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府門,薑月沿街走了一陣,忽然想起要買些東西,她腳步一停,改了個方向。
走著走著,隨著身邊越來越擁擠,薑月目露疑惑。
往日寬闊熙攘的街市今日拉了戒嚴,數倍於往日的行人全都擠在道路兩旁,讓出中間一處可供跑馬的大道。
她身陷人群之中,隻能慢慢往前挪動。
大家都站著不動,隻她一個穿梭前進,自然引來了旁人注意,有人問道,
“小娘子若無急事,何不看了南境回來的將士們再去?難得有這樣熱鬨的喜事。”
薑月心思微動,止住腳步。
“這就對了嘛,他們一早進城,想來也快到了。”
不一會兒,噠噠的馬蹄聲漸近,人群躁動起來,忽然發出一陣“嘶”聲。
領頭的小將軍騎著高頭大馬,身邊另有一騎與他並排行在最前頭,竟是個貌美女郎。
他們被瓜果香囊擲了滿身,女郎有些羞怯地低下頭,小將軍揚聲對眾人道:
“陸娘子的父兄皆為國戰死,將她托付與我,此生絕不辜負!”
人群發出一陣叫好之聲。
“京城中倒是沒有陸姓高官,這位陸娘子若是進了瞿家的門,從此一生尊榮,其父兄也能瞑目了。”
有人議論道。
薑月難以附和。
瞿夫人那個難纏的態度,還有瞿溪玉那個不分青紅皂白的模樣……她實在不知道,恩情在瞿溪玉心裡能占多少分量。
忽然,小將軍銳利的視線直直轉過來,又在看見她時露出驚喜之色。
“阿月也在?”他在眾人矚目中勒住馬,翻身而下,走到薑月這邊,眾人的視線也隨著他移動。
薑月渾身一僵。
“阿月救我一命,亦不敢忘。”瞿溪玉看著她,神色專注。
或許是因為這些日子多受陳洛川的熏陶,薑月發現自己對男子的意圖敏銳了不少,她忽然發現,瞿溪玉看她的眼神似乎也不清白。
原來如此。
薑月心中冷嗤一聲,瞿溪玉不會是已經把她看作囊中之物,才會寫了那樣一封信來教訓她吧?
眾人驚詫豔羨的目光中,薑月唇角勾起一個敷衍的弧度,
“我一介遊方郎中,偶然於瘴氣林中救起將軍,本無意圖報,誰知將軍心善,願意帶我進京,引薦太醫為師。隻盼將軍哪日得閒,讓我早些了了這心願,仍然歸於山野。”
周圍人群又是一陣嘶聲。
瞿溪玉也愣了下,薑月的事他自然是上心的,但被她這樣在眾人麵前提出來,總覺得有些違和。
像是擔心他反悔,要把他架起來一般。
何至於這般……生疏冷淡。
他先前收到母親信件,說薑月舉止無狀,她做主趕走了。
當時他雖驚詫,但也沒有太過憂慮,薑月和母親合不來的可能性他一早就想過,也托付過陳洛川,薑月不會無人關照。
事後擔心薑月覺得受辱,他還特地寫信替母親解釋了一番,告訴薑月他母親性情有些古板,心卻不壞。
但薑月畢竟無辜受了他母親的臉色,有些怨言也是難免。
無妨,這次回來他便向陛下請命,留在京城,有的是時間挽回。
瞿溪玉調整了心緒,寬和地笑了笑,溫聲道,“好,我今日進宮,正好可將此事辦了。”
他說完,眼神中仍有些不舍,一步三回頭地上了馬,對旁邊的陸娘子低聲說了幾句什麼,又轉頭對薑月揮了揮手,這才一抖韁繩,繼續往前。
後麵的士兵跟上,一列列威武的甲士持著長戈,方才豎起耳朵聽八卦的人群轉眼便忘了這個小插曲,又歡呼雀躍地熱鬨起來。
——
將軍府
瞿夫人坐在後園的涼亭中,憤怒地將手裡一把魚食全部揚進池中!
“什麼?你說玉兒要請命留在京城?”
她霍地站起來,嗓音尖利,“就為了那一個……那兩個小賤人?”
丫鬟垂著頭,大氣也不敢出,勸道,“夫人息怒,郎君說您近來身子越發不好,頭風頻頻發作,左右戰事已畢,他也是為了方便照顧您……”
“不行,絕對不行!”瞿夫人氣得眼前發黑,
“他懂什麼,瞿家就剩他這一個頂門立戶的獨苗……大丈夫不在外建功立業,怎能鵪鶉似的縮在家裡!我絕不同意!”
——
瞿溪玉從宮中出來,高高興興地去了相府。
他興衝衝地找到陳洛川,感激道:“陳大人,多謝了!阿月現在何處?我來帶她回去。”
陳洛川心中冷笑一聲,你配嗎?
他眼神微暗,露出遲疑的神色,沉吟不語。
瞿溪玉眼中浮現出一絲疑惑,“怎麼了?阿月現在不在府中?那我在這裡等一會兒好了。”
陳洛川剛要點頭,就見薑月迎麵走來。
瞿溪玉眼睛立馬亮了,“阿月!我來帶你走了!”
薑月腳步一頓,眉毛忍不住跳了下。
先前被瞿夫人為難的時候,她很希望瞿溪玉能出現。
後來察覺到陳洛川讓人困擾的心意,她也很盼望瞿溪玉回來。
但是現在……
要不是為了拜師太醫,她可真不想看見瞿溪玉。
薑月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但麵前兩人無不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抗拒。
瞿溪玉眼中的光芒一下子暗淡下去,露出幾分無措。
陳洛川淩厲的眉眼舒展開,愉悅地笑了。
他悠然上前一步,攔在二人中間,“且慢。”
青年手掌朝下壓了壓,對薑月做出一個安撫似的動作,又轉頭對瞿溪玉道:
“瞿將軍要把薑娘子帶走,令堂也同意了?”
瞿溪玉語塞片刻,無奈笑道,“這是什麼話,我做不得主麼,還須母親同意?”
說完,就見麵前兩人同時麵色古怪。
瞿溪玉有些微妙的不舒服,他頓了頓,
“若是說之前的事情……母親性子古板些,但心卻不壞,尤其現在我回來了,有什麼事情皆能從中周旋。”
薑月沒忍住,冷笑了一聲。
周旋?他乾的那事叫周旋?
“不勞將軍。”她淡淡道,“將軍能為我引薦太醫便足夠了,我自有去處。”
憑著這些日子的診金,也夠她把藥鋪後頭的院子賃下來自住了。
還是住在藥鋪方便些,若有人急事晚上來敲門,也不會撲個空。
見瞿溪玉麵色變得有些難看,薑月又提醒道,“將軍已在眾人麵前許諾了,可不好食言。”
陳洛川笑容滿麵地插話,“唉,瞿卿啊,我要說句公道話,薑娘子著實在你家受了大委屈,可不是這麼容易能勸走的,你改日再來吧!”
再來也沒用,哈哈!
薑月孤苦,沒有娘家可回,他就是薑月的娘家。
以後薑月嫁給他,現在住的院子還可以算作出嫁前的閨房。
一切都被他安排得十分妥當。
瞿溪玉隻得怏怏而去,臨行前留下一塊進宮的令牌,告訴薑月已和太醫院的院正引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