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1 / 1)

許小胖一哆嗦,本就被打的不輕,這一刺激,直接暈了過去。

許母將癢癢撓摔在地上,猶不解氣。許員外顧不上地上的兒子,幫自家夫人著順氣。

“好了好了,玉不琢不成器,孩子還小,以後好好管教就行。”許員外安慰道,生怕一把年紀的夫人被氣出個好歹來。

一旁的下人們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多嘴。

“愣著乾什麼?端茶啊!沒瞧見夫人累著了?”許員外指了指地上的許小胖:“將這孽障抬回去!”

許夫人抽泣著,長歎一聲:“是我錯的厲害,總怕他吃苦受累,早該聽你的嚴加管束。”

“沒事,飯要一口一口的吃,孩子得一頓一頓的打。”

許小胖還不知道父母親已經統一戰線,以後沒安生日子過了。

“對了,”許員外扶著夫人到廊下坐下,接過茶:“大舅哥那邊...”

“唉,雖說哥哥本來也到年齡了,可免職查看,也未免太難看了些。”許夫人心情平複了些。

“吩咐下去,先彆請大夫,明日抬著那孽障上門道歉去。”許員外叫來下人:“先去藥鋪抓些活血化瘀的藥備著,明日回來再用。”

“還是你想得周到。”

“總不能讓你和娘家離了心不是?這混小子自己乾的蠢事,就讓他自己擔著吧。”

翌日一早,許小胖發起了低熱。

許員外真帶著人,將兒子抬去了周家。

周家的門房遠遠瞧著,連滾帶爬的去叫老爺。

許小胖看著淒慘,渾身是傷還發著熱,其實也就受點皮肉之苦,沒有傷筋動骨。

隻是他平日裡養尊處優,哪裡受過這樣的責打?被人抬著這樣招搖過市,將他含山小霸王的臉也丟儘了。

幾時受過這等屈辱?

所以一路雙眼緊閉,全當不省人事。隻在顛簸時從牙縫中漏出一點呻吟。

周老爺出得門來,就見大門口躺著個拿被子蒙住半邊臉的人。

打眼一看,豁,這不是他大外甥嗎?

周老爺都懵了,撲上去就是一頓嚎:“我可憐的外甥啊!你死得好慘呐,可憐我那妹子,一把年紀才得了你呀,怎麼小小年紀就走了呢?”

“你讓你娘可怎麼活啊!”

慢了一步的許員外一臉尷尬:“大哥,這混小子沒事兒。就挨了頓揍。”

“...真嚇死我了,你們兩口子也是,好端端的,乾嘛打孩子?”

其實小胖無法無天,也有他舅舅一份功勞。

平日裡闖了禍,舅舅總給他收拾爛攤子,畢竟身居巡檢之職管著縣裡的治安,撈他大侄子那不是捎帶手的事兒嗎?

誰能料到,有朝一日這臭小子當真能將天捅了,鬨出的冤案被人捅到了知縣麵前!

“他這是活該!害得大哥丟官罷職落到這般田地,沒打死他都算輕的!”許員外說的大義凜然。

“哎彆彆彆,不至於不至於,就算沒這事兒,我也到年紀致仕了,”周老爺招呼管家:“快去請大夫!”

“唉,你看我都這把年紀了,還不肯退下,擋著人家的路啦,沒辦法呀。坐在這位置上成日提心吊膽,如烈火油烹,能全身而退就不錯了。

來走走走,進去說。不瞞老弟,脫了這枷鎖反而自在...”

看大舅哥真沒有介懷之意,許員外這才放下心來,跟著入了府,真心地道。

“都是小一輩不爭氣,苦了大哥這些年了。”

“唉,以後夾起尾巴做人,少惹是生非,日子也能過。”周老爺擺擺手,此事已成定局,隻是難免有些傷懷。

許小胖則被送到後院等大夫了。

沒人知道,許小胖被單之下的手悄然緊握。

時間匆匆如白駒過隙,短短一月,四月的尾巴上,夏日已悄悄來臨。

距離秋闈的日子還有三個多月,族學中不管年齡大小,有心秋闈的學子們都奔走起來。

宋朝科舉考試一共分為三級;鄉試、省試和殿試。

在參加第一級鄉試秋闈、也就是解試之前,需要先取得參考資格,對自己有信心的都著手準備起來。

這其中並不包括江禦,他在想辦法說服母親舉家搬遷。

睢陽書院距離含山縣直線距離四百多裡,哪怕是走官道,也要花小半月在路上。

他可不放心將母親和妹妹單獨留在家中,最近正為了這事發愁,安土重遷,輕易不好挪地方。

家中在這裡還有幾分薄田,不說靠它掙錢,可一年下來也能產不少糧食。

並且因為取試資格中,要求本籍貫取試,到時候秋闈還得回來,田產房子暫時還動不得。

唉,麻煩。

雖然他將情緒收斂得十分好,但江母還是覺出些異常來。

一個月前,兒子的案子得以平反,對她來說是天大的喜事。

但她一介婦人都清楚,官字兩張口,怎麼說都有理,平反案子哪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要不也不會有餓死不當賊,冤死不告狀這句話。

那段時間禦哥兒就是這樣,表麵粉飾太平,其實憂心忡忡,還成日往城中跑。

也不知是不是結交了什麼貴人,幫著他平了案子,還帶著禦哥兒掙了些錢。

可兒子一身傷痕的回家,也是不爭的事實。

終於在用完晚飯,哄睡二妞後,江母主動挑破了這層紙。

“禦哥兒可是有心事?這幾日總有些魂不守舍。”

江禦正溫書,抬頭看見母親端著碗綠豆湯走進來。

揚起笑臉:“沒事的...”

一把將井水鎮過的湯,塞進江禦手中,拿走了他的書。

“彆瞞著我,雖然為了尋回你爹,掏光了積蓄...可你有事,我是一定會想辦法的,大不了就將地賣了。”

江母打斷江禦的話,歎口氣:“你是娘的心頭肉,你沒事才是最重要的。”

“禦哥兒,我們談談吧。”

江禦愣住,還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了,看來下次得更加注意才行。

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確實有件事想跟母親商量一下,這次科考我尚在服喪期,下次得等到三年之後了,”

這些情況江母早就知道,並不意外。

“之前在獄中,兒子機緣巧合結實了一位朋友,他舉薦我去睢陽書院進學,隻是...”

江禦索性攤開了說:“隻是放心不下家裡,我有心想舉家前往宋州,這幾日正想著怎麼和您說。”

江母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還以為兒子遇著什麼難事,瞎超心了。

“沒事,禦哥兒你放心去,家裡不需操心,這麼多年鄉裡鄉親的,真遇上什麼事兒,還能袖手旁觀不成?”

話雖這麼說,可江禦的擔憂卻並沒有被打消。

隻能慢慢勸了,至少先讓母親有個心理準備。

第二日,族學考試,這還是江禦進學以來第一次考試,很是有些新奇。

開考前,四個家族一起湊錢,請了個舉人老爺,幫忙講解秋闈事宜。

族學前,所有學生聚集在一起,密密麻麻人頭攢動。

門口的舉人看上去上了年紀,一把胡子飽經風霜,有些花白。

剛走上前,底下的年輕學生們便開始小聲蛐蛐。

“咳!”

江夫子在旁邊咳嗽一聲,底下聲音霎時小了不少。

舉人開了口:“不必笑我之年齡,方知五十少進士,三十老明經。”

台上的人輕撫了扶胡子,自得的一笑:“直到為什麼要請我來嗎?”

“不是給我們講秋闈嗎?”一個少年高聲回答。

陳舉人搖了搖頭“是,也不是!”

“難不成來給我們上課?”

“哈哈哈哈,老夫忙著會試,哪來這閒工夫,要不是江老哥再三相邀,我也不會來。”

眼看底下討論得沸沸揚揚,陳舉人不在賣關子了。

“是因為,你們四族,目前為止沒有出過一位舉人。”

輕飄飄一句話,字字千斤,驀的將眾人壓得喘不上來氣。

“自國朝建立二十六年以來,每三年一考,加上開的恩科,前前後後不下數十次科舉。

咱們以太祖為例,我大宋第一榜進士,錄取十九人,第二榜十一人,此後每次錄取都在十人左右,開寶三年,太祖開恩科,取進士一百零九人。”

看著下麵的少年們驚掉下巴,陳舉人衝著太空拱了拱手:“太祖在位十六年,一共錄取進士一百八十八人,平均到每州不足一人,這是真正的掄才大典。”

“所以各位,進士科是最難考的一科,多的是六七十還在考的,可這也是機會,‘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就在一夕之間。”

少年們被澆得透涼的心,又火熱了起來。

“在這之前呢,我們需要了解進士考什麼,對,就是諸位學習的六經和四書。當然了要考的遠不止這些...”

陳舉人在上麵講的頭頭是道,下麵的學生們隻恨自己沒帶紙筆,不能把這些記下來。

江禦聽他說著倒是心裡有數,大部分要考的和他所在的朝相差並不大。

隻是取士顯得更加公平些,至於這舉人所說的錄取人數稀少,更加深了他必須去綏陽書院的心。

就算他學富五車,那也得清楚科舉都考什麼,以及怎麼考。

而這族學這麼多年,連個舉子都不曾有,再呆下去也沒有意義。

睢陽書院地處宋州,那裡文人聚集,夫子們才是真正的當世大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