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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甲自救日常 昭禪 4015 字 3個月前

數年前,延州的玉器大家林老爺添了一對雙胞胎,本來是樁喜事,可一遊方道士恰巧入府,留下了雙生子不詳的預測,若是將兩個孩子都留下,家中必定招惹災禍。

林老爺覺得這人太過於晦氣,讓下人把他趕了出去。可自那以後,林家各種禍事不斷,林老爺跟林夫人沒辦法不多心,他們漸漸也覺得,出現在自家的黴運,是雙生子帶來的。

在孩子出生半年後,林老爺得罪了官府的人,險些丟了命,出獄後,他便跟妻子商量,要送走一個孩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這句話沒錯,可人的心終究是偏的,比起整日哭鬨的小兒子,他們自然更喜歡聰穎乖巧的長子。

林老爺將小兒子送去了鄉下的莊子,派人好生照顧,按照那道士的說法,他們一生都不能再見麵,為了免去不必要的煩擾,林老爺囑咐過下人,千萬不能向小兒子提起他的身世。

如此過了十幾年,長子愈發出色,能夠擔起家裡的生意,接著娶妻生子,他們一家人很幸福。而林老爺對於小兒子的疼惜,也隨著時間的消逝淡去。他不再關注他的一舉一動,甚至經常會忘了撥給莊子上的開銷,他們徹底變成了陌生人。

自始自終,林員外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弟弟,在林老爺和妻子相繼去世後,他們之間再也沒有牽扯了。

那些年小兒子過得很不好,頑疾難愈,纏綿病榻,伺候他的老人一個個的離世,沒有親人的陪伴,到後來,連錢財也沒有了。

一個冬日,小兒子覺得天氣好,想要出去走走,無意招惹了豪紳子弟,他被打得渾身是傷,他聽見那人說:“什麼窮酸貨色也敢擋你宋二爺的路,滾開!”

小兒子從前不覺得貧窮可恥,他隻恨自己沒有一副好身體可以自食其力,可在見慣了世態炎涼後,小兒子開始怨憎上天,為什麼不能讓他活得好一點。

老天爺似乎是在嘲笑他的無能,他身邊最後一個親近之人,在他三十歲時也死掉了。

那是自他有記憶時便陪在他身旁的人,對他來說,他就像父親一般。

老仆人死前流下了不舍的眼淚,這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他死了,他這樣孱弱,該怎麼活下去。

所以他拋下了家主的囑咐,把真相告訴了這個可憐的孩子,他想他去找自己的哥哥,至少還有人能夠照拂他,他能夠好好調理身體,他希望這個孩子能夠長命百歲,無災無難。

小兒子隻覺得荒謬,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他潦倒半生,兄長卻一世美滿,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他做錯了什麼了,要被那樣無情的拋棄。

對父母的恨轉嫁到了兄長身上,小兒子能感受到他的心臟在被撕扯,仇恨的種子開始萌芽,日漸茁壯,最終衝破了他的身軀,牽著他的手,讓他開始作惡。

從好人變成壞人很簡單,殺過一個人之後,再殺其他人就會變得很容易。小兒子想要的不是錦衣玉食,他不要跟所謂的兄長想認,他要的是原本屬於自己的人生,那些幸福,本來就該是他的。

他要取代自己的兄長。

過程很曲折,他費了很多時間,他們是雙胞胎,相貌完全相似,隻是細微處還有些差距,不過沒關係,他可以學,可以改。

事實證明,他做到了,兄長死了,他成了那個妻女相伴身旁,飽受百姓讚譽,家財萬貫,健康安樂的林員外。

他該說兄長和嫂嫂的感情真好嗎,才三個月,嫂嫂就拆穿了他。

他把她殺了,埋在和兄長距離很遠的地方。

他們的女兒很聰慧,小兒子很喜歡她,如果她一直那樣乖順,他是真的想將她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畢竟他沒有親人了。

這個孩子隨她母親,聰慧至極,她也許是看出來了自己不是她真正的父親吧,她變得警醒,壓抑,眼神裡爬滿戒備,她覺得自己偽裝得不錯,殊不知在他眼裡,太直白了。

小兒子想,人和人之間真的很奇怪,哪怕血緣淡薄,相處個幾年也會有感情,對她,他已經沒法像對待兄嫂那樣狠毒了。

或許是他還想聽她再叫爹爹吧。

但她不能再留在延州了,否則遲早有一天自己會被拆穿,他要把她嫁去昌寧時,她很不情願,意料之中的事,但他沒想到,她死了。

那個前一日還活蹦亂跳的孩子,靜悄悄地死了。

他不想承認的是,自己好像有些難過。

他當然也不會知道,這是設給他的局。

為父母報仇的欲望支撐著林嫣認賊作父。

不知道從哪一日開始,她覺得自己的父親變得很奇怪,和記憶中的差距越來越大,林嫣沒辦法不多想,她派身邊的人去查,當血淋淋的真相鋪在眼前時,她幾近暈厥。

難怪府裡的下人換了幾回,她父親那些原本親近的下人走的走死的死。

仇恨淹沒了林嫣,她要讓那個畜生在極度的痛苦中死去,要他血債血償。

“我原本想借假死鬨鬼一事誘他失智,便是不能讓他吐出幾分真話,要得落個噩夢纏身驚悸而亡的下場,若不是你們闖了進來,他現在已經半隻腳踏進鬼門關了。”

謝元意聽了這一串故事,隻覺頭腦發脹,眼壓高得受不了,不是說延州民風淳樸嗎,怎麼她才來幾天就捅出這麼大的事來了。

沒在這方麵多想,謝元意捕捉到林嫣話裡的關鍵詞,問:“你是怎麼做到假死的?”

這是什麼很容易的事嗎?謝元意聽林管家提起過,他們大小姐死的時候被驗明正身過,下葬也是他親眼盯著的,絕對沒有任何差錯。

“這同你沒有關係,我自有高人相助。”

“那個鬼影也是你口中的高人?”

謝元意見過段小鳶的功夫,想從他手裡逃脫,不說其他,輕功已然是登峰造極。

“你不要管那麼多!”林嫣拔高音量,不想跟謝元意繞來繞去,直言道:“蓮姑對我忠心耿耿,是我指使她冤枉你師弟偷盜的,我隻是想趕你們走。”

“你都報官了還說這麼多?要不是我嘴皮子利索,這會兒我師弟都被判刑了。”謝元意看出來這小丫頭心眼挺多的,生怕他們走了再回來,直接給按死。

林嫣臉上多了幾分羞赧之色,她自知理虧,壓下怒火朝著謝元意稍稍俯身:“是我有錯在先,隻要你救出蓮姑,不要再乾涉我的事,離開延州,我必以重金感謝。”

“多重?”

“紋銀五百兩。”

“成交。”

說穿了,這些人的恩恩怨怨跟謝元意半點關係都沒有,她本就是為錢而來,誰給的錢多就聽誰的,顯然,林嫣這邊的通關難度比宋員外那邊小,她總不可能跑到宋員外那邊說,你的老朋友死了,現在是個假的,百分之八十是他要搞你生意吧。

還是先讓那叔侄倆鬥,看樣子他們勢均力敵,謝元意根本沒有插手的空間,她喜歡幫扶弱小,他們可不算弱小。

謝元意在客棧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一大早去了趟衙門。

段小鳶正無聊到數稻草,瞧見謝元意的衣角時,興奮到一蹦三丈高,“謝十五,你這麼快就來救我啦?”

“你等會兒,我有事。”謝元意把他探出來的腦袋塞了回去。

她往蓮姑那邊走,段小鳶直嚷嚷:“你找那個老妖婆乾嘛!”

被喚作老妖婆的蓮姑在看見謝元意拿著的那枚香囊時,眼眶濕潤了幾分,“是我連累了小姐。”

謝元意道:“你不要在這演苦情戲,我答應你家小姐要把你救出去,你趕緊過來串供。”

謝元意提前寫了詞,把這段互相認為對方偷盜的故事改編成了一個美麗的誤會。

蓮姑伺候林小姐多年,一時之間接受不了她的離世,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故而在夢遊時進了林小姐的房間,為她整理遺物,不巧,這些東西被她順手擱在了廂房,夢遊的人是記不得自己做了什麼的,所以才鬨出這場烏龍。

為了保證真實性,謝元意還請來了兩位“證人”,蓮姑的遠方侄女以及林府的丫鬟,她們言辭懇切,蓮姑患有夢遊症,此外,還有場外專業人士的講解,年過五旬的老大夫證明夢遊者確實會有那些症狀。

梁知州雖然覺得這些話的可信度不那麼高,但是鬨事的雙方都和解了,財物也沒有損失,乾脆就順手推舟,當然,為了端正法紀,杜絕此等擾亂公堂的事再次出現,梁知州對雙方分彆處以五十兩的罰款,以儆效尤。

重見天日的段小鳶差點要給謝元意跪下,“謝十五你真是太厲害了,才一天就把我救出來了,那個蓮姑怎麼回事啊,不知道自己有病啊,害我平白受了牢獄之災,對了,我們趕緊再去林家吧,林小姐的超度還沒做完呢。”

謝元意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具體情況,難道要她告訴段小鳶,你是在給一個大活人做超度嗎,林嫣受不了的,她也受不了。

她支支吾吾道:“要不,算了,我感覺林家挺邪門的,我們彆管了吧。”

“那怎麼行,”段小鳶有些生氣:“答應彆人的事當然要做到底,更何況我們的職責就是驅邪,我一定要管到底。”

什麼傻白甜。

謝元意默默望天,揪住段小鳶的領子,“那我們先回客棧休息好不好,你一身晦氣趕緊洗乾淨。”

“這倒也是,那就明日再去吧。”

當晚,段小鳶病了,崔寧動的手。

“我後日,一定會去林家驅邪!”

他病了好幾日。

段小鳶痊愈的那一天,林員外死了。

那個死了的林小姐,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