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著火(1 / 1)

灼熱的陽光點燃了破屋裡的稻草,整個屋子被迅速點燃,濃煙似一條白龍直竄蒼穹,橙紅的火焰化作巨蛇在半空中狂舞,嗆聲此起彼伏,稻杏村的村民掩住口鼻紛紛趕來救火。

“那不會是我們住的房子吧!”時裕嘴角抽搐,高聲喊著。

定睛一看,位居村口,破破爛爛——是他們的破屋無疑!

餘靜昭見狀連忙叫時裕將攤車先挪一邊去,接著從攤車上拿下裝了涼粉的木桶,將桶底殘留的涼粉水抖乾淨,二話不說就拿著這桶子跟著村民們去河邊舀水。

她反應迅速,蕭四和時裕也沒閒,慌忙從攤車內找物件裝水。

蕭四找了個洗碗的木盆,但時裕卻運氣背了些,隻勉強拿了個滑稽的大碗。

管不了那麼多了,救火要緊!

因那破屋裡布滿了稻草和木頭,這火燒得極旺,村民們也連連將自家水缸中的水挑來向大火潑去,一人接一人,有條不紊。

餘靜昭提著木桶使勁跑著,任那晃出來的水花將衣衫及布鞋打濕,縱使跌跌撞撞,她還是儘全力向火源衝去。

涼水一盆接一桶地澆來,但凡靠近一點火源,就被夾雜著草木灰的濃煙鑽入鼻腔,翻湧的熱浪也讓人不自覺鎖緊了眉頭。

“快!快!”裡正扯著嗓子在來去的人群中指揮大喊,時不時還要被煙塵惹得咳嗽幾聲,但他的所作所為也就止步於指揮而已。

將水桶再度砸進水中,餘靜昭的雙臂明顯已經脫力,反複的蹲起也讓她的腿愈發使不上勁兒。

她剛要將新舀上的一桶水提起時,怎奈被潑濕的地麵讓她腳下一滑,眼看就要失重向後仰著倒下,她下意識地鬆開了握住木桶把手的手,直直撐到石子地上,手腕擰了一下。

“我來我來!你到一旁歇著去!”

餘靜昭剛想站起身來,頭頂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還未回過神來,她的胳膊便被拉住,她也借此使力站了起來。

站起來後,她才發覺,眼前這人竟是時裕。

說著,時裕匆匆將手裡拿著的大碗推給餘靜昭,自顧自地拎起翻倒在一旁的木桶,利索地奔向了破屋。

餘靜昭轉了轉被擰到的手腕,心中雖覺著用碗滅火不妥,但眼下也沒其他趁手的工具,一咬牙就端著一碗水繼續向破屋衝去。

少頃,破屋的大火,便在眾人的協助下,被徹底撲滅,隻餘一地被腳步踏得比比皆是的水跡。

“好好的屋子怎就突然走水了呢?”一大娘插著腰呼哧呼哧在一旁大喘粗氣。

“天乾物燥,屋子裡又全是稻草,這不一點就著!”大娘身旁一老翁回道。

“也罷!虧得是個破屋,裡邊也沒人,沒大事兒!”

大娘似乎對此滿不在乎,眾人也待煙氣散去便紛紛歸家,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但對於時裕和蕭四而言,這無異於滅頂之災。

至當不易找到的住所,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燒成了灰燼,甚至除了這間屋子,二人帶來的衣物也被燒得乾淨。

萬念俱灰的時裕救完火後,隻呆呆地站在破屋前,即便口中還在喘著粗氣,卻依然能瞧出他眼中的無望。

餘靜昭緩緩走上前,將手搭在他的肩頭,輕拍幾下給予安慰。

“阿驌,我們住哪兒啊……”時裕猛然回頭朝正在收拾攤車的蕭四委屈問道。

“阿驌?”餘靜昭耳朵一動,突覺不對。

時裕頓時瞪大了眼睛,匆忙解釋:“阿四!是阿四,我叫的是阿四。”

未料想餘靜昭竟比蕭四要靈敏些,蕭四都尚未反應過來,就被餘靜昭揪到了錯處。

於是他隻好胡亂岔開話題,急忙答道:“若是餘小娘子願收留我倆,那便最好,若小娘子不願,你我去再去一趟鎮上找屋子乃最下策!”

作為多年老友,時裕自是聽出了蕭四暗含之意,於是順著他所言,發出哭訴聲繼續賣慘。

蕭四甚至還走到時裕身邊,伸出一隻手來做樣地拍了拍他的背,另一隻手索性就摟住了他的脖子,佯裝埋頭痛哭。

二人裝了好一陣子,卻還未見餘靜昭發話,隻得哭得更用力,期間還時不時地斜眼偷瞄。

這般做作的演技,餘靜昭自是對兩人所欲所求了如指掌,現下她裝聾作啞,不過是為了看個笑話。

她但凡一聲不出,蕭四和時裕的戲便一刻不停。

可兩人終歸是撐不了太久,見餘靜昭遲遲不語,時裕的哭聲也漸弱了下來,挑起半邊嘴同蕭四說起小話。

“她平日裡不是很善良嗎?今早還搶著幫你拉車呢,怎麼現下沒反應?”

“我怎麼知道?”

“她是不是已經看穿我們的把戲了?”

“不吃苦肉計這一套?”

“那就再苦一點!”

“你要乾嘛?”

話音剛落,隻見時裕唰一聲跪在地上大哭,嘴裡什麼都念叨,從衣物到財寶,從一家老小到前程未來,總之即亂說一氣。

餘靜昭見他這般撒潑打滾,怕她再不作聲,時裕便要被村裡人追著拿棍打,反正如今戲也看夠,也就嗯嗯叫了兩人幾句。

時裕這才抬起頭來望向她的眼睛,嘴裡還維持著抽泣。

不僅是餘靜昭,就連蕭四也看不下去時裕眼下這模樣,生生彆過臉去不願再被臟了眼。

強行忍住滿心嫌棄,餘靜昭啟齒:“你們不如就跟昨晚一樣暫住我家好了,待找到了其他住處再搬走也不遲。”

此話一出,時裕趕忙誇張地嚷了起來,眨眼間就從地上竄了起來,還不忘向餘靜昭作揖答謝。

餘靜昭無奈地擺頭歎了口氣,緩緩走到攤車旁,拍了拍木板,向二人挑了挑眉,示意他們過來幫忙推車。

在攤車被崎嶇的小路震得發出好聽木頭敲擊聲中,餘靜昭說起:“我家還是我外翁做主,今日雖說我答應收留了你二人,但之後能否待下去,還得靠你們自己的本事。”

“那是自然。”蕭四先回道。

說得輕巧,他心中卻並未想出任何借口說辭來讓餘靜昭外翁將他二人留下。

況且她一小娘子帶兩個陌生人回家,村中人又該說道了。

沒走幾步,攤車便被幾人推到了譚家門口,正巧此時,譚阿翁同餘靜昭大舅譚忠扛著農具回家吃飯,滿頭大汗。

餘靜昭一瞥見譚阿翁,即刻向他打了聲招呼,譚阿翁隨即也回了個點頭。

但他的目光顯然在來回打量眼前這兩位年輕郎君,隻字不語。

見他臉色不妙,餘靜昭連忙解釋道:“外翁,他二人前些日子住的那個破屋被燒毀了,眼下無處可去,可否讓他們在我們家暫住幾日?過幾日他們找著了去處就離開。”

譚阿翁仍有半分猶豫,良久,才出聲答應下來。

頓時,蕭四和時裕鬆了口氣。

瞧著譚阿翁走進家門的背影,蕭四剛吐口氣,譚忠的大手便搭在了他肩上,偷偷安慰道:“無妨,你倆放心住下,我爹他心善,好說話。”

這是餘靜昭第一次仔細端詳她大舅的模樣。

興許是今日活兒乾得順利些,他的臉上掛著很是和藹的笑容,由於常年浸潤在太陽之中,他的膚色要比蕭四他們深上幾分,而他眼角每一縷紋路和褐斑都寫儘了疲累。

不自覺地,餘靜昭攤開右手手掌瞧了瞧。

許是深秋,氣候比往日乾燥些,又許是這兩日做糕點摸多了糕粉,她的指尖再不似曾經那般細膩,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泛白的掌紋。

隻字未發,她習慣性地搓了搓指尖。

“你先進去吃飯吧,我來把這個車收拾了。”

蕭四見餘靜昭在原地垂著腦袋發呆,自行湊過去拍了拍她的胳膊,代替了她的位子。

“辛苦。”餘靜昭識相,朝兩人道了聲謝便跟著譚阿翁邁過了門檻。

院子裡,譚阿婆和餘靜昭大舅母萬氏正擺著碗筷,阿虎則已經坐在了自己的小凳上,端坐著盯著眼前的飯菜口水直流。

見眾人到齊,譚阿婆隨即招呼大夥兒落座吃飯。

大方桌邊上擺著的,是一張矮桌,譚阿婆炒了兩份菜,都是些農家小菜,雖瞧著沒飯館裡擺得那般養眼,卻散發著誘人的菜香。

蕭四和時裕作為外客,本應上主桌,但他二人又是餘靜昭請來的幫工,一時間沒法再騰出張桌子來,便乾脆坐到側桌去。

眾人拿起各自碗筷後,譚阿翁一聲令下,這才動筷。

夾了幾片青菜配著飯,餘靜昭剛扒了一口下肚,耳邊卻響起譚阿婆的生意來:“阿昭啊,今日出攤生意如何?”

餘靜昭瞬間停下了方才還在咀嚼的嘴,心虛地眨巴眨巴眼睛,強行咽下一口飯來,口齒有些模糊地答道:“挺好的,東西都賣完了。”

蕭四和時裕本也在一旁好生吃著,聽餘靜昭這般作答,二人心有靈犀地對視了一眼,閉口不談。

“那便好,那便好。”譚阿婆一臉舒心。

但餘靜昭三人皆知,今日雖生意不錯,但其中部分銀兩卻被債主收了去,餘下的,也隻單單夠買些原料。

雖說還未虧本,但精打細算下來,卻也還是虧了。

畢竟柴火也作了成本,請的人工也要掏錢,若是算上這些,今日出攤已然是虧本買賣。

不過譚阿婆一抬眼就瞧出了她的心事,隨即講道:“做生意自是要先虧一陣的,我當初和你外翁出攤時,不也虧了好一陣才賺到錢的嗎?”

“外婆,我沒虧本。”餘靜昭想儘力證明自己,趕忙回嘴。

“我知道你沒虧,這不是先同你說說,好讓你有個準備嗎?”

說罷,譚阿婆又吃起了飯菜,一切看似仍同往常一般。

餘靜昭不愚笨,她有聽出外婆的言外之意。

此時她才意識到,或許是自己的表情太過嚴肅,從而出賣了自己,叫外婆瞧了出來。

“對了,你們之後打算做什麼?”在一旁不明所以的大舅母萬氏使筷子夾了塊冬瓜到碗裡,突然發問。

餘靜昭打起精神來答道:“自然是再去山上挖一批山藥,趁著還早,爭取再做一批棗泥山藥糕出來。”

萬氏先是點了點頭,繼而送了塊臘肉到嘴裡,許是臘肉做得硬了,她咬一下,下頜就鼓起來一下,很是規律。

待她再往嘴裡舀了兩口飯後,她又問出另一問題:“不過你們一直都去山上挖山藥,這野生山藥遲早也被挖乾淨吧!”

萬氏一語驚醒夢中人。

對啊!隻挖不種,早晚要空!

此話一出,餘靜昭的眸子總算有了神色,她霎時意識到,當下當愁的不應是債主搶錢一事,更要為將來的糕點製作做好打算。

何況江南地區並不盛產山藥,野生山藥更是鳳毛麟角,若要持續走這條路子,原料之事必是當務之急。

可家中的田地已經種上了水稻等作物,這山藥,要到何處去種呢?

思慮至此,餘靜昭愈發鎖緊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