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看把你能的!”
沈知白不耐煩的轉過身。
“誰啊你,彆搶啊,這燈可是我先...小方?你怎麼在這兒?”
多嘴之人,可不就是同窗方鳴晨嗎?
店家一笑“既然認識就好辦了,諾你們的燈。”
方鳴晨剛接過燈把,忽然感到背後冒起陣陣寒意。
寇鳳蘭眼睜睜看著自家大姐姐,忽然麵目猙獰,齜牙咧嘴。
活脫脫一個準備隨時咬人的瘋狗模樣。
小滿知道自家小姐又犯病了!看到好字非要據為己有,這臭毛病真是...
沈知白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放下!”
方鳴晨刷的收回手,尷尬的摸摸頭,滿眼的希冀消失大半。
“明明我先來的!我的!”沈知白氣哼哼的跟老板說。
“《風》,這詩出自唐朝李嶠,快給我。”
店家無奈的搖搖頭,不過還是在方鳴晨的示意下,把燈遞給了少女。
“小姐博聞強識,確實是出自在下先祖之手。”
沈知白拿到東西開心不已,誇誇了幾句。
“那可是三任宰相的主,能不知道嗎?”
她默默地在心裡補了一句,跟自己那冤種爹寇準一樣,兩次升任宰相都被貶了。
不過,這次有自己在,高低不能讓他落到被貶雷州,客死他鄉的下場。
“快看!!!”鳳蘭忽然指著遠處的天空。
自宣德門前升起了數不清的孔明燈,燈火璀璨,搖曳唯美。
“謝謝啊小方,走走走,去那邊看看。”
方鳴晨呆呆的望著少女離去的背影。
那樣的明媚動人、鮮活而又充滿朝氣,跟平日裡接觸的名門貴女們都不一樣,她活的像太陽,熾熱而奔放。
“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
不遠處的寇準將一切儘收眼底,搖搖頭,隻是可惜碰上自己這個不解風情的女兒,注定是一江春水喂了狗。
嘖嘖嘖,真慘呐。
“哇--這場麵我真沒見過!”
千百盞花燈堆疊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而壯觀的燈山,活靈活現的動物燈、雅致秀麗的花草燈,各式各樣,讓人看不過來。
這巨大的燈山,又稱“鼇山燈棚”。
小丫頭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對著沿街的書生、少年們指指點點。
也有膽大的,約了朋友或心儀之人,一同逛這壯觀的鼇山燈會。
沈知白幾人跟著鼇山,一路行至宣德門外。
正高興的忘乎所以呢,忽然身旁的人嘩啦啦跪倒大片。
小滿急忙拉著自家小姐跪倒。
潮水一般的萬歲之聲,鑽入耳中,沈知白有些發懵,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隻見宣德門上,一抹明黃的身影抬了抬手,沈知白又被扯了起來。
耳邊全是大家,發自肺腑的誇讚之聲。
“哎,官家是真好啊,今年有人敲了登聞鼓,官家還真就接待了,雖沒找回他家的豬,卻也給賞了一千文錢呢。”
“是呀是呀,奸臣伏法,有冤必申,真是好久沒有這麼太平的日子了。”
...
這就是宋太宗嗎?
那個為了皇位,串通太監王繼恩,殺害自己的皇帝哥哥,留下千古謎案‘燭影斧聲’這個千古迷案的人?
那個為了以絕後患,構陷逼死弟弟,逼瘋兒子的人?
那個親征北伐失利,駕著驢車倉皇逃竄的皇帝?
兩次北伐損兵折將,‘一帥無謀,累死千軍’的人?
被廣大網友戲稱‘驢車戰神’的人?
他如此受百信愛戴?!
...這還是史書上,她所了解的那個宋太宗趙光義嗎?
沈知白不由自主的,對過去二十多年的認知,產生了自我懷疑。
繁華的盛世之下,真的會有無能的君主嗎?
幾日之後,江禦一行順利抵達綏陽。
稍作休整後,在正式開學的前一日,江禦提著土儀前去拜訪戚執教,同行的還有江瑉。
江瑉一路上坐立難安,十分忐忑,臨進門前還打退堂鼓。
有些遲疑的問:“...一路奔波,我、我怕狀態不好,要不要改日?”
“咚咚咚——”
“喲,江禦呀,不是明日才開課嗎?”看門的大爺笑問。
江禦給大爺塞了一個紅封。
“本該來給老師拜年的,可惜老家路途遙遠,這不昨日剛到,這就來拜年啦。”
“你這孩子,”大爺把人往裡邊領,“真是實誠。”
一大早,戚綸剛起,就接待了江禦兄弟兩。
“戚執教新年好。”
江瑉也頗為局促的跟著問好:“先生好。”
這模樣,隻消一看,就知道今天是為什麼而來。
端起茶,輕呷了一口,戚綸放下茶杯直奔主題。
“這人是你?”
“堂兄,今年新晉舉人。我們那個小地方,沒有好的先生,學生隻好厚著臉皮來求執教了。”
戚綸輕叩手指,思考片刻,如此年紀能中舉人,萬一也是個同江禦一般的天才呢?
“其實我院的學生已經滿了,舉人們也多是我哥在教授,不過看在江禦十分出色的份上,我先考考你。”
看著緊張到整個人緊繃的江瑉,戚綸歎口氣,這樣子可不像江禦的兄長啊,怎的連他半分穩重也沒有?
無奈,隻得從簡單的開始問,幫他進入狀態,免得錯失良才。
“《左轉》中鄭伯克段於鄢中有一句話,‘君子曰潁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後麵是什麼?”
“《詩》曰:‘孝、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其是之、之謂乎?”
江瑉答得有些磕磕絆絆,但大體並無錯漏。
戚執教點點頭,江瑉終於放鬆了些。
然而,隨著戚綸問的越加深入,江瑉逐漸吃力起來。
一番問答下來,戚綸搖了搖頭,一針見血。
“你堂兄基礎還算紮實,《論語》、《春秋》掌握的都挺不錯。
可惜能背,不代表通其義,明其理,這次能考中是運氣好。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比你剛入院時差了可不是一點半點。”
“更重要的是,他的策問答的不行。詩賦也不夠出色,太過平平了。”
江瑉不由自主的低下頭來,江禦才幾歲?真是空長這些歲月。
“不過...”戚綸話鋒一轉:“今科春闈,書院中的舉子們會前往開封府,你可同去。”
“可、可我今春不考。”
“在春闈前,禮部會在太學,或其他地方設台,由禮部的官員們輪番講課,天下人文人皆可前往。
當然,也有些有學識、有經驗的文人士大夫們會分享學習經驗、考試技巧以及對經典的理解。”
江瑉終於明白過來,連聲感謝。
一番寒暄之後,兩人結伴而回。
路上江瑉想著戚綸的點評,有些鬱鬱寡歡。
忽然出聲詢問:“你說,我是不是...不太適合...”
江禦打斷他:“我們書院挺厲害吧?可考上舉人的也沒多少。彆妄自菲薄,天下有誌之士多若牛毛,可真正能殺出重圍的畢竟是少數。
你又何必行至中途,調轉船頭?須知,百舸爭流奮楫者先,千帆競發勇進者勝。”
————
於是第二日,江瑉與與舉子們,一同踏上了前往開封的路途。
學院中因著學子們開課,也熱鬨了不少。
最近還有些前來求學的外地生員,情況大多跟江瑉差不多。
一時間睢陽書院格外熱鬨。
沈知白隻覺得原本自由快樂的生活,飛走了,有些不太適應。
長歎一口氣,聽同窗們談論前線之事。
年前,遼人南下攻擊瀛洲,在河間府君子館大敗宋軍,士兵們因天寒地凍無法使用弓箭,全軍覆沒。
河北防線遭到重創。
那可是數萬兵士!身後是數萬個家庭!
前線戰報傳回後,又是舉國嘩然。
——這不,連書院的少年們都談論起此事。
學生們各家在朝中都有些關係,自比一般人看的透徹,可這也架不住少年血性。
“劉將軍分明安排好後手!這李繼龍真是懦夫!怯戰至此!”
江禦並不太清楚這事兒,靜靜地聽著同窗們議論紛紛,實在是他的消息太過閉塞。
看著慷慨激昂的小方,沈知白卻知道這場戰爭遠沒有那麼簡單。
這事還要從北伐說起。
北伐的失利,導致太祖留下的常勝不敗,敢於野戰的二十萬精銳禁軍,幾乎消耗殆儘。
而十一月時,遼人開始了他們的報複。
遼聖宗、蕭太後再一次禦駕親征。
年逾六十的劉廷讓,在麵對敵人主力軍來犯時,為了守護身後的都城,毅然選擇主動出擊。
在此之前他與李繼隆約好,瞅準時機兩相合擊。
可惜天公不作美,大雪漫天,天寒地凍之下,宋軍對騎兵最大的法寶--弓弩失效。
將士們血性猶在,在遠程攻擊失效的情況下,在遼人的鐵騎之下,毅然選擇近身肉搏。
麵對遼軍主力,數萬將士從清晨血戰至黃昏,戰況之慘烈,難以言表。
遼國援軍不斷彙入戰場,而宋軍越來越少。
——戰爭一直持續到傍晚,苦等援軍無果,絕望之下戰陣崩潰,全軍覆沒,僅主將劉廷讓領數騎奔出,數萬將士全軍覆沒。
那麼此時,本該作為援軍的李繼隆,人在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