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衝了龍王廟(1 / 1)

其實這事兒若放在平日,李覓順手也就幫了。

可現下正式關鍵時候,郭縣令調令已下,隨時可能離任,眼看巡檢也到了年齡,縣裡多方勢力對著這個位置虎視眈眈。

而他李覓,在副巡檢這個位置也呆得夠久了,更進一步的機會就在眼前,如何能不爭?

這時候不能出任何岔子,再小心都不為過。前段時間大肆斂財,不就是為了現在嗎?

如果巡檢這個位置,落到死對頭手裡,光想想這段時間得罪的那些人,都脊背發涼。

雖然大多隻抓了些庶子、管家這種無關緊要的人,但保不準就有哪家記恨在心,到時候落井下石可就慘了。

酒樓門口,戚牢頭握著江禦的手十分歉疚。

“實在是對不住老弟,這李覓平日裡很好說話,誰曾想今天...唉,老哥實在是對你不起。”

“戚大哥儘力了,可千萬彆放在心上,隻怪江某運氣不好,我再想想彆的辦法。”

看來也隻能去縣衙碰碰運氣了。

客棧的床鋪了兩床褥子,十分柔軟。

然而,陌生的環境讓江禦輾轉反側,腰也疼的讓人睡不著,下午那一撞,腰和手肘都受了些傷。

看來是時候將武藝撿起來了,萬一碰到突發情況也能自保,想著白日裡碰到的那個女孩,江禦忍俊不禁,那可真是個鮮活的姑娘。

第二日一大早,江禦獨自走到縣衙門前,準備試試。

誰知,連縣衙大門都沒進得去,隻說郭縣令沒空。

“大哥通融一下,小子明天還得回去上課,勞煩大哥...”

看門的衙役滿臉不耐煩:“小子,聽不懂人話嗎?走走走,趕緊滾開!”用力往外推搡。

江禦本就受了些傷,腳步不穩,一個趔趄退到了台階下。

“滾啊!”衙役眉毛倒豎,凶神惡煞。

擺攤的好心老太太扶了江禦一把。

“唉小夥子,衙門八字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賣菜的大嬸看他跟自己兒子差不多大,也好心提醒。

“可彆上趕著找罪受,這些官老爺可不是好惹的咯。”

“謝謝大娘提點,小子受教了。”

看來曆朝曆代都一樣,所謂的敲門磚,都是金磚、銀磚。

還好早有準備,江禦知道不能憐惜銀錢,摸出一塊銀子,再次上前:“是小子不懂事了,來來,給哥哥們喝茶。”

一把握著衙役的手,強塞進去。

拿著銀子的衙役顛了顛分量,同另一個看門的衙役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這才轉身進去通報。

不過片刻,便出來了,瞥了江禦一眼。

“不湊巧得很,郭縣令忙著接待貴客,真沒空。”衙役揮揮手趕人:“改天再來吧!”

翻案這事,越晚對自己越不利,怕遲則生變,江禦猶豫著不想輕易離開。

衙役見狀十分煩躁。

“你再不走彆怪我不...!”衙役正嗬斥江禦呢,轉頭看見自己頂頭上司,本來正在氣頭上呢,硬是生生憋出個笑臉來。

“喲,李巡檢來啦?”

漲的滿臉通紅,看上去滑稽極了。

李覓撫了撫眉心覺著還是有些暈,越過衙役,步履匆匆的趕去上值。

昨天晚上去喝了第二場酒,實在有些扛不住,起得晚了些。

“李大哥!”

清朗的少年聲音在身後響起,李覓驚愕的扭頭,還真是這小子。

“你還真來?”

少年左手再上,握住右手拇指,微微頷首,行了一個標準的儒生禮。

語氣十分誠懇:“還請大人幫我。”

李覓想了想,交代江禦:“行,等著吧,一會兒等那邊兒忙完了,讓人知會你一聲。”

沒人注意,門後閃過一抹粉色的裙角。

“先帶他下去候著。”

李覓一走,衙役立馬換了副嘴臉,殷勤的給江禦帶路。

“嗨,小哥下次提前說一聲呀,你看這,大水衝了龍王廟不是。”

畢竟,縣官不如現管,頂頭上司可是千萬不能得罪的,他們有一萬種法子收拾你。

等到了地方,這人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安排妥帖後才出了門。

於是江禦一個人,在縣衙的息民亭中,從清晨等到了午後。

郭縣令剛送走客人,就聽聞那少年等他好幾個時辰了。

想著貴客的吩咐,他才主動去見了人。

原以對方為年紀尚小,又等了半日,怕是焦躁不安,結果遠遠看見一個半大少年正閉目養神呢。

等靠近了才聽見他口中念念有詞,郭毅安悄悄地站在他身後。

“誠能見可欲,則思知足以自戒;將有作,則思知止以安人...”

越聽越覺不可思議,竟然一字未錯!

少年默完書,郭毅安才詢問:“你多大了?”

江禦轉過身,看見了站在身後的縣令:“回大人,十二。”

十二?縣裡何時有這等神童了?

“以你的學問,今年秋闈大可下場一試,等來年,咱們含山縣也要出一個神童了,等我升任了也麵上有光,哈哈。”

江禦聽著縣令的肯定,放下心來,既然有心讓他秋闈,那就簡單多了。

當即下跪,一個頭磕在地上。

“小人還望縣令大人做主,小子原該秋闈,可惜前不久含冤入獄,幸得牢頭憐憫,這才全須全尾的出來。”

“哦?難怪你背這《諫太宗十思書》,好一個居安思危啊!”說罷,一撩袍子,就坐在江禦身旁的台階上。

“說說吧怎麼回事?過來坐著回話。”

江禦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訴狀呈上,卻沒有起身,從自己入獄開始講起。

字寫得不錯啊!郭毅安看著手中的訴狀,工整的楷書排列整齊,流暢中帶著穩健,秀而矯健,穩而靈動。

從字裡行間也能窺見,寫字之人必是個端方持重的君子。

再看看他的入獄理由,盜竊?

“重點講講這案子的疑點吧。”

“好的大人,”江禦理了理思路,娓娓道來。

“那是小人歸家的第三天,正好是父親去世的第四十九日,我前去為父親掛白帆...”

他當時去掃墓,仔細看了墓碑,上麵清楚的寫著祖上三代,這些在開考時卷頭上要寫清楚。

巧的是這墓碑立於雍熙三年二月初六,其實當時並未多想,但後來在案卷上看到這個日期時,才驚覺時間上竟這樣巧。

“打掃墓碑時才發現立碑、和作案竟然是同一天。”

江禦醞釀了一下情緒,略帶些哽咽的開口:“我父親下葬當天,我又哪來的時間作案呢?”

“當時的證人證言也有問題,試問誰家入室行竊是在大白天?誰又會在人賬並獲後,時隔了兩日才報官的?”

“砰——”

少年重重磕在地上,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求大人替我做主,小人實在冤枉啊!”

郭毅安越聽越不對勁兒,這案子怎麼審理的?這麼漏洞百出!

冤假錯案和官途掛鉤的,每三年一查,若治下有重大冤案(錯殺無辜),輕則丟官罷職,重則流放嶺南。

雖然這案子不算大,可若在這關鍵時候告到府衙,他也不好收場。

罷了罷了,全當賣故人一個麵子了。

一番思索之後,郭毅安收下訴狀。

“放心,老爺我定當為你做主。”

從來到這個世界,精神就一直繃著的江禦終於徹底鬆懈下來,總算是解決掉了眼下最要命的一件事了。

————

“小姐,你也真是的,下次不能這樣了,”小滿輕點了點自家小姐的額頭,“你呀你,可嚇死我了,萬一走丟了可怎麼得了?”

一想到昨天,小滿還是一陣後怕。

她就晃個神的功夫,小姐就從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嚇得她隻覺得自己這次是死定了。

原本去找自家大人的,半路把小姐弄丟了算怎麼回事?

當即領了人馬,拿著老爺的印信去找縣令,準備封城搜查。

還好這縣令曾和老爺同榜,願意幫忙。

正帶著衙役往外趕,誰曾想,在縣衙門口碰上了被錢莊送來,準備報官的小姐。

受到驚嚇的主仆兩人,互相抱著好一頓傾訴。

在郭縣令的熱情相邀下,大部隊在縣衙中歇了一晚,第二日又設宴款待了一番,所以她們才在午後出發。

“不會了不會了!”沈知白也是後怕不已:“所以你得看好自家小姐嘛!你不知道,我、我讓追著人攆!”

小滿心疼得眼淚直打轉:“誰!這麼大膽!讓我去宰了他!”

“...”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說一句自討苦吃也不為過,沈知白心虛不已,趕緊打岔圓了過去。

“算了算了,也有收獲,昨兒低價買著一幅上好的字!還遇見個好心人。要不是他,你家小姐可就慘了。”

小滿好奇:“就是你席上幫著說好話那個?”

沈知白點點頭:“清俊、舒朗,還溫文爾雅!哎,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少年呢?”

小滿不以為意,自家小姐自打大病一場後,不僅不記得以前的事情,連性子都不一樣了,以往見著外男恨不得繞道走,隻私下臉紅一下,現在可好,看見好看的就有些犯花癡。

說來也是有些奇怪,以往小姐的心思都藏著掖著,現在倒是爽朗了不少。

馬車一搖一晃的出了城,熱鬨的景象不在,窗外又恢複了一成不變的綠。

“還有多久到啊?”

“回小姐,大概還有小半月到成安縣。”侍衛答道。

沈知白放下簾子。

唉,沒有高鐵和火車是真慢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