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光蛋(1 / 1)

眼下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雲寧收拾了一番,去了正院。

她到時陸如喬正坐在榻上看書,手邊放著一壺茶水和一些點心果子。

窗戶微微開著,屋外的陽光灑落在屋內,她的身上像是鍍了一層金光。春風微起,發絲在臉頰上浮動。

這一幕過於美好寧靜,雲寧有些不忍打破。

陸如喬輕抿一口茶水,頭也不抬,問:“今日過來有何事?”

子女每日去向父母請安乃是天經地義的一件事,但在簡府並非如此。無怪陸如喬有此一問,原主和母親的關係並不好。原主嫌棄母親過於懦弱,母親也不喜原主嬌縱跋扈,兩人雖是母女,但更像是互相厭惡的陌生人。

陸如喬畢竟是這具身體的母親,而且依照書中所寫,陸如喬雖然懦弱,但人極好,從不苛待下人和庶出的子女。

她去管家總好過素姨娘管家。

“女兒多日不見母親,想您了。”

陸如喬將茶杯緩緩放在桌上,眼睛從書上挪開,看向了雲寧。

“錢又花光了?”

雲寧:……

所以原主每次來找她母親都是要錢嗎?

她一個大家閨秀,吃穿都在府中,每月還有月例,一大堆金銀首飾,要錢做什麼?

“不是,女兒想您了才過來的。從前還不覺得,這幾日母親不在府中,女兒日日念著您。”

陸如喬盯著女兒看了片刻,又將目光挪開了,放在了書上,淡淡應了一聲:“哦。”

陸如喬又繼續看書了,沒再理會女兒。

雲寧站在屋裡尷尬極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如此過了片刻,想到自己來此的目的,她硬著頭皮朝著陸如喬走了過去,坐在了她的對麵。

陸如喬看完這一頁書,終於抬眸看向了女兒。

“你有事直接說便是。”

若不是她和陸如喬長得極為相似,雲寧甚至有那麼一刻都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親生的。

她緩了緩情緒,整理了一下思路,將話說了出來。

“母親,女兒昨日是被人陷害的。”

陸如喬似乎毫不意外,平靜地應了一聲:“嗯。”

雲寧:“您可知是何人陷害的女兒?”

陸如喬沒說話。

雲寧:“除了素姨娘沒人能乾出來這樣的事情。”

陸如喬依舊沒回應,甚至低頭看向了手中的書,翻了一頁,繼續看。

雲寧:……

雲寧頓了頓,又繼續道:“如今素姨娘管家,她陷害女兒一次不成,定還有下次。女兒這次是躲過去了,下次可未必能躲過去。”

陸如喬:“有些事情是福是禍說不清。躲過去未必是福,中招了也未必是禍。”

母親這態度也太奇怪了,這話雲寧就有些聽不懂了。

母親是勸她隱忍還是在暗示她什麼嗎?

既想不明白,雲寧便問了出來:“母親為何說這樣的話?”

陸如喬沒答。

雲寧還是回到了自己剛剛說的事情上:“母親,您才是父親的正妻,府裡應該由您來管家。”

陸如喬依舊沒應。

雲寧試探道:“母親,您覺得呢?”

陸如喬抬眼看向雲寧:“這個問題你已與我說過多次,我記得上個月剛剛提過,我明確告知過你。”

雲寧大驚。

原來原主已經提過了嗎?

看來原主和母親之間的關係也沒那麼差,原主心裡還是想著自己的母親的。

陸如喬:“你若想讓我管家,利用這一點來達到手頭寬裕的目的,那就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雲寧:……

原來原主是為了能肆無忌憚地花錢才慫恿陸如喬拿回管家權的。她還以為母女倆的關係沒那麼糟糕。

不過,她又有什麼可評判的。她之所以想讓陸如喬管家不也是為了自己嗎?隻是,她覺得此事對於陸如喬而言也是有利的。

“母親,女兒不是為了錢。我隻是覺得如果您拿回了管家權,府中的大小事務都由您來處理,這樣一來您就不會受委屈了,我和哥哥也不會受委屈了。”

陸如喬沒答。

雲寧又添了一把柴:“我和哥哥年紀大了,都到了適婚的年紀,若是讓人知道府中是姨娘管家,怕是會對我們的名聲不利,說不了什麼好親事。親事可是關乎一輩子的事情,母親難道也不在乎嗎?”

陸如喬覺得女兒如今倒是長進了些,知道拿彆的事情扯謊了。

“侯府並未分家,老夫人統管全家,你們的親事自然由她做主,旁人當不了這個家。你不必擔心你的親事會受影響,你是府中的嫡女,你祖母自會為你挑選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

雲寧:……

怎麼還有京城侯府的事情。

她還以為自家事自家做主。

陸如喬:“若無事你便去忙自己的事吧。”

說罷,陸如喬再次端了茶。

雲寧想的都被陸如喬否決了,她一時也沒什麼好主意了,見母親態度堅定,她隻好識趣地離開。

剛回到院中沒多久,香草就從外麵回來了。

“姑娘,果兒和那小廝的事情打聽清楚了。”

雲寧:“如何?這二人眼下在何處?”

香草:“原來他二人昨晚就被老爺身邊的人帶走了,今日一早被送出府去了,聽說這二人都被打得很慘。”

雲寧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渣爹不是很討厭她這個女兒嗎,昨日還故意懲罰她,為何事後會為她出頭。這不是矛盾的嗎?昨日也沒瞧出來她爹有多喜歡她。

香草兀自感動著:“看來老爺還是心疼二姑娘的,把害了二姑娘的人都處置了。”

雲寧瞥了香草一眼,問道:“父親平日裡待我如何?”

香草臉上的笑頓時凝住了。

“還……還可以吧。”

雲寧:“和大姐姐三妹妹相比呢?”

老爺喜歡大姑娘的知書達理,也喜歡三姑娘的嬌憨可愛。若說他最喜歡的女兒是誰或許大家有爭議,但若說他最厭惡誰,闔府皆知。

那自然是既不喜歡讀書,也不會跟老爺撒嬌,還喜歡跟老爺頂嘴的二姑娘。

“都……都差不多吧。”

雲寧托著下巴細細思索著此事。

或許她爹之所以出手是因為這兩個人所作所為會損害簡家的形象?畢竟,若是他們的計謀得逞的話,那麼不光她的名聲受損,整個簡府的姑娘都有可能會被影響。

這樣一想就合理多了。

香草:“不管怎樣,老爺心裡還是有二姑娘的。”

這話雲寧一個字都不信。

不過,倒是可以利用這一點來整治一下院子裡的其他下人。

“你去把院子裡所有人都叫過來。”

香草:“是。”

眼下母親雖然不願管家,但她這個小院她還是可以做主的。她定不能讓果兒的事情再次發生。

很快,院子裡所有服侍的人都來到了廳堂裡。

雲寧從裡間出來時看到了跪了一地的人,眉微微蹙了起來。說了不讓跪,結果這些人還是習慣下跪。

下麵的人都知道雲寧的性子,也知她昨日被打了。都怕她將怒火發到自己身上,頭垂得更低了。

雲寧坐在上首,香草和張嬤嬤站在她身側。

“都先起來。”

沒有人動,大家互相看了看,沒人敢動。

雲寧看了香草一眼。

香草:“姑娘說了,讓你們都起來,你們敢不聽姑娘的話了嗎?”

聽到香草的這番話下麵的人才慢慢站了起來。

雲寧:“想必昨日的事情大家都有所耳聞。對,我是被人陷害了,還被父親罰了。不過,你們可知父親為何罰我?”

眾人依舊垂頭不語。

雲寧繼續道:“並非如傳言一般對方陷害成功,而是父親認為我管理不當,讓底下的人有了可乘之機。”

聞言,眾人終於有了些反應。

雲寧:“昨晚你們可曾聽說陷害我的人有受到什麼懲罰?”

無人應答。

雲寧指了指一旁穿著深綠色衣裳的小姑娘,道:“你來說。”

小姑娘有些怯懦,看了一眼雲寧,沒敢說話。

雲寧:“說實話就行。”

小姑娘:“奴婢沒……沒聽說。”

雲寧:“對,昨晚父親並未當場發作這二人。不過,事後這二人可是被父親的人帶走了,挨了板子不說還被送去莊子上了。”

眾人眼底流露出來一絲恐懼。

雲寧:“如若不信,一會兒你們出去打聽打聽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了。我的確經常被父親罰,但父親還是護著我這個女兒的,隻不過愛之深責之切罷了。”

雲寧為了管好下人開始睜眼說瞎話,誇大了簡二爺對她的喜歡。

隨後又扯了簡二爺的大旗做事:“所以,從今日起每個人都守好本分,不該說的話不要說,不該拿的東西不要拿。若是被發現了,我就交給父親處理。”

眾人忙垂下了頭。

嚇唬完之後還得再安撫一下。

打工人最喜歡的東西是什麼?自然是銀錢!上輩子雲寧最愛的日子就是發工資的日子。

“當然了,有罰就有賞,以後表現好的有獎勵,一個月評一次,表現最好的三人月例翻倍。”

眾人聽到這番話眼睛頓時亮了。

果然,每個時代都是一樣的。

香草看了一眼雲寧,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似是想說什麼又不敢說。

院子裡的這些人並不是自願來雲寧院子裡的。不僅整個知府府,甚至整個南州眾人皆知二姑娘是個脾氣暴躁喜歡打罵下人對下人苛刻的主子。當初她們都是被人挑剩下的,不得不來了這裡。

二姑娘莫說獎勵她們了,隻要不打罵她們,她們就覺得日子好過許多。如今二姑娘願意拿出來銀子獎勵她們,這對她們來說簡直不可思議。

他們每日做工最想要的是什麼,自然是銀子,誰都想多拿銀子。

雖然眾人懾於雲寧昔日的淫威,但在金錢的誘惑下,還是有個婆子壯著膽子開口了。隻是一開口,看著雲寧那張臉,還是嚇得哆嗦起來,說話也結結巴巴。

“二……二姑娘,奴……奴婢能不能……能不能問個問題。”

有人發問是好事,總好過她自言自語。

雲寧:“但說無妨。”

得到這句話,李婆子膽子大了些。

“姑娘方才說表現好的有賞銀,不知怎麼才算表現好?”

雲寧:“比如日日勤勉做好手頭的活,再比如看到有人吃裡扒外來檢舉揭發,亦或者聽到有人要害我及時告知於我。”

素姨娘掌家多年,這院子裡定然有她的人,除了果兒,定還有旁人。她初來乍到也很難發現,旁人未必不知,她必須要將院子裡所有人的積極性都調動起來。

李婆子下意識看了一眼右後方的方向,又快速轉過頭來。

除了她,還有人看向了身邊的人。

看來大家其實都有懷疑的人,雲寧心中一喜,又添了一把火:“隻要檢舉成功,不僅月例翻倍,還會有另外的賞銀。”

眾人的眼睛更亮了。

香草的臉色更難看了。

雲寧想要的效果達到了,最後,她道:“即便沒有發現,隻要認真做事,月例隻會多不會少。具體細則到時候讓香草和嬤嬤跟你們說。你們都去忙吧。”

眾人:“是,姑娘。”

待眾人退下後,張嬤嬤看雲寧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樣了。

她們家姑娘似乎在一夜之間成長了許多。

“姑娘長大了。”

說完後,張嬤嬤突然覺得自己僭越了,頓時就想跪下,但想到雲寧最近一直說不讓她們跪,她遲疑了一下。

沒等她下跪請罪,雲寧晃了晃被打的手,道:“被打成這樣再不長記性就太蠢了。”

不過,簡君寧送來的藥的確好用,好像塗上藥之後沒那麼疼了。

張嬤嬤仔細看了看自家姑娘的臉色,見姑娘沒有生氣的意思,頓時放心了。

姑娘她真的和從前不一樣了。

張嬤嬤:“老爺也是明事理的人,隻要姑娘不犯錯,老爺定不會罰您的。”

雲寧:“希望如此吧。”

過了一會兒張嬤嬤出去做事了,雲寧看向香草,問:“素姨娘那邊的事可有眉目了?”

香草似是沒聽到一般,站在那裡發呆。

雲寧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想什麼呢?”

香草連忙回過神來,問:“姑娘說什麼?”

雲寧:“我問你素姨娘那邊的事可有調查清楚?”

香草搖了搖頭。

“素姨娘院子裡密不透風,什麼消息都沒打探出來。”

雲寧想了想,道:“那就多使些銀子,我不信所有人的口風都那麼緊。”

香草麵露為難之色。

雲寧見香草沒答,抬眸看向她。

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香草臉上流露出來這樣的神情。

方才她在和院子裡的下人說話時她也曾這般。

“怎麼了?你可是有話要說?”

香草看著雲寧詢問的目光,不顧雲寧阻攔,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姑娘,咱們沒錢了。”

雲寧:……

她出身如此好,衣裳布料都是上乘,每日吃食都是上等,名貴首飾一大堆,香草竟然跟她說她沒錢???

這是在開玩笑吧,可香草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

雲寧突然想到方才母親和她說過的話。

母親以為她去正院是為了要錢,以為她奪管家權也是為了要錢。

原來她是真的沒錢啊!

怪不得母親那樣說,也怪不得方才她說要賞下人的時候香草麵露難色。

“我還有多少錢?”

香草起身跑去一旁,拿鑰匙打開了一個箱子,從裡麵拿出來荷包,將荷包裡的銀子倒了出來。

縱然雲寧估算不出香草手中銀子有多重,但也知沒多少了。

香草:“二兩一錢。”

雲寧:“……我有多少月錢?”

香草:“二十兩。”

雲寧鬆了一口氣,還好,挺多的。

香草:“五日前剛發了。”

雲寧:“……花這麼快麼。”

香草覷了一眼雲寧的神色,道:“您為了打聽世子的行蹤,使了不少銀子。”

竟然花在這種事情上!雲寧隻覺眼前發黑。

突然,她瞥到了自己手腕上的金鑲玉鐲子,問:“這鐲子值多少錢?”

香草:“二百兩。”

雲寧眼前一亮:“這麼值錢啊!”

香草剛想說什麼,她突然明白了雲寧的意思,頓時大驚失色。

“姑娘,萬萬不可啊。您忘了這鐲子是咱們在京城時老夫人為府中的嫡出小姐打的,一共打了三個。若是您將此鐲子賣了老夫人定會生氣的。”

雲寧打消了這個念頭。若是她一直不回京城就算了,可她記得好像過不了幾個月父親就會調回京城去。

“我可有那種沒什麼印記的首飾?”

香草搖頭:“姑娘的首飾要麼是貴人和長輩們賞賜的,要麼是在出名的首飾店打造的,沒有普通的。”

雲寧歎氣。

她有一種抱著金山銀山卻不能動的感覺。

她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些鋪麵和田產,她仍舊不死心,又繼續問道:“鋪麵和田產產出如何?”

香草支支吾吾說不出來一個確切的數字。

雲寧:“你是不是不知道啊?你去把掌櫃的和管事的叫過來我問問。”

香草紅著臉,小聲道:“每年虧空數百兩。”

雲寧:“你在說什麼?開什麼玩笑。”

不賺就算了,怎麼可能會虧呢?

香草:“奴婢沒有開玩笑,說的都是真的。您忘了麼,您去年還不上錢去求了夫人,夫人給您填上了。”

雲寧頓覺自己說錯話了,忙道:“的確是忘了,我向母親要過太多次錢了,記不清了。你這麼一說我又想起來了。”

香草:“夫人說再虧她就不管了,要把您的鋪子賣掉。”

雲寧就不信了,那麼多鋪麵和田產還能虧,光是租出去每年就能收不少租。

“你細細跟我說說,鋪子怎麼虧的。”

她得好好合計合計,看看還有沒有救。

姑娘總算是想起來她的那些鋪麵和田產了,香草激動地道:“好。”

隨後香草細細跟雲寧說起了她的產業。

原來,她名下有四間鋪子,一間書肆,一間花店,一間茶葉店,還有一間樂器店。總之就是什麼高雅就賣什麼。這四間店中,書肆和花店處於虧空狀態,其他兩間店一年勉強能賺個百兩。單算鋪子的話,虧個百兩。

田產就更不行了。她有良田二十畝,荒地兩百畝。當年她買田產時恰好遇到了女主,她跟女主爭地。最終結果是她沒有爭過女主,最後還被女主設計買了兩百畝荒地。這些荒地一半被她拿來種了糧食,一半拿來種了名貴的花。糧食產出極少,還不夠請長工的錢。花沒有長成,花店缺了供應的花材,又從彆處去買。裡裡外外虧了數百兩。

所以,她不光是個窮光蛋,還負債累累。

管家的事情固然重要,但要求到母親頭上,而母親明顯不願意插手。

賺錢的事情也是迫在眉睫,先賺了錢才能有更多的人手,有了更多人手才能掌控自己的事情。

求人不如求己,命運還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走,去看看鋪子和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