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球會(1 / 1)

石靜今日穿了一身沙青色繡蓮花暗紋的杭綢長袍,外罩月白色煙栗滾邊的對襟比甲,配同款煙栗色的小皮靴。

榮憲公主記得這套蒙古衣裙是太皇太後賞給掌珠的,三節兩壽的時候掌珠才舍得拿出來穿。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如今再穿出來,無論是款式還是顏色都顯得有些陳舊。

好在綠鬆石額箍和兩邊的綠鬆珍珠長流蘇,以及閃亮的金額飾,並不是昔年舊物,新舊交融也算相得益彰。

蒙古人善騎射,女子騎馬也是家常便飯,所以蒙古女子的長袍比旗人的長袍更加緊身。身材好的姑娘穿上,如錦上添花,若是不好,也足夠丟臉了。

幾年不見,掌珠個頭沒變,但在女子中間也算高挑的了。身形卻比從前豐滿了一些,再穿這套衣裙,更加合身。

宛如量身定做一般,顯出天生的好身材。

太子今日的穿著也很有趣,他居然穿了一身紺青道袍來打馬球。

寬袍廣袖,飄飄若仙,仿佛下一刻便要羽化似的。

紺青與沙青在色調上很是般配,奈何一套是蒙古長袍,一套是前明漢人的道袍,一個緊致一個寬鬆,一個挺拔一個隨性,風馬牛不相及。

遠不如烏爾袞那一身寶藍色的蒙古長袍,更般配。

好巧不巧,此時陽光透過厚厚的雲層灑向大地,讓掌珠的眼瞳從純黑霎時變成灰藍,如寶石般璀璨。

而烏爾袞的瞳仁也跟著幻化成了墨藍色。

“你不是最喜歡春日宴上的那套衣裙嗎,今日怎麼沒有穿來?”眾人給太子行禮過後,太子沉著俊臉問石靜。

石靜艱難地把視線從對方身上挪開,沉著臉回答:“再喜歡的衣裙也不能總穿,穿多了會膩。”

京城貴女都是這個標準,一套衣裙不可能連著穿兩次,不然肯定會被人猜測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落魄到了買不起新衣的地步。

自太皇太後薨逝,她一直在家中守孝,算起來已經有六七年沒有穿這套衣裙了,也算新衣。

對方似乎並不知道這個講究,開口就是嘲諷:“我竟忘了,你是一個喜新厭舊的人。”

石靜無奈地看向剛才還勸她順從的榮憲公主,用眼神問她,這人硬要在雞蛋裡挑骨頭,該怎麼哄?

榮憲公主尷尬地咳了一聲,太子謫仙般的人物為什麼要長嘴,做個安靜的美男子不好嗎。

這臉,這身材,這通身的氣度,不是榮憲公主王婆賣瓜,足以顛倒眾生,掌珠剛才看得都要犯花癡了。

結果一張嘴,如冷水澆頭,什麼樣的花癡也給凍醒了啊!

都這樣了,掌珠還用眼神問她怎樣哄,哄特麼什麼哄,換成她都要掀桌子走人了。

可……瞥見丈夫脖頸上才淡去的紅痕,榮憲公主覺得這桌子能不掀還是彆掀,想辦法哄吧。

“保成,你忘了,這套衣裙是太皇太後賞給掌珠的。”榮憲公主強笑著給石靜解圍,招呼眾人進涼亭喝茶。

誰知太子站著沒動,非常明顯地看了身邊的烏爾袞一眼。烏爾袞一抖,欲哭無淚,很想問問長生天他最近怎麼這麼倒黴,是不是犯了大忌諱。

上回春日宴,他知道太子會參加,也知道太子喜歡穿漢服,於是投其所好穿了漢服。

結果太子帶人去劫貢馬,穿長袍馬褂,而掌珠跟他一樣穿了漢服。

這回馬球會,他長了記性,問妻子該怎樣穿。榮憲公主就給他分析,說上回掌珠穿漢服,被太子嘲諷,這回她可能穿顏色鮮亮的漢服討好太子,也可能不穿漢服,改穿旗裝。

“你穿蒙古長袍吧,總不會撞上。”妻子分析完,給出建議。

結果他穿了蒙古長袍,掌珠也穿蒙古長袍,顏色製式都差不多。

莫非天要亡他?

榮憲公主見狀以手扶額,對烏爾袞道:“你怎麼穿了這套袍子,不是給你準備長袍馬褂了嗎?”

烏爾袞:“……我、我著急出門,隨便抓起一件就穿上了。”

還不算太傻,榮憲公主瞪眼:“我穿旗裝,你穿蒙古長袍像什麼樣子,趕緊回去換!”

烏爾袞如蒙大赦,借口回去換衣,匆忙向太子告罪離開。

在涼亭裡坐定,太子的視線始終圍著石靜轉,把石靜看得渾身不自在。

“你總看我做什麼?”被他盯毛了,忍不住問。

太子注視著她眼睛,認真回答:“我在想,你下回準備穿什麼衣裳來見我。”

石靜頭皮發麻:“下回,還有下回?”

把她看到炸毛,胤礽才滿意地挪開視線,看向跑馬場:“端午節賽龍舟,你打算穿什麼?”

“端午節太熱了,我不……”

石靜話才說了一半,便被榮憲公主打斷:“好啊,我很久都沒看過賽龍舟了,到時候我和掌珠一起過去。”

同時朝石靜拚命眨眼,示意她稍安勿躁。

榮憲公主裝作興致很高的樣子規劃起來:“到了端午節,天就熱了,掌珠,我們穿唐製的漢服好了,又輕薄又透氣。”

石靜被上一個世界的穿越後遺症折磨,小時候暴飲暴食傷了脾胃,被太醫診斷為熱症,夏天最是難熬,很少出門。

“端午天熱,瓊華島格外涼爽,比你在家用冰避暑舒服。”

說完觀看賽龍舟的好處,太子看向榮憲公主:“太液池邊水涼風也涼,穿唐製衣裙不是不可以,但要穿初唐的。”

榮憲公主半開玩笑:“我省得,不會讓掌珠穿得太單薄,給人看了去。”

石靜有熱症,十分怕熱,榮憲公主可能忘記了,或者以為她長大之後病好了,胤礽卻記得,並且有留意。

不然上回春日宴,也不會專門從禦膳房帶了羊肉包子給她加餐。

石靜的熱症緣於暴飲暴食導致的積食積熱,不怕冷隻怕熱。

夏天熱症本就明顯,若再吹涼風,寒火不均之下,非常容易患上熱傷風。

熱傷風在古代不算小病,嚴重可能致命。

中晚唐的漢服太過輕薄,她穿不了,但初唐漢服更偏向隋朝,簡約利索不說,包裹度也合適。

難為他把什麼都想到了。

石靜點頭:“初唐的就很好。”

意思是準備赴約了,胤礽勾唇。

忽然想起生辰禮被退還的事,唇角勾起又拉平,聲音比剛才還要冷峻:“你穿蒙古長袍前來赴宴,可是準備下場打馬球?”

宮裡人打馬球,有時也穿蒙古長袍。不為彆的,圖個方便。

石靜搖了搖頭,沒來得及解釋,卻見對方挑著眼尾看自己:“既然要打馬球,可帶了馬來?”

胤礽的桃花眼並不算圓潤,略狹長,眼尾上挑。此時又朝上挑了挑,越發顯得淩厲,來者不善。

“我不會騎馬。”

“撒謊,你會!”

還是他親自教的。

石靜不自在地抬手摸了下鼻子,改口:“我身體不適,不想騎馬。”

這才說了幾句,怎麼又對上了?榮憲公主夾在中間發光發熱,感覺自己特彆多餘,可出了事又無能為力。

眼前兩人仿佛自成一體,說起話來旁若無人,她想插話都尋不到角度。

算了,她懷著身孕,胎才勉強坐穩,著不起那個急。

惹不起,躲起來總行吧。

榮憲公主挺起並未顯懷的肚子,誇張地扶著腰,站起身,向太子告罪,對石靜說:“我去看看石青和石爭去哪兒玩了。”

石靜要跟著起身,石青和石爭是她的妹妹,怎麼能勞動榮憲公主這個孕婦費心,卻被公主眼疾手快給按了回去。

手勁兒大到離譜,聽她半是威脅半是勸慰地說:“我們都走了,誰來陪太子,總不能讓太子一個人在這裡坐著。”

石靜很想說,石青和石爭是她的妹妹,要找也該她去找,結果榮憲公主一個孕婦帶著一堆人跑得比兔子還快。

壓根兒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身體不適,你又怎麼了?”這回不挑眼角,改蹙眉。

蹙著眉站起來,遣了涼亭裡服侍的,還吩咐人把四麵的竹簾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