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1 / 1)

被權臣強取豪奪了 Kitri 3976 字 1個月前

瞿溪玉年紀輕輕受封一地守將,自然不是無能之輩,隻是在樹大根深的崔家和開國之功的陳洛川麵前,前頭那些中規中矩的勝仗不足為奇,也就最近破獲情報、反敗為勝勉強入眼。

他又是家中僅剩的男丁,若瞿家想更上一層樓,僅靠這些遠遠不夠,瞿溪玉正該抓住機遇,再建奇功才是。

瞿夫人自然也想到這一層,才對瞿溪玉接連與女郎糾纏不清、甚至要為此留在京城的想法大為光火。

將軍府帳中。

瞿夫人膝上搭著一塊純黑的皮子,一下一下輕撫著,“野狼凶猛,更何況是這樣體型的,玉兒獵這狼,可有受傷?”

瞿溪玉在她旁邊坐著,笑道,“母親好眼力,這是頭狼,相當難獵。不過倒不是我打的,阿柒善射,這是她獻給母親的孝心。”

瞿夫人這幾日聽見柒字就頭疼,這個字像是有巫術,能讓她心驚肉跳,夜不能寐。

方才的好興致消退得一乾二淨,柔軟厚實的狼毛摸在手上,竟像石板一般膈人。

她手上一頓,臉上的慈愛隱去,重重哼了一聲,抬手將一大塊皮子從膝上掀下,啪一聲甩在地上。

瞿溪玉心中歎了口氣,沒多說什麼,起身跪到母親跟前。

“你起來!”瞿夫人低嗬一聲,“整日俯首婦人跟前,成何體統!”

瞿溪玉不肯起來,“我是母親一手養大,我跪母親,天經地義。”

想到舊事,瞿夫人鼻子一酸。當年她一個人在亂世中支撐著支離的家,丈夫與長子的死訊傳來時,她悲痛欲絕,幾欲隨之而去,卻發現瞿溪玉已在腹中。

那是他小得連脈都把不準,就像她消失殆儘的希望,渺茫得幾乎看不見。

這個無父無兄的孩子能順利降生就不錯了,沒有人指望他帶來什麼。

可是隨著瞿溪玉一天天長大,展露出過人的天賦,瞿夫人的希望又隨著這個孩子的成長一起長起來了。

瞿夫人一瞬不瞬地盯著瞿溪玉,當年遺腹子如今已身量高大,即使跪著都像座小山似的,肩上能擔起瞿家的門楣。

她忽然道,“我這幾日時常覺得,是我害了你。那些夫人都在背地裡說,你長於婦人之手,才會這樣沒有出息。

當年,我若沒有那麼任性,帶著你改嫁,你會有父親兄弟幫襯,會有個更好的門第,或許早已建功立業,娶了賢妻,也能把喜歡的女子納在身邊。”

瞿溪玉倏然抬眼,和瞿夫人含淚的眼睛對上,

“若是有可能,我也不想在這高不成低不就的時候去求娶高門娘子,等我的玉兒建功立業,人品相貌又是一等一的好,不比那些世家郎君差。”

崔家姐弟已是最出眾的品貌門第,都說高門嫁女低門娶婦,崔二郎的婚事尚有些選擇,堪與崔和匹配的郎君,一個也難尋。

曾經陳洛川算一個,前幾年也議過親,不過沒成。

但若瞿溪玉能成材,往後未必不能走陳洛川的老路,軍功封侯,出將入相,也堪配得崔氏女。

而這一切的前提是,瞿溪玉潔身自好,不要壞了名聲。先前養個外室勉強能忍,現在倒好,正妻未娶,先要納妾室進門,這像什麼話?

更彆說還要脫離軍隊留在京城,那可就什麼都完了。

是以,她才如此赤急白臉地扒著崔家,孤注一擲想要力挽狂瀾,讓一切重新走回正軌。

隻要瞿溪玉娶了崔家女,崔和必然能推著他走到他原本要去的地方。

看著瞿夫人眼中越來越重的偏執,瞿溪玉偏過頭,麵色深沉而無奈。

半晌,他輕歎了一聲,“母親,這些東西,兒子都不在意。兒子在外拚殺,不過是為了人間太平,親人和樂。您今日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他彎腰將那塊巨大的狼皮拾起疊了疊,份量不輕的皮子在他手中輕巧如一塊綢緞。

瞿溪玉把疊好的皮子輕輕放在一旁案上,轉向瞿夫人,

“母親所說的父兄我不曾見過,母親所說的門第是我一刀一槍掙出來,而我是母親一手養大,母親大可寬心。”

他和母親的分歧太深,又常年見不上麵,一時半刻也不知該如何交流,隻能默默起身,走了出去。

看著瞿溪玉大步走出去的背影,瞿夫人眼裡又湧出淚來。

瞿溪玉不願與她爭吵,又固執不肯妥協,母子倆爭執,瞿溪玉多半沉默以對。

今日是他第一次說出這番心裡話。

“傻孩子……”瞿夫人抹著淚喃喃,“若沒有你父兄留下的這一點根基,若沒有瞿家這個名頭,一刀一槍又能掙出什麼來?”

瞿夫人忽然一頓,腦中冒出一個可惡的身影。

沒有父兄沒有門第,一刀一槍掙得出將入相,滿朝文武都要避其鋒芒。

方才的難過傷感逐漸被氣憤取代,瞿夫人咬緊了牙,手掌狠狠拍在桌案上。

想她嫁進潁川瞿氏,便是衝著祖祖輩輩的清正門風,三十無子方可納妾,玉兒到底哪裡學來那些爺們兒之間互相藏小的下流勾當!

都是這個混不吝的陳洛川,帶壞了她的好玉兒!

還有那個姓薑的小賤人!

還有那個姓陸的小賤人!

統統都是賤人!

瞿夫人胸膛起伏,額上顯出一道青筋,突突跳著,隱隱作痛。

她心中暗道不好,想是情緒起伏,勾得頭風犯了。

這秋狩場上也尋不到醫者,瞿夫人更不願病態被其他夫人娘子看去,索性也沒叫丫鬟,自己閉了眼歪在塌上,咬牙忍著,隻盼著休息一晚,熬過去便好了。

另一邊,薑月麵無表情地騎著馬,邊上被跟了個極大的累贅。

她想著自己似乎並未邀請陳大人。

陳洛川毫不臉紅地驅馬跟在一邊,姿態閒散,雙手都從韁繩上放了下來,隻用兩條長腿夾著馬肚子控製速度,

“若是累了,咱們便回去。”

薑月心中腹誹,誰跟你咱們。

她厭煩陳洛川的輕浮心思,且深知一旦現在回去,剩下的半日這人恐怕都要貼在旁邊了,隻想趕緊找個機會甩開這人,自己再悄悄找個人地方躲清靜,隨口敷衍道,

“大人先回吧,我才剛出來。”

陳洛川趕緊改口,“無妨,你願意便多逛一會兒。”

薑月默了默,“多謝大人。”

空氣安靜下來,秋日的樹林中處處是鳥鳴,唧唧啾啾,在山穀間回蕩。

環境靜謐,流水潺潺,長著楓樹的遠山紅了一片。

薑月忽略掉身邊令人不快的同伴,深深呼吸了幾口林間潮濕的空氣,心中一時鬆快不少。

京城事務紛擾,勞心勞力,她還是喜歡這樣的日子,一個人自由自在地走在天地間,有受用不儘的山風與鳥鳴。

陳洛川聽見旁邊忽然十分安靜下來,連呼吸都幾不可聞,心中難以自抑地湧起一陣難言的煩躁,倏然扭頭。

隻看見薑月入神地看著遠處的天,眼裡乾淨得什麼都映不出來。

又是這樣。

陳洛川忽然一握韁繩,駿馬小跑幾步,擋在薑月跟前。

薑月嚇了一條,趕忙勒馬,“籲——!大人,怎麼了?”

矮而敦實的蒙古馬步履矯健,穩穩停住,熱乎乎的鼻息噴在烏騅馬漆黑的脖頸前。

馬兒被韁繩扯著後退幾步,原地踱著。

陳洛川深深看著薑月,“娘子近來忙於生計,清減不少。”

薑月客氣應答,“多謝大人關心。”

這樣叫人沒法接話的敷衍,也就薑月敢這般隨意地丟給他。

陳洛川忍了忍,“娘子在太醫院,也這般少言寡語?”

薑月愣了下,反應過來,但即使反應過來,也隻是不溫不火道,“大人何意?”

陳洛川差點被氣得點著,瞳孔都收緊了一瞬,他看出來了,薑月就是故意的,故意忽視他!

陳洛川百思不得其解,他設計了這些時日,也成效顯著,按理說薑月就算還不至於立即對他生情,也該將他視為可靠之人才對。

他歎了口氣,“娘子與我說說吧,這些天未通音信,可有什麼顧慮或是有什麼難處?彆叫我猜得辛苦。說好了關照你的,嗯?”

薑月一頓,聲音遲疑,“瞿將軍已經回來了,大人又公務繁忙,怎好再拿我的事情打攪。”

這話似乎天經地義,可結合這些時日的樁樁件件,陳洛川現在已經看得分明,薑月從未信過瞿溪玉。

否則她不會一進相府就急於獻計,博得賞識,不會好好的日子不過出去坐堂,不會想方設法進了太醫院,白天黑夜地治了人還要治馬。

更不會對瞿溪玉不假辭色,對他短短時日就要再納新人無動於衷!

陳洛川可以確鑿,薑月心裡根本沒有她的夫君,而他分明已經很好地履行了為人夫君應儘的職責,薑月為何就是不肯將他看作夫君?

他需要一個正當的理由。

陳洛川終於忍不住了,聲音透出一絲冷意,“我在娘子麵前太好說話,才叫娘子長了膽子,將我看作三歲小兒糊弄。”

他沉下麵孔,偽裝出的溫和褪去一角,深埋在骨子裡的狠戾凶性初現崢嶸

薑月幾乎立即脊背一寒,好似看到懸心多日的利刃終於要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