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當下還是清晨,太陽還沒那般烤人,不然走下這山路,不僅要筋疲力儘,更要汗流如河。
蕭四和時裕走在後頭,二人相互攙扶在一塊兒低聲商討著什麼。
“她……她不會就是你的娘子吧!”
“我怎麼知道?”
“你自己的娘子長何模樣你都不知?”
“我不是說過當初拜完堂我便逃了嗎?”蕭四的眉頭皺在一處,咬著牙根跟時裕說道,“成親之前我也沒見過她,怎知她的模樣?”
“那你覺得她是嗎?”時裕悄悄問起。
被他這樣一問,蕭四倒是猶豫了片刻,眨巴了兩下眼睛,微微擺頭:“應當不是,若她真是我娘子,為何出現在此處?我娘子可是鎮上富商獨女,有的是家財,怎會這般穿著在此地現身?”
“但這鎮上應該不會如此湊巧,恰有兩個同名同姓之人吧!”
“說不準,興許她叫‘於婧招’,抑或是‘餘靖朝’,現下我們彆瞎想,手上之事才是大事。”
時裕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即使後邊這樣對她議論紛紛,餘靜昭卻渾然不知,畢竟相較於後頭二人,她倒是對廖亦昂與她的過往更感興趣。
“亦昂啊。”餘靜昭思索片刻,終究發問,“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向你問清楚。”
“且說。”
“我倆不是已經多年未見了嗎?你為何還記得我的模樣?”
聽餘靜昭這樣問起,廖亦昂反倒撲哧一聲低頭笑了出來,害得餘靜昭有些手足無措,接著,他便認真地麵向餘靜昭的眸子,答:“若我說,我記得你,是因為你幼時長得好看,你可信?”
莫非是一見鐘情?餘靜昭心中打鼓。
見她癡癡愣在原地不說話,廖亦昂猝然收起了方才嚴肅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半開玩笑的麵容:“不過是玩笑話,彆當真。”
“莫非你的意思是我幼時長得醜陋?”餘靜昭回嘴。
“那也不是,你生得好看是真,但我之所以記得你,是因為彆的事。”說罷,廖亦昂隨即將手彆在後脖頸處,特意擺出一副洋洋灑灑的樣子。
餘靜昭就靜靜地盯著他好看的鼻骨,一聲不吭。
許是沒見餘靜昭應和,廖亦昂斜眼瞥了一下她,然後自顧自地說起事情原委來:“起先我們都年幼之時,許是你覺著好奇,湊上來抓我手上剛被我阿爹捉住的雞,那時我們便相識了。我生得瘦小,總是叫人欺負,後來某日我躲在樹下哭,是你遞了一個橘子給我。”
“一個橘子記這麼清?”
“對。”廖亦昂躬起眼來,笑得燦爛,“因為那個橘子特彆酸。”
餘靜昭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原來這家夥並非愛慕,而是“記仇”。
見餘靜昭的眉頭終於鬆了下來,廖亦昂心中也落了石,補充一句:“放心,我隻當你是好友,不會為難你”。
餘靜昭癟了癟嘴,朝他做了個鬼臉。
誠然,廖亦昂這般良善之人,自當尋個更“好”的親事。
“不過,我倒是想知道你具體遇上了何事?”廖亦昂忽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來。
此話一出,餘靜昭臉上的笑容瞬時轉為落寞,她張口欲答,卻又閉上了雙唇,最後隻撂下個“說來話長”便值此結束了話題。
不知不覺中,伴著秋日尚存的餘熱,四人走到了集市,遠遠望去,路邊要麼是一間間修得極好的鋪麵,要麼就是巷口處吆喝著攤位的小販,貨品也是琳琅滿目應有儘有。
應譚阿婆囑咐,餘靜昭此次趕集主要是買些她所需的用品,不過走了一路,賣得多的,大都是一些瓜果蔬菜,加之當下菜販們都賣的是應季蔬果,菜色便也千篇一律了。
隨意拿起一根蘿卜,餘靜昭翻著瞧了瞧。
說實話,品相並不好看。
不過那菜販倒是熱情的很,用一種很誇張的笑臉招呼她:“小娘子買點蘿卜吧!拿著回去做醃菜,冬天好有菜吃。”
餘靜昭剛想反駁了去,卻猛然想到,如今這個年代,沒有溫室大棚,冬日裡確實種不出新鮮蔬菜,也就索性買了些放進背簍中。
將幾個銅板放到菜販手心,餘靜昭拾掇了一下背簍裡的東西,剛想要離開,卻被一旁發出的歎息吸引了目光。
向邊上看去,原是兩位穿著華貴的小娘子,單是從外表來看,應當是有錢人家的小姐。
餘靜昭本不打算停留在此,正邁出一步,卻再度被那小娘子所言擋住了腳步。
“哎,我娘今日硬是要吃點心,可當下應季的隻有桂花糕一樣,我差人給她送去,她竟不吃,說是想吃些新鮮玩意兒,可我們鎮上哪找得到什麼新鮮玩意兒啊?”那小姐滿臉愁容,擰起的眉毛都能夾死一隻蒼蠅。
這不正巧?穿越前餘靜昭正是做的中式糕點生意,會做各朝各代的糕點吃食,雖說她起初是為了好玩才開的店麵,但好在未虧本,也積累了少許經驗。
而當下,正是一個商機——
富家小姐少爺喜好吃喝玩樂,也有閒錢供得起這般昂貴的愛好,反觀當下吃食卻品種甚少,加之地域季節局限,自是不像現代那般選擇眾多,而餘靜昭在此,卻熟諳各式點心製作之法。
有需求便有銷路。
一不做二不休,為了掙夠那一萬兩白銀,餘靜昭心裡暗暗萌生了重操舊業的念頭。
買完想要的東西,四人沿山道原路返回,依然是餘靜昭與廖亦昂在前,蕭四和時裕則跟在二人身後。
待幾人歸來,已近晌午,忙碌一早上,無一人不饑腸轆轆,於是他們的腳程便更快了些。
正當幾人走得好好的,餘靜昭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嚇得身後的蕭四趕忙將時裕拉了回來,害得他一個趔趄差點摔地上。
廖亦昂往前走了幾步才發覺餘靜昭停住,疑惑地向後退了幾步,回頭衝她挑了挑眉。
餘靜昭不緊不慢地彆過腦袋,目光凜冽地瞪著身後的蕭四,說:“你們不會是打算住我倆家中吧?”
“不不不,我倆尋個破屋住就行。”時裕立馬擺手接話道。
廖亦昂插話:“我們村裡正巧有座破屋,在村口處,你們二人就先暫時委屈先住那兒了。”
“不委屈不委屈!”時裕嬉皮笑臉打趣道,“小官人願意收留我們便是我倆天大的福分了,哪還敢挑啊?”
說到此處,餘靜昭才將信將疑地回過身去向前趕路,途中也偶爾回頭看看二人,警惕萬分。
被這般貓盯耗子似的監視,蕭四和時裕心裡自然也是不舒服的,不過多虧幾人在村口便可分手,他二人心中還算舒了口氣。
盯著餘靜昭和廖亦昂漸遠的背影,蕭四刹那收起了他討好的笑貌,沉下幾寸的眼皮令他的眸子透出一股清冷和算計。
時裕也逐漸揭下自己聒噪的麵具,順勢向後一坐,直接背靠破屋的大柱上,連聲線也變得低了幾分:“阿驌,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休要打草驚蛇。”蕭四拍了拍手臂上無意沾上的稻草,捏在指尖,而後一把彈在地上,“等個機會,我們要名正言順地去鎮上和安將軍接頭。”
他的話語好似一口使三分力卻被猛然敲響的鐘,平靜而震撼,令人心生懼怕。
時裕點了點頭,眺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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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我回來了!”還未進家門,餘靜昭便在門外喊著,起先還是試探著叫了幾聲,而後才愈發大聲起來。
一聽聞她的聲音,譚阿婆立馬招呼阿虎去開門,阿虎也活蹦亂跳地小跑著為她開了門,奶聲奶氣地叫了聲“阿姐”,待她將背上的背簍放在一旁後,便領著她走到飯桌旁。
生怕說錯一字就被掃地出門,餘靜昭緩緩湊到桌邊,眼前赫然出現一碗乳白的鯽魚湯,鮮香撲鼻而來,她也忍不住猛吸了一口,甚是香甜。
“今日吃魚哦!”譚阿婆正巧端了一盤青菜來,繼續說道,“你外翁今日好不容易才從河裡撈上兩條魚來,我們可是有口福了!”
餘靜昭淺淺鞠了一躬,見阿虎落了座,她才拿起碗筷坐到了阿虎身旁,多嘴問了句:“村裡沒有魚塘嗎?還得去河裡捕魚。”
“早些時候村裡是有挖過一個的,但後來因要特意備魚的吃食,稍稍麻煩,大家夥還是想去種田,便再無人看管,那魚塘也就廢了。”
譚阿婆給她舀了一碗魚湯,餘靜昭雙手接過後端在嘴邊吹了吹,淺淺用唇珠抿上一口,一股醉人的鮮味直衝舌尖。
“為何要挖魚塘,我瞧著不是有現成的嗎?”餘靜昭聲音依舊很低,但她刻意將“挖”字講重幾分,接著又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香噴噴的魚湯。
誠然,在回家的途中,她可不隻顧著與廖亦昂談笑,更多是留意觀察這裡的地勢。
她發覺此地山體較陡,山腳易形成低窪處,但往往這些低窪地因怕積水導致水害,便被村裡找人填了起來,殊不知這樣的窪地正是天然獨有的魚塘。
反觀此時魚塘並不普遍,大家通常會去河裡捉魚,怎奈捉魚不易,且河水湍急,倘一不當心,便會被水卷了去,因此往往在市集上,魚也賣得貴些。
但若她餘靜昭當真將這處地勢利用起來,自家養魚,降低成本,再略微壓價賣出,不就既占領市場又為自己添了個進項?
“你在說什麼胡話?”譚阿婆聽餘靜昭這不著調的言辭,愈發覺得奇怪。
可餘靜昭心中卻打響了算盤,立馬將碗中剩下的最後一口魚湯灌下,一把反握筷子,眉梢一挑,擺出一副機靈模樣:“外婆你可聽過基塘農業?”
譚阿婆和阿虎同步眨巴眨巴眼睛,一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