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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甲自救日常 昭禪 4254 字 3個月前

在高額報酬的誘惑下,謝元意最終決定,去林府走一趟。同段小鳶會合時,他剛吃完三碗羊肉麵,手裡抱著沒啃完的肘子,含含糊糊道:“你們用過早飯了嗎?”

謝元意斟酌了一下,“跟你比起來的話,應該不算用過。”

段小鳶聽出她的弦外之音,沒好氣道:“我師叔說了,我這個年紀要多吃些飯,不然整日修行身體根本扛不住。”

“看得出來,貴派的夥食很好,”謝元意忍不住咂舌,段小鳶才十五歲,那身量已經勝過許多成年男子了,不過容貌依舊稚嫩,清俊高大的小道士,惹來不少人注目。

他胃口好成這樣,連帶著謝元意也多吃了兩個包子。

飯後,謝元意看見停在客棧外的馬車,感動得熱淚盈眶,她實在是沒有想到段小鳶如此細心,考慮到她的腿傷,竟然直接雇了車,免她奔波之苦。

段小鳶看她的眼神有些莫名,“你走得慢吞吞的,我們何時才能到林府,我的時間很寶貴,我還趕著去彆的地方曆練呢。”

謝元意把眼淚收了回去,麵若冰霜。

“走吧。”

她下次再也不會自作多情了。

相較於宋府的富麗堂皇,林府要低調許多。

謝元意到了這裡才知曉,她先前在茶館聽見人議論的,那位服毒自儘的林小姐,正是這家的女兒。

林員外跟林夫人性情淡泊,接手父母的生意後,並無什麼宏圖壯誌,隻想安穩度日,家裡的生意看的過眼就夠了,孩子嘛,有一個也就行了。

林員外從前也想過考取功名,雖然結果不怎麼好,到底沾了不少讀書人的風雅,平日愛好無非是琴棋書畫,酒色錢權於他而言不那麼重要。

他不曾納妾,對待妻女更是百般疼惜,一家人過得極為圓滿。然而三年前,林夫人染病去世,徒留父女二人,前些日子林小姐也去了,聽林府的管家說,林員外一夜之間如同老了十歲,這些日子以來都極為消沉。

本來林員外不打算見他們,是謝元意說,想要為林小姐做場法事,他這才鬆口。

府裡甚至還有些下人穿著素縞,林管家說,那都是林小姐生前親近的下人。

整座林府都陷入沉寂之中,隻間歇傳出掃灑腳步聲。

謝元意見到林員外時,腦海中閃過一個詞,形容枯槁。

林員外不過三十多歲,此時看起來卻像風燭殘年的老人,雙目渾濁,麵色蒼白,一身素服鬆鬆垮垮套在身上,像是罩著一具骷髏。

他朝著兩人拱手,嗓音異常沙啞道:“二位道長見諒,驟然失去愛女,林某顧不上修整儀容,若是道長方便,林某想請二位今晚便替小女超度。”

謝元意同段小鳶對視了一眼,道:“可憐天下父母心,還望林員外不要過於傷心,今夜戌時,將由這位段道長替林小姐超度。”

“如此,多謝道長。”

他看起來並沒有和人多交談的意思,謝元意跟段小鳶還有崔寧被林管家帶去廂房休息,林管家走後,崔寧咬著唇,猶豫著開口說道:“十五姐姐,我覺得有點奇怪。”

“怎麼了?”

“我總覺得,好像有人在盯著我們。”崔寧對於眼神的敏感度很高,或許是在建州的那段日子,接觸了太多人,對於一些不友善的事物,她幾乎是出於本能的敏銳。

段小鳶不怎麼在意:“許是府裡的下人在背後偷看我們吧。”

謝元意沒多說話,隻在心裡警醒自己,她安慰崔寧道:“彆擔心,跟在我身邊就好,今夜我們不在林府住,做完法事就走。”

崔寧頷首。

她膽子不大,隻是經曆的事情太多,在一些時候會讓她看起來有種異於內心的冷靜,她太沒有安全感了。

謝元意目光在段小鳶身上流連。

他的功夫很好,昨日謝元意躲過去的那兩劍,是用了全力的,可那絕對不是段小鳶的極限,謝元意忍不住把他跟李懷璧放在一起比較。

李懷璧的劍殺意更重,迅速果決,不留餘地,擺明了是要取人性命。

而段小鳶的劍,淩厲中帶有幾分回旋,震懾力強,卻不會傷到要害,更多的在於自保。

論實力自然是李懷璧更勝一籌,可段小鳶的功夫,是更適合謝元意跟崔寧去學的。

亂世之中,不求傷人,隻求自保。

謝元意眼珠子轉了兩圈,心中盤算逐漸成型,她緊盯著喝茶的段小鳶,三分自然裡夾著兩分諂媚,再用五分的漫不經心開口問道:“小段道長,你拜入明虛觀有多少年了?”

“十年。”

“才十年便有這樣出色的武藝,小段道長真是天生英才。”

段小鳶對這樣的吹捧很是受用,他揚了揚眉,“我可是我師傅的親傳大弟子,在明虛觀的同輩裡,沒人比我更厲害,我以後,可是要繼承我師傅天下第一劍的名號的。”

謝元意兩眼放光:“道長如此厲害,真教我心生敬佩,可憐我跟我妹妹二人行走江湖,又沒有高深的武藝,一不小心被賊人所傷,差點丟了性命,若我二人能學得幾招保命的功夫,以後還有何懼,不知小段道長願不願意幫我這個忙?”

“不願意。”

可以拒絕,但請不要拒絕得這麼乾脆,謝元意賊心不死問道:“為何?”

段小鳶不理解她的行為:“我們才認識第二天。”

謝元意皺眉:“第二天怎麼了,人跟人相處靠的是緣分,我見道長你的第一麵就知道你是個好人,日後必定功德無量。”

段小鳶下山前,他師叔反複叮囑過他,萬事一定要小心,輕易不要與人深交,牛鬼蛇神太多,一不小心著了彆人的道,誰都救不了他,雖然段小鳶總是會忘記這些教誨,但在關鍵時刻他還是能保持清醒的。

他如今看謝元意像是在看江湖騙子。

“那你先告訴我,你到底師從何派?”

謝元意張嘴就來:“一燈觀。”

“在何處?”

“建州。”

“我從來沒聽說過。”

“本派隱於山野,總共也就五個人,你不知道很正常。”

“我還是不能教你劍法。”

“為何?”

“本派武功,均不外傳,除非你拜入我明虛觀門下。”

謝元意順手端起桌上的茶,自信滿滿道:“那我直接拜你為師吧。”

她是個有底線的人,但是她的底線會根據現實情況進行調整,對謝元意來說,凡是能夠利於她存活的因素,她都想拿捏在手掌心。

她師傅過去也是這樣教導她的,人不能太認死理,若是她有一身好功夫,何至於被李懷璧囚禁那麼久,搞到自己一身傷才能跑出來,謝元意不喜歡命運被彆人操控,她想讓自己過得更有底氣一點。

既然段小鳶都送上門了,她沒有道理浪費這個資源,叫個師傅能怎麼樣,天高路遠,各走一方,日後能不能再相見都是個問題。

顯然,段小鳶不能接受她這樣的隨意,他氣得臉漲紅,指著謝元意罵道:“你,你這人怎麼這麼隨便,抓著個人就要拜師,再說了,我才十五歲呢!”

“十五歲又怎麼了?你要是足夠厲害,五歲我也能拜。”

段小鳶不說話了,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理謝元意。

謝元意也不惱,帶著崔寧在林府轉了轉。

她發現這家的下人都很沉靜,她去宋家的時候,那些下人還會抬頭看她,或是細聲議論,或是再三打量,可林家的人仿佛看不見她一般,不管她走到哪裡,他們都隻專注自己手上的事,不在意其他。

謝元意問崔寧:“你覺得,林員外是個什麼樣的人?”

崔寧思索片刻,回:“看上去,他很疼愛自己的孩子。”

“如果你有女兒,你會逼她嫁給一個紈絝嗎?”

謝元意還記得那時候在茶館聽到的話。

他們說,林家想要林小姐嫁給一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他家乃是昌寧的大戶人家,祖上還出過高官,如今雖是沒落了許多,可仍舊富甲一方,在昌寧有著極高的威信。

那戶人家富庶,子女也多,質量參差不齊,林家偏偏看中了那家最為紈絝的小兒子。

林小姐自幼是被父母捧在手心裡長大的,飽讀詩書,才情絕佳,她無法忍受這樣一段婚姻,和父親抗爭無果後,直接服毒自儘。

談論的人有著不同的觀點,一個認為林小姐過於任性,明明是高嫁還不能體會父母的良苦用心,日子是過出來的,哪能事事如意,浪子回頭的故事那麼多,忍忍就好了。

另一個則認為林員外想攀高枝,推女兒進火坑,全然失了慈愛之心,但這個觀點很快被推翻,畢竟這些年來,林員外對女兒的疼愛大家都看在眼裡,光是隻有一妻一女這件事,就足以立起他的光輝形象。

是以提到林小姐時,眾人都是惋惜少許,責備更多。

謝元意忽然覺得,林家的事,會比她想象中複雜很多。

入夜後,為林小姐超度的法事順利進行,段小鳶在庭院之中端著拂塵,撚著符咒,嘴唇快速張合,模糊的咒語傾瀉而出。

謝元意站在角落裡,視線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最終落定在林員外身上。

他的麵相很好,是經受喪女之痛,滄桑滿懷後依然可見的好。

她看得過於入神,以至於身旁迸發尖叫聲時,她的身體忍不住顫栗,頭皮發麻,好像被電擊過一樣。

一時間,庭院四處的叫聲此起彼伏,謝元意還沒有搞清楚是什麼情況,便聽人扯著嗓子喊:“有鬼啊!”

她的胳膊被崔寧緊緊的拽著,她們被推攘進人群裡。

在混亂至極的場合中,謝元意無意識抬起頭,看向了高高的簷角。

缺月昏昏,晦暗月光隻映亮了一小片天空,沒有星光相佐,在濃厚的黑暗中,那抹白變得十分醒目。

晃蕩的衣角,披散的黑發,鮮血淋淋的麵孔,還有粗糲的嘶喊。

那是他們口中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