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進舉人,江瑉(1 / 1)

江母哪裡知道,人家的小算盤打得嘩啦啦響。

這江禦在綏陽書院中讀書進學,聽他娘這口氣,那兒估計離皇城並不遠。

那可是皇城,開封汴京,她這一輩子困在這山村裡,連這含山縣都沒出去過。

沒法兒想象,皇城底下得是怎樣的繁華光景。

——不能讓她的瑉哥兒也被困在這裡!

“你家江禦是在睢陽書院讀書吧?哎!是怎麼去的呀?走走走,進去說!”

各家的丫頭媳婦們,早早地來了,正在後廚中忙活。

江禦家沒有其他男人,接待的活兒自然歸了江禦,這會兒正陪著大家閒聊呢。

一盤盤菜肴,從廚房送進屋子裡。

屋子裡燒著炭盆暖洋洋的,眼看年關將近,村裡人也難得有這麼閒的時候,大多都賦閒在家。

聊著聊著,話題就從江瑉中舉,轉移到自家小子的學業上去了。

“唉,我這才知道,我家那臭小子,成日裡天天去族學,到頭來字都認不全!”

“可不是嗎,本來還指望他也能博一個將來。

可惜我兒子說趁著算學還不錯,明年去縣裡學一學,找個賬房先生的差事做著。”

“你們都算好了,看那許家的胖小子,自動退了學不說,還說要去參軍,哈哈哈,也不看看他那身板兒,誰家肯收他?”

其實在江瑉中舉之前,大家雖然都送適齡的孩子去族學,可也就抱著會識字就行的態度。

現在日子過的富裕,誰家都出得起束脩,全當雇人看孩子了,大人們得閒能做些活兒。

誰承想,雞窩裡真就飛出了隻金鳳凰,那江家小子可以,我家的呢?難免過度關注小孩的成績。

“哎,對了,禦哥兒,你到底是怎麼去的那勞什子學院呀?聽你娘說著挺厲害的勒,能不能讓我娃也去?

拿成績可好著呢!”

一個族叔突然問起,其實這也是大家都想知道的。

“...我不是蒙冤入獄了嗎?在裡麵結識了一位老人,很聊得來。恰巧他是我們院長戚同文的故友,給寫了舉薦信。”

這話讓人怎麼接?也去獄中走一遭?可拉倒吧,路過都恨不得繞道走。

大家歇了心思,倒是族長江誌昌,接著問了下去。

“彆怪昌爺臉皮厚啊,禦哥兒你看,能不能想想辦法,給你堂哥江瑉,也舉薦一下?”

族長和大多數人不一樣,他雖年邁,卻眼光長遠。

這不,村口已經立起了舉人牌坊。

“我托人打聽了一番,才知整個含山縣中,今年中舉的僅有兩人。”

江誌昌長歎一口氣:“這縣裡還沒出過進士呢,眼下誰能教得了你哥?”

“他是我們村最有出息的兒郎了,禦哥兒你看,”他的手指向門外。

渾濁的老眼中翻湧著情緒,屋裡靜的落針可聞。

“短短時間,縣裡富戶給捐錢修了路,挖了井,甚至等來年開春,還要給咱翻修族學和祠堂...”他竟有些哽咽:“我就是死,也能交差了。”

江禦明白,都說朝中有人好做官,這些人也是看在江瑉小小年紀,就能中舉,結一個善緣罷了,這年月舉人難得。

須知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自是相識於微末的,才更顯真心。

“怕是遠不止如此吧,想必這段時間,江瑉家的門檻都快被媒人踏破了才是。”江禦問道。

廚房那邊的兒丫頭媳婦們,也正紛紛打趣兒呢。

“哎呀,翠花嬸子,前日來你家的說媒的那位,你瞧著怎樣?說是城中的富戶嗎?你家是不是準備搬去城裡啦?”

小娘子們紛紛眼露豔羨。

“嗨,這算啥,前些日子可聽說衙門裡的巡檢,還想給女兒說親呢,那可是官爺!是吧翠花?”

李翠花訕笑著,這些人家她倒是個個都想答應,可又個個都開罪不起,答應這個就要得罪那個。

索性以讀書為由,全都回絕了,個都不得罪,反正瑉哥兒年齡還小。

“哪裡能跟衛娘比,那出入書院的不全都是些王公貴子,隨便一位不比咱這小地方的厲害?”李翠花有意引開話題。

“好啦好啦,菜都齊了,咱們上屋裡,邊吃邊聊。”江母端著最後一碟菜,領著女眷們進了房裡。

正好聽見了江禦滿臉正色,說起了江瑉的婚事。

“舉人隻是你的起點,而婚事是你青雲路上的助力,還是阻力,可全在你的一念之間了。”

李翠花一聽這話慌了神:“這、這裡麵還有說法?”

江禦點點頭:“當然,一個好的姻親,可不是有錢就行的,最好的自然是在朝為官的丈人,這樣的家庭才能教養出,能在政事上給你意見、在夫人圈子裡有話語權的娘子。”

“...而這些都需要一個進士身份,隻有它才是我的敲門磚。進士及第再談婚事,才是最優解。”江瑉喃喃自語。

“吃菜吃菜!”

大家就坐開席。

女人們那一桌在裡屋,說說笑笑,氣氛很是熱鬨。

男人們在堂屋裡卻很是安靜,都聽著江禦說話。

“當然了,找一個好的老師,才是你的第一步。

隻是可惜,我去學院沒多久,老戚院長就過世了,這會兒就算有推薦信,估計也不好辦。”

桌子上的男人們著急起來,個個追問。

“篤篤——”

族長扣了扣桌子:“禦哥兒可有辦法?”

江禦想了想:“舉國上下,以四大書院為首,除了我所在的睢陽書院,還有白鹿洞書院、嶽麓書院和嵩陽書院,倒是可以都試試。

實在不行還有縣學、州學。”

“我、我能行嗎?那裡麵不儘是些達官貴人?”江瑉自己倒顯得遲疑起來。

“哪裡的話,真正的貴人們都延請名師、大儒,來自家教書。少有在外求學的。”

“哇,那的多有錢呀?”大家夥紛紛驚歎,畢竟這裡隻有一個族學,還是四村合辦的。

“光有錢也不行,得是累世清流才請得動大儒。”江禦放下筷,把所有書院的位置、優劣都大略說了一下,又仔細交代了接下來該看什麼書,往哪方麵用功。

想了想,還是決定親自帶他走一趟:“這樣吧,等過完年,你跟著我一同北上,先去睢陽書院試試。”

江瑉有些紅了眼眶,坦率道:“難為你如此為我著想,我為往日裡的事情,給你賠個不是。”

其實江禦早不放心上了,人得往前看才能活下去。

“大家都是一族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自然是盼著你好。”

族長江誌昌見狀笑得開懷,也算是對早亡的老夥計有個交代了,他家孫子如此出息,真是祖上積德。

“來,過了今兒,禦哥兒虛歲就十三了,咱們乾一杯!”

“乾!”

熱熱鬨鬨的過了生辰宴,臨走時,江母還每家都送了些東西。

大多是些小玩意兒,倒是很得小孩子們喜歡。

雪一日日下著,年也越來越近了。

年關前夕,江禦提著一壺好酒,去了縣衙。

戚牢頭看見江禦很是驚喜:“哎,這都多久沒見這你,劉老頭說你飛黃騰達去,再不回來了。”

“老潑才—背著我說啥壞話呢、咳咳咳、、”劉老頭一激動,咳嗽不已。

“怎麼了這是?病了?”江禦把酒溫上:“咱們今天就當過年了啊!我過完年還得趕回去呢,來吧!”

劉老頭的牢房沒有上鎖,進出還算自由。

“嘶——”

老劉端起酒,咂麼了一口,酒香醇厚,香氣撲鼻,辛辣爽口。

“好酒!痛快!”

“我就說你沒問題吧,怎麼樣?我那老友還好嗎?”

江禦看著枯瘦的人,有些於心不忍:“...戚院長他,中秋前離世了。”

拿著的酒杯停了一下,老人歎了口氣。

“怎麼,每天在這牢裡見的死人還少嗎?”戚牢頭二話不說,又給老劉滿上。

老劉悶不做聲,一飲而儘。

“哎,可不興這麼作踐好酒啊!”戚牢頭一臉肉疼。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鬥酒相娛樂,聊厚不為薄。罷了罷了。我們這些老家夥呀...唉。”

溫酒過喉,在這寒冷的天氣裡,多了些許暖意。

新年剛過,江母又開始大包小包的收拾東西,準備北上。

不同的是,這次北上的兩輛馬車裡,多了一個江瑉。

行至中途。

“咻-砰——”

江束玉十分開心:“娘!是煙花!哇好漂亮呀”

江禦放下簾子,不知道她此刻在哪裡,在乾嘛呢?

同一時間,汴京城內。

數以萬計的人群填滿了汴京,滿城燈火通明,堆積如山的燈飾讓人應接不暇。

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百姓,大家紛紛走上街頭。

沈知白拉著妹妹寇鳳蘭,歡快的混跡在人群裡。

“慢著些!”爹爹寇準落在後麵。

鳳蘭是個安靜的性子,可自從家中多了個姐姐,隻要得空,必帶著她作妖,是的爹爹說這是作妖。

“哇~蘭兒快看,這花燈做的好棒呀!”

寇鳳蘭疑惑的看著這個平平無奇的燈,不太能理解,旁邊的魚燈、花燈、八角宮燈那個不比這個好看?

“這哪兒好看了?”

“小姐八成是看上人家這字了!”

沈知白嘻嘻一笑:“還是小滿懂我,快,買它!”

店家是個頗為風雅之人。

“這可不賣,小姐若是喜歡,不妨猜猜這上麵寫的燈謎?”

燈上寫著一首詩‘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過江千尺浪,入竹萬竿斜’

沈知白剛剛念完,身後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謎底是‘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