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月本能地感到危險,想往後退,又擔心這樣會不會露怯被陳洛川發現什麼。
她在腦中飛速地分析,如果她真是瞿溪玉的外室,現在該如何應對?
或者說,假如換成陸柒在這裡,她會怎麼做?
薑月臉上瞬間變換了幾種表情,恐懼憤怒羞惱夾雜在一起,最終轉為堅定,
“我聽不懂大人在說什麼!”
為人妻妾最重要的是維護自己的地位,外室被質疑忠誠,無論心中怎麼想,麵上必然是抵死不認的。
若是陸柒在此處,無論陳洛川曾經表現的多麼可靠,她也不會露一點破綻,叫彆人看出自己對夫君有怨言。
薑月心中稍定,暗罵陳洛川。
都是這人太過荒唐,怎麼能將勾引好友外室做得如此理直氣壯,勾引不成還生出怨言?
惹得她平白自我懷疑。
陳洛川眼神一暗,猛然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了。
他忽然一扯韁繩,烏騅倒踏幾步,慢慢又甩著尾巴走到與蒙古馬並排的地方。
“在下失言。”
陳洛川咬牙切齒道。
他難以置信地發現,又不得不承認,他忙活了這些日子,居然真的一無所獲。
他惡狠狠把一對鴛鴦拆開,把公的踹出八丈遠,興衝衝回頭一看,小雌鳥不僅沒往他懷裡撲,還拍拍翅膀飛走了。
這是令他十分陌生的情況。
攻克了城關就該取得城池,殺死了主將就該取得勝利,他已經勝過瞿溪玉無數,憑什麼還不能得到薑月?
——
陳洛川今日鬱鬱而歸,路上見到他的同僚紛紛低頭躲開。
“陳大人這是怎麼了?”
“兩手空空,許是沒遇見心儀的獵物。”
“說得有理,以陳大人的本領,隻要願意,打上一車東西也容易。”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這些議論自以為小聲,都被陳洛川聽得一字不落。
他的麵色越發陰沉。
回到帳中,管家連忙迎出來,一見他的麵色便知曉了什麼。
管家對薑月的身份了解,對京城的事兒也靈通,見自家主子居然氣餒,連忙獻策,
“大人今日鬱鬱,可是為了……那位娘子的事情?”
陳洛川隨意往大帳中央的椅子上一坐,點了點頭。
管家立馬湊上前,壓低聲音,
“大人,這瞿家早晚不過是砧板上的一塊肉,大人何需顧慮那麼多?這位娘子若是有膽識,便早些擇木而棲;若是性子固執些,大人願意體恤,就日後收留,左右是大人的囊中之物!”
陳洛川揮了揮手,笑罵一句,“胡言亂語。”
管家知他沒生氣,心下一鬆,也跟著笑起來,“大人若是性急,欲要現在收用,又有何不可?交與我來辦便是。”
陳洛川眯了眯眼,“你來辦?”
管家點頭如搗蒜,“這種小事,還是咱們底下人熟悉。大人隻管放心,這事兒辦得妥帖,絕不會叫那位娘子對您生了嫌隙。”
陳洛川目光幽深地盯了他一眼,陰戾之色攝得管家通體一寒,陡然反應過來,
“薑娘子往後也是正經主子,我有十個不敢想什麼臟汙法子!”
陳洛川不置可否,“說來聽聽。”
管家忙道,“大人,薑娘子又不是個孤身人,納妾收房都需有家人見證吧。”
陳洛川皺了皺眉,“何意?”
管家提醒道,“大人那日去藥鋪尋薑娘子,不是遇見個小郎君,叫咱們去查了?”
陳洛川倏然直起身,“薑月父母師傅皆已不在,對外隻稱自己孤身,我險些忘了,她還有這個師弟也在京城……”
管家連連點頭,“是啊大人,女郎出嫁,怎能不經家中主事的郎君點頭?我可不曾打聽到,將軍府給那位林小郎君下過聘啊!”
——
薑月不知道自己的底細早已被人扒個乾淨,並且密謀著大做文章。
她忙得腳不沾地。
一大早,太醫們收拾收拾東西,提著藥箱出帳,迎麵撞見薑月也收拾齊整,從旁邊單獨的小帳子裡走出來。
老院正眯起眼認了認,叫住她,“哎,薑月,你乾什麼去?”
薑月腳步一頓,匆匆答道,“給人看病。”
秋狩畢竟在宮外頭吃住,主子們的東西都難保精細,更何況底下人。
薑月因著為裕王看馬的事要和不少隨行侍從打交道,他們病了不敢僭越去找太醫們,熬得受不了了就私下請求薑月,薑月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院正聽完一皺眉,“薑月,此事非你份內。”
薑月不讚同,“醫者治病救人,怎麼不是份內?”
兩撥人都沒有時間停留太久,點到為止,各自分道。
薑月依著先前約好的地點來到一處帳前,有個小丫鬟說頭疼得起不來,她禦前當值的兄長替她請了薑月。
隻是她還未請人遞話,忽然帳簾一開,瞿溪玉走出來。
兩人甫一碰麵,都愣了一下。
瞿溪玉今日十分有分寸,沒多說什麼,稍一點頭便大步離去了。
薑月有些驚喜。
醫易相通,她出門看病也講兆頭,看來今日的病人是可以極順利治好的。
不過這裡竟是瞿家的帳子?難怪那侍衛支支吾吾隻說了個地點,她與瞿家那點恩怨大家多少知道點,恐怕是怕她不肯來治。
薑月微微皺眉,她不喜被這樣欺瞞,但對瞿家的下人也沒什麼敵意,既然求上門來,治就是了,左右不過避著點瞿夫人。
她和帳外守著的小丫鬟低聲交談幾句,小丫鬟點點頭跑進去,不多時便回來衝她招手。
薑月手裡提著藥箱不方便,小丫鬟便替她舉著帳簾,她道聲謝,一低頭走進去。
帳內有極重的藥味,薑月都不用仔細嗅就能分辨出這是醫頭風的方子。
忽然,一個眼熟的丫鬟快步衝出來,一把拉住薑月的手,“娘子,我替夫人求求你!”
薑月頓住,不動聲色地把手抽回來,“你不如先解釋解釋,這是怎麼回事。”
丫鬟連忙解釋,原是瞿夫人有頭風的老毛病,隻是若叫了太醫,旁人曉得了必來探病,她不願叫人看見自己的病態,便咬牙忍了。
丫鬟便想到,若能私下請薑月來醫治,豈非兩全之策?
薑月聽完,毫不猶豫地轉身向外走去。
丫鬟抹著淚剛剛說完,頓時壓著嗓子驚叫一聲,“娘子!娘子留步!”
薑月麵色十分不愉,“夫人該叫太醫叫太醫,我時間有限,底下人夠不著太醫才都指望著我,沒有道理為了你家夫人的麵子叫我的病人失望。”
丫鬟苦苦哀求,“我知娘子心善,但是我們下人的命又不值錢……”
薑月聽不下去地打斷,“下人就不惜命了?我行醫多年還未見過不惜命的人!你今日這話我就當沒聽過,往後等你自己體會了疾病的滋味,就說不出這番輕描淡寫的話了。”
她說完便掙開丫鬟,挎著藥箱健步離開。
下一個小丫鬟十分驚喜,“誒呦,娘子這麼快就來了!前頭那個治得可順?”
薑月微微喘氣,一手拉過她的胳膊給她把脈,“太順了,才進去就出來了。”
小丫鬟圓圓的臉上又是驚訝又是崇拜,“娘子醫術真好!”
薑月一日忙完,再看看裕王的馬。
那馬幾乎已經能認出她,見她來就嘶鳴出聲。
養馬的熟練的打開柵門把她放進去。
薑月翻翻馬的眼皮,又拍拍馬脖子,忍不住感歎了句,
“等日後我離京,你可要自己保重,不許再吃壞了肚子!”
馬像是聽懂了,打了個響鼻,把頭湊過來蹭她。
薑月伸手把長長的馬臉接在懷裡,順順它的鬃毛,
“彆不當真,我打定了主意再不進京,就算你家王爺派人出京請我,到時候我又看不見你喊痛,可不會回來可憐你。”
馬委屈地把臉抽走。
薑月懷裡一空,順手又拍拍它的脖子,一轉身,陳洛川赫然站在不遠處。
青年一身皂色騎裝,臉色比衣著還要黑沉,他大步走過來,“你要離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