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月收好令牌,收拾收拾行李,來與陳洛川辭行。
她的東西不多,一隻小藥箱,一個小包袱,和她來時一樣。
陳洛川瞪大了眼睛,“什麼?!”
薑月這就要走?她先前對瞿溪玉那些討厭都是假的嗎!
就為了一個引薦太醫?這誰不會啊。
“娘子三思啊!”陳洛川痛心疾首,“你這樣就被輕易勸回去,瞿溪玉隻會變本加厲地苛待於你!”
薑月默了默。
忘了,她在這裡還有個瞿溪玉外室的身份呢。
薑月含糊道,“我這些日子賺了診金,也夠自己生活,無顏再叨擾大人。”
陳洛川立馬指責,“小娘子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京城居不易,你那點銀子自己攢著妝奩便罷了,哪裡夠生活。”
薑月:“……大人,一來我所掙不少,二來我花費不多……”
陳洛川揮揮手,“此事無需再提,說什麼叨擾不叨擾,就算瞿溪玉私德有虧,我受人之托便要忠人之事,沒有讓你自己跑出去受苦的道理。”
陳洛川這話說得強硬,薑月一時哽住。
片刻後,她斟酌著換了種說辭,“大人,我到底是醫者,從前無論到何處,向來是把藥鋪後頭賃下來住,如今不僅兩頭奔波,平日裡連藥材都摸不到……”
她邊說邊覷著陳洛川的臉色,果然有所鬆動。
“竟是如此嗎。”陳洛川遲疑了下,“那你帶些人去,一個人多冷清,小娘子獨門獨戶的也遭人欺負。”
薑月自然不想帶,“京城在大人治下百姓和睦,獨門獨戶的女郎也不少,不會有事的。”
看陳洛川還想再勸,她又補充,“再說能有幾個女戶養得起仆婦的?平白遭人閒話。”
陳洛川隻能把話咽了下去,眼中劃過一絲暗芒。
薑月的意思,是不願叫人知道她為人外室。
這倒反常。尋常人都恨不能張揚出去,以減少麻煩。
原因無他,這一層身份是個極好的蔭蔽,同是孤身女郎,無依無靠的女戶會受人擠兌,換做高門外室可就得掂量掂量。
陳洛川心思微動,難不成,是不想叫人知道她與瞿溪玉的關係?
他眼神閃了閃,如此來看,薑月對瞿溪玉的態度,其實也有些奇怪——好像除了那個什麼拜師太醫的承諾,其餘一概都不在意。
陳洛川腦筋忽然轉了個大彎。
有沒有可能,他從一開始就想錯了?
薑月並非對瞿溪玉一見鐘情托付終身,而是瞿溪玉色欲熏心威逼利誘強娶了她?
陳洛川驟然心跳加快,那,那他是不是也可以……
停。冷靜。
陳洛川深吸一口氣,強迫激動的大腦安分下來。
他現在勝算很大,沒必要乾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
青年淩厲的眉眼沉靜似海,英挺端正的五官威壓深沉,看不出任何情緒,無端讓人心慌。
薑月脊背驀地一寒,毛骨悚然的感覺轉瞬即逝。
她不知道電光石火之間陳洛川又做了什麼決定、或是打消了什麼計劃。
陳大人素來高深莫測,她看不透。
薑月踟躕,“大人,那我便告辭了?”
陳洛川立馬回神,不動聲色,“但凡有事,立即來找我。”
——
翌日
薑月在藥鋪掛了個停診,持著令牌進宮,直奔太醫院,直到晚間才回來。
藥鋪老板娘現與她同住,薑月行動也沒瞞著她,見人回來,老板娘好奇上前,
“小大夫,怎麼去了這麼久?方才有人來找你了。”
“本來隻是些拜師的事情,趕巧有位王爺召見,整個太醫院全被叫走了,我也隻得跟著去了。”
薑月累得不行,一屁股坐在榻上,歪倒下去,但聽見有人找,還是打起精神,
“麻煩大娘了,可是病人來找我?我昨兒才得了消息,今日倉促停診,難免有人撲空。
下回提前幾日便將牌掛出去,免得耽誤了人家。”
老板娘笑起來,“什麼也沒耽誤,人家是來送謝禮的。
我說你不在,我不好做主,誰知幾個小廝扔下東西就走,我也沒法子,隻好先替你收在那兒了。”
薑月訝然,“可有說是哪一家?我明日登門去退了。”
老板娘想了想,“說是你替他們夫人治好了頭風。”
想到院中那幾大箱子東西,她咂咂嘴,有些可惜,
“要我說,治好了這樣厲害的病,人家感激送些東西,也沒什麼不好意思收的,他們托我采買稀罕藥材都還要備禮呢。”
薑月人還躺著,頭搖得毫不含糊,“一碼歸一碼,大娘在商言商,醫者治病卻不能如此。
定下診金就是有數的,收了就會負責到底,誰也不許壞規矩。”
老板娘看她一張雪白的小臉疲憊又認真,憐愛地笑道,“是是是,醫者仁心嘛,不談銀子。
但那樣的大戶人家也未必在意這幾箱東西,你收著救濟窮人,不也是仁心?”
薑月沉吟片刻,耐心與她解釋,“醫者仁心,最要緊的是無貴無賤,一視同仁。
富貴者無惠於我,貧賤者無虧於我,這才能無貴無賤,一視同仁。”
老板娘一怔,“竟還有這個道理,難怪你們這些大夫都看著一副清高模樣,我還以為是為了自抬身價呢,原真是無欲則剛。”
薑月一時恍惚,原來在他人眼中,她竟是如此虛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