵子都沒了。
他把徐管事打了個臭死,回去聽說又把大太太打的鬼哭狼嚎。
老夫人默默聽著,然後冷笑,“老大啊,也就這能耐了!”
這件事看著是大太太智短,見識淺薄鬨的,內裡其實的朱家老大不滿家裡如今的分配,覺得自己出的力多,分的少,是他讓媳婦出來抓管事權,想給自己這一房貼補呢。
隻是他這幅模樣,他媳婦更不行,家裡用的都是老人,他們使絆子,朱大爺也得摔一跟鬥。
大太太病了,卸了差事,依舊是二太太管,秀芬如願當了管事。
一切恢複原狀,大家夥的夥食也都上來了。
何意聽秀芬說朱家這些事,聽得津津有味。
她就覺得奇怪,“那雞蛋,怎麼能壞那麼多?”
端午也不算很熱,雞蛋沒那麼容易壞吧?
秀芬冷笑,“放雞蛋的屋子暖和些,再把雞蛋浸在水裡,不壞才有鬼呢。”
何意,“……”在下佩服!
她現在開蒙開的胳膊酸,正在練字呢,毛筆字可真不是好寫的。
不過柳秀才絕對不是一個迂腐的人,他還很注重學生們的身體,居然還教大家打拳。
他教的五禽戲,孩子們都喜歡,在那兒比比劃劃。
何意練得也挺起勁,柳秀才也發現何家這女孩子確實靈秀,學什麼都快,也認真,於是加快了對何意的進度。
他這裡束脩是不低,但柳秀才做到了因人施教。
何意上學後二丫也很羨慕,但她跟著何意寫了幾天大字就再也沒興趣了。
來旺逗二丫,“你同姐姐一起去上學?”
二丫轉著腦袋,“我在家看弟弟。”
何意,“……”學習這件事真不是人人都行。
左鄰右舍見何家把閨女送去認字,都有些想不大通,認為何來旺瞎費銀錢,女娃子何必這樣。
有那有見識的就道,“何家必然有他們的考量,你管呢,人家束脩也沒找你借。”
那人的婆娘就道,“那不是覺得咱們哥兒和何大丫年歲相當,以後求了主子,說不定能行呢。”
如今何家把女孩兒這麼養,以後看不上咱兒子。
那人看了自己婆娘一眼,“你都知道人家看不上,你還想什麼呢?何家那大兒子如今是小跑腿,以後當個跟班長隨什麼的都有可能,何來旺怎麼能看上咱們家,彆想了,睡覺!”
他婆娘心裡不忿,“一般都是奴才,誰還比誰高貴了?將來主子發了話,我看何家能不答應!”
那人就不理婆娘了,那也得咱們家在主子麵前有臉麵,可咱們有嗎?
人何家,父母大哥管著莊子,何來旺在門房上,婆娘在大廚房當了小管事,這一家子就算是奴才,那也是高一等的奴才。
這天何意放學回家,就見鄰居雙喜婆娘在門口,見著何意,那婆娘就笑,“大丫回來了?”
何意點頭,“嬸子好。”
雙喜是負責車馬的,府裡要用車了,他接了牌子,就把車趕出來送主子們出門。
這活沒多少油水,頂多落些驢馬的豆料,也不多。
雙喜婆娘一貫巴結秀芬,可秀芬不愛搭理她。
那雙喜婆娘沒話找話,“喲,你這小人兒背這麼個包多累的慌,讓你大明哥幫你拿,送你家去,以後讓你大明哥送你去上學……”
若何意真是個小孩子,怕不懂雙喜說這話的含義,可何意不是,一聽就覺得不對,隻她現在年紀還小,雙喜婆娘這提議看似是無妨的。
但若真讓他兒子送了幾回,青梅竹馬這四個字就跑不了了。
何意撒腿就跑,“不用,我有大哥,包不重,柳先生家這麼近,我自己能行!”
私塾確實很近,隻隔了一個巷子,走路十幾分鐘,何意早上是秀芬送了去學裡,晚上才自己回來。
也不算晚,三點多就放了,她能自己回來。
雙喜婆娘就見何意一下子跑遠了,她,“……真是鬼精鬼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