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城內(1 / 1)

十二月的宋州飄起了雪,城中一夜之間白了起來。

當初組飯局的方鳴晨,同江禦關係極好,臨放假前,還邀請江禦去自己家做客,神秘兮兮的說開封有盛事發生。

——方鳴晨家在開封府,為了讀書方便,才在這邊置了產業,年關將近,自是要回家過年的。

皇城近在咫尺,索性去看看也無妨。

反正娘買年貨收拾東西,也要幾天時間。

一日時間,二人從綏陽趕到了開封。

方鳴晨他家是個三進的宅院,說起來並不算多大,可地處開封城內,天子腳下,想來價格也並不便宜。

畢竟這東京城內,非富即貴。

入府之時已是半夜,方家父母卻還未入睡,方鳴晨十分鄭重的向雙親介紹起了江禦。

“父親,這可是咱們睢陽學院裡,出了名的少年才子!”

方父點點頭,仔細端詳著這個少年,嗯,是個端方持重的,兒子眼光不錯 。

方母笑起來:“你們學院最有名的不是個女子嗎?滿汴京都傳遍了。”

“真是丟臉丟大了,誰呀,怎麼還往外傳呢?”方鳴晨小聲嘀咕兩句:“還嫌丟人沒夠。”

“行了,一路舟車勞頓,可彆怠慢了客人。早些歇息吧,明兒還得早起呢。”

休息一晚後,神清氣爽的江禦準備出門覓食,卻撞見了起的比他還早,步履匆匆的方父。

要知道這會兒天都還沒亮呢。

江禦也是昨晚才知道,現任開封府尹,許王趙元僖是方父的上司。

而今日正是這位準太子的大婚之日。

就在趙元僖赴任後不久,聖上便做主替他賜了婚,其夫人是隰州團練使李謙溥之女。

江禦出了府,才發現開封城內家家張燈結彩,好不熱鬨。

街道也十分乾淨整潔,昨日的落雪沒留下半分痕跡。

等小方同學起床已經日上三竿了。

到了正午時分,送嫁的隊伍從城門而入。

隊伍由禮部官員親迎,最前麵的人舉著王府迎親的巨大牌子,後麵的隊伍吹吹打打,喜錢不斷灑向街旁。

“聽說這位是李謙溥的女兒,可真是大手筆呀”

“嗨,還不是為了鞏固二皇子的勢力,為兒子拉攏武將嘛,誰讓人家有個好爹呢?說六禮並女方陪嫁,全是讓禮部準備的,高規格!”

“沒辦法,誰讓去年大皇子瘋了呢?要是趙元佑康泰,有他趙元僖什麼事?”

“噓—大喜的日子,議論皇家秘辛,你們是不要命了?”

眾人紛紛閉嘴,看起熱鬨來。

一路上浩浩蕩蕩的送親隊伍讓人看花了眼,這是真正的十裡紅妝。

兩個少年走在人群中,一路跟到了王府門前。

八抬的花轎穩穩的落在門前,二皇子趙元僖,身著大紅喜服等在門口。

這是江禦第一次見到趙元僖,這位剛剛加冠,年滿二十的皇子,容貌英俊,氣質沉穩堅毅中帶點勇武之氣。

和傳聞中相似,看起來是個值得跟隨的,不過現下說這些,還為時尚早。

“恭請王妃下嬌!”禮官高聲唱和,並打開聖旨誦讀。

“皇帝詔曰:惟爾隰州團練使之女李氏,族茂冠冕,慶成禮訓,貞順自然...抑惟國章,是用命爾為許王妃。往,欽哉...”

嬤嬤示意壓低轎攆,輕輕撩起轎簾,身著鳳冠霞帔的女子,款款下轎,綠色的婚服格外亮眼。

嬤嬤扶著她,一步步踩在青氈花席上。

“鴛鴦比翼跨馬鞍,前程似錦吉祥平安。新娘子跨馬鞍咯~”

克擇官手拿花鬥,撒著花鬥中的五穀豆類、喜錢彩果,滿街的孩童們開心不已。

李氏悄悄抬頭,透過薄如蟬翼的鵲扇,看見了自己要與之共度餘生的良人。

也不知他對父皇安排的妃子,可還滿意?

圍觀完盛大的婚禮後,江禦拒絕了再三挽留他的方鳴晨,隨家人一路南下。

方鳴晨有些不解,想不通向來聰慧的江禦,怎麼就犯起了軸。

怎麼就不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呢?

現下那位正值用人之際,憑江禦的本事,考過童子科是早晚的事。

隻要父親稍加引薦,自然能攀上那位,早早鋪路,以後入朝為官,頂著許王的名頭,自然輕鬆許多。

更重要的是為他方鳴晨今後鋪路,日後同在許王門下,那是天然的盟友,等許王繼位,朝堂之上就多了一個自己人。

於是在父親的授意之下,他開始有意接近書院中的有誌之士,第一個就帶了江禦回家。

真是可惜了。

他爹倒無所謂:“良禽折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今上的兒子中,隻有老二最有出息,是他自己有眼無珠,怨不得你。

畢竟隻是個毛頭小子,沒這份兒眼力也正常。

如若確實有才,保持好關係就行。上趕的不是買賣,日後他有所求,必會想到今日,收入麾下也是遲早的事。”

方鳴晨有些不甘心,當真是媚眼拋給瞎子看。

瞎子江禦,此時已經踏上了回鄉的路途,他留意這位二皇子許久,之所以拒絕方鳴晨也是另有打算。

現在自己一介白身,就算有人引薦,想來也得不到多大重視,不如等到入朝為官,有籌碼掌握主動權後再議。

回鄉的一家人於十二月中旬回到了江家村,恰巧趕在了江禦的生日前。

他們不在村中的這段日子,村中發生了兩件大事,還都來自他親大伯家。

一是江問財乘著兒子趕考不在家,行為越發不知收斂,被人撞破奸情,捅到了李翠花麵前。

這人乾脆破罐子破摔,直接請了族中長輩,作勢要休了李翠花。

李翠花回娘家訴苦,不僅沒人幫腔,嫂子還好一頓冷嘲熱諷,讓她被休棄了可彆回娘家,丟不起那人!

可憐她平日那麼跋扈的人,各路求告無門,差點被生生逼死。

鄉鄰的唾罵、指責,那不要臉的鄒寡婦和江問財也全不在乎。

還四處傳播,說李翠花成日裡咄咄逼人,叼酸刻薄,家裡沒個安生日子。

這等醜事村裡自不會往外說,給瞞得死死的。

負心的江問財簽了放妻書,索性直接搬去城裡,連家也不回了。

哪裡還想得起,這些年李翠花替他養育兒子操持家務?

還是兒子考完歸家,李翠花才找回了主心骨,抱著兒子好一通哭訴。

江瑉徹底對他爹徹底心死,不再抱有幻想。

可人的際遇就是這麼奇怪。

一月之後報錄人敲響了江瑉家門。

寒窗苦讀十餘載,終是一招夢想成真,江瑉考過了今年秋闈,雖然名次在末尾,可也是實打實的舉人老爺。

一月間經曆了人生的大悲大喜,向來身子康健的李翠花沒抗住,病倒了。

要不說江問財這人不要臉呢,剛得知兒子竟真考中舉人,就立馬腆著臉回村,對外以舉人他爹自稱。

還在城中攀了門親,自作主張的要替兒子說親。

李翠花病中憂慮多思,氣的吐了血。

幸得族中老人們出麵做主,難得村民門業團結,合力趕走了這潑才。

他們村中好容易出了個文曲星,說出去都麵上有光,怕是連村中子女的親事都能更上一層,哪能輕易讓出去?

大家夥還湊了錢,給李翠花看病,讓江瑉去讀書求學。

江禦默然,看來這小子考試前受到自家父親的刺激,不僅沒有就此頹喪,反而激起了心氣來。

離村小半年,江母正好借著兒子生辰,將族中親朋請來小聚。

以感謝這段時間不在家時,大家的看顧之情。

經過修養,李翠花好了不少,這不,剛進門見著這位一向不對付的妯娌,立馬嘚瑟起來。

“嗨,說是去那麼遠的地方求學,也沒見著有出息呀,還是咱們瑉哥兒,眼看著就是舉人老爺了。

知道什麼是舉人嗎?那是文曲星下凡,可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她輕蔑的看了看江禦:“有些人呀,趁早歇了心思,回家種田得了,浪費那冤枉錢乾啥?不如省下來,等大些,說個媳婦,多生幾個娃,還能有幾分盼頭。”

江瑉聽見他母親的言語沒吭聲,也默認自己高人一等。

互為妯娌這些年,李翠花和衛娘向來不怎麼合得來,早些年她在被江問財毒打的時候,衛娘在乾嘛?

在與丈夫琴瑟和鳴!

李翠花自是看不下去的,都是嫁的一家兄弟,憑什麼衛娘就比她過得好?

她丈夫江問荊還十分護著她,這些看在李翠花眼中,如烈火烹油,煎熬啊。

好容易等到征兵,衛娘丈夫死在外麵,兒子也一蹶不振進了大牢。可惜短短兩月,她兒子不僅成功翻案,還考進那等煊赫的學府。

生生壓的她喘不過氣,好在自己兒子出息,一切都過去了,丈夫靠不住,還能靠兒子。

李翠花的話聽得眾人臉色各異,誰家還沒個在讀書的小子?這番話不是將左右人都罵進去了嗎?可也沒人敢反駁,誰讓人家兒子的確厲害呢?

江母卻笑臉相迎:“嗨,舉人有什麼稀罕的,給我家禦哥兒教書的先生,那可是當今聖上欽點的進士,正兒八經的天子門生。

那戚執教,還有官職在身!禦哥兒回家前去了開封府,那可是東京,皇帝腳下勒!”

“對了,我給大家夥帶了些東西,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兒,等會用晚飯,記得拿啊!”

其實江禦的情況族長是知道的,偶爾江禦會托人帶來書信和一些吃穿用度。

他也一直對江禦抱著很大的期待,隻是不曾想倒是江瑉先考了舉人。

也不知是不是這家人墳上冒了青煙,怎麼子孫個個兒出息呢?

李翠花聽了這話,嫉妒酸水直往外冒。

然而不過一轉眼,便換上了一副笑臉,拉著江母親親熱熱的樣子。

“果然不一樣,咱禦哥兒是見過世麵啦!”

倒是搞得江母不明所以,這李翠花是乾啥,平日裡可難得對她有好臉色,怎麼半年不見改德性了?

難不成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