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小太子神色有些抗拒,鄧姣並不退縮,進一步挑明:“殿下知道本宮那日為何處罰你嗎?”
小太子轉頭看向旁邊的葛全,是求助的眼神。
葛全連忙躬身替太子爺回話:“是因為娘娘不許殿下睡前吃太多糕點甜品,殿下卻沒忍住……”
“本宮在同太子說話。”鄧姣淡然警告。
葛全連忙一頷首,退後幾步。
鄧姣繼續看向小太子:“你不知道為什麼受罰是嗎?我沒有告訴你原因?”
小太子回憶道:“怕爺吃壞了身子,姣姣娘娘說。”
“你要對本宮自稱兒臣。”鄧姣笑了笑,並沒有很嚴厲地糾正,反而鼓勵他:“你還記得我擔心你的身體。那殿下知道睡前吃太多甜食不好之後,有沒有嘗試不吃呢?”
小太子理直氣壯:“有!”
“真是個英明的乖殿下。”鄧姣繼續引導:“可是你的嘗試似乎失敗了,沒能堅持多久,就又在睡前吃甜糕了?那我們失敗一次後,是不是應該再次嘗試嘗試呀?”
小太子嘟起嘴,不樂意地點點胖腦袋,勉強認錯。
他的父皇從前也會不斷提起他犯過的錯,反複拿出來告誡他、批評他。
這跟再處罰他一遍沒什麼區彆,他已經不想聽鄧姣繼續教訓他了。
然而,鄧姣話鋒一轉:“那我懲罰殿下之前,我有沒有嘗試耐心陪殿下一起找其他辦法戒掉睡前甜品?”
小太子困惑地抬起頭看她,搖頭:“米有。”
鄧姣目光誠懇地注視他:“殿下的身子骨,應該由殿下自己擔責,我出於關心,建議殿下不要睡前吃甜食,吃不吃,是不是還是該由殿下自己做主?”
小太子懵了。
隱約感覺這問話裡有陷阱。
壞壞的姣姣娘娘或許想騙他坦白心裡的不服氣,借此再揍他一頓。
壞壞的父皇以前就這麼乾過。
鄧姣說:“如果我隻是建議殿下保重身子,那麼要不要接受建議,應該由殿下決定。但殿下還沒到能擔責的歲數,我想替你擔起保護你的責任,那我是不是應該參與其中,付出自己的努力,比如安排食譜,準備減糖的睡前小食,逐漸減少分量。而不是貿然讓殿下少吃一頓,這誰受得了呀?對不對呀?”
“對!”小太子舉起兩隻小胖手表示讚成!
已經沒有在怕陷阱了!
他的委屈總算被人說出來了!
誰受得了?
突然斷掉夜宵那兩天,太子殿下差點就餓死了!
鄧姣抿嘴,鄭重點點頭,“所以,我要求殿下改掉一個習慣,但我沒有體諒殿下的艱辛,沒有循序漸進,我也完全沒有幫把手,就直接處罰,打疼殿下的手了,是嗎?”
小太子睜大眼睛,張著嘴震驚了片刻,忽然委屈地抱住自己的小胖手,撇嘴告狀:“手手痛痛!”
“這麼疼呀?本宮下手也太重了吧?”鄧姣對他攤開掌心:“快讓本宮吹吹!”
小太子撇著嘴,目光閃爍,猶豫不定。
鄧姣用鼓勵的目光看著他。
緩緩地,小太子把已經完全不疼了的小胖爪,放在了鄧姣的掌心。
鄧姣突然咬住下唇,居然感動得有點想大笑起來。
她乾脆盤腿坐在地上,雙手握住肉嘟嘟的“小豬蹄子”,放在嘴邊吹了好一會兒,才再次抬頭看向小太子:“你願意原諒姣姣娘娘嗎?娘娘可以賠你五個睡前故事。”
小太子的包子臉已經震驚得傻了。
他盯著鄧姣觀察片刻,然後嚴肅地討價還價:“手手非常痛痛,六個吧。”
於是,這天晚上,鄧姣給小胖崽講了……三個睡前故事。
第三個故事才講完開頭,小太子就睡死了過去。
-
第二日清早,小太子還沒睡醒,就被葛全用小被子裹著包起來,要回東宮喂早膳。
小太子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葛全,眼神放空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轉頭看向周圍,“姣姣娘娘?”
“皇後娘娘在西邊配殿歇著呢,殿下該回宮了。”葛全說。
小太子想了想,下令:“帶姣姣回宮講故事。”
葛全抿著的嘴唇動了動,顯然有點不高興。
孩子小就是記吃不記打。
“皇後娘娘不能去東宮玩,還得在這乾清宮裡守七日才能出去。”葛全湊近小太子,故意強調:“就算回去了,皇後也隻能回坤寧宮去。”
這話果然讓小太子再次不安惶恐起來。
昨日後晌,葛全告訴小太子,晚上得再去乾清宮守靈。
沒想到小太子居然神色很開心,問他姣姣會不會講新的典故。
葛全說皇後娘娘講的不是典故,都是民間怪談,稱不上典故。
“你為什麼叫姣姣皇後娘娘?”小太子的包子臉很不滿意:“皇後娘娘是母後,爺的母後。”
葛全起初被小主子的怒色嚇得躬身道歉,但他很快意識到這是個離間小太子和新皇後的機會。
他不想讓那個狠毒的小妖後利用太子年幼。
隨便糊弄幾個離奇的睡前故事,就想讓小太子忘記這個女人對東宮的羞辱?
門都沒有。
“殿下的母後……確實是從前的皇後娘娘,但是……”葛全假裝惋惜地說:“皇後之位,已經被姣姣娘娘給占了,如今也隻有她能住在坤寧宮。”
小太子不太理解這句話,在他認知中,“皇後”不是一個位置,而是一個稱呼,跟“母後”是一個意思。
他的包子臉在茫然中死機片刻,總算勉強理解。
可能是母後從前做的位置叫“皇後”,所以他問:“那母後回家住在哪裡?”
葛全立即含糊其詞地說:“哎……殿下……這話,可說不得啊。”
“為什麼?”小太子急了:“母後可以住在爺宮裡,讓她回來吧?”
葛全故意假裝不敢回這話,引導小太子以為是鄧姣占了皇後的住所,才導致駕崩的前皇後無法回來陪小太子玩。
這也是小太子昨晚剛踏入乾清宮時,跟鄧姣賭氣的原因。
葛全利用太子年幼,把孩子思念卻不得見生母的過錯,推到了鄧姣身上。
葛全以為,這足以讓鄧姣吃上閉門羹。
卻沒想到這小崽子被個什麼“皇子變青蛙”的噱頭,就給轉移了注意力。
又被鄧姣假裝真誠的道歉拉回了好感。
這妖後果然有手段。
葛全壓根不給小太子再見鄧姣的機會,天剛亮,就以小太子愛吃的早膳菜名做誘餌,裹著小太子,急匆匆出了配殿,回東宮去了。
-
雖說上午沒人會來乾清宮,但趙嬤嬤也擔心宮外的守衛發現皇後遲遲沒在正院現身,隻能冒昧地把鄧姣給叫醒了。
鄧姣一覺睡到快巳時,被叫醒後還哼哼唧唧的很不情願起床。
揉揉眼睛,看見窗外天光大亮。
“幾點了?”她匆匆起身,侍女立即上前為她更衣,“太子肚子餓了嗎?快傳膳,我要跟他一起吃早飯。”
趙嬤嬤回話:“娘娘不用心急,太子殿下已經回東宮去了。”
“啊?”鄧姣轉頭:“他不需要跟我請個安再走嗎?”
按照這陣子皇子守夜的規律,小太子應該像上次那樣,在睡夢中被葛全抱過來,給皇後娘娘鞠個躬再走啊。
鄧姣突然追究這些禮節,趙嬤嬤有些意外,但總比近半個月鄧姣那散漫不羈的態度好得多。
趙嬤嬤希望皇後保持住從前的威嚴,不要因為失去皇帝的庇佑,就沒了鬥誌。
畢竟太子還小,就算登基了,鄧姣也是太後,沒必要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確實該是如此。”趙嬤嬤上前一步,神色狠戾地挑眼盯著皇後,挑唆道:“還有五日,娘娘便能回坤寧宮了,太子年幼,今日失了禮數,罪過自然該算在大伴身上,那葛全昨日屢次對娘娘不恭,合該予以重罰,以儆效尤。”
鄧姣愣住了,趙嬤嬤此刻這小眼神,殺氣太到位了,感覺在跟她密謀殺人似的。
趙嬤嬤明顯想拿那個太監葛全殺雞儆猴。
“如何重罰?”鄧姣不太了解後宮的刑法能到什麼地步。
趙嬤嬤眼角抽了抽,心中滿是疑惑。
從前這小皇後雖然年紀小,卻是個能拿主意的主子,如今怎麼這點事還要她建議?
“杖責與降職自是少不了的。”趙嬤嬤提出建議:“重則,驅逐出宮。”
鄧姣垂眸想了想:“我確實想把這家夥弄走,感覺他歪心思一茬接一茬的。但是最好不要驚擾太子。”
趙嬤嬤道:“這葛全才伺候了半年,太子殿下身邊的乳母和宮女都來您這告過多少狀了,就他總愛霸著太子不讓彆人巴結,太子隻是年紀小不會說,否則自個兒早把他攆走了。”
“我明白了,那就好辦。”鄧姣轉而問道:“燕王殿下還在玉台殿吧?今日他會出宮嗎?”
趙嬤嬤被這小皇後跳躍的思維整懵了,愣了片刻才回稟:“回娘娘的話,照理說是在的,會不會出宮……現下怕是不便打探,娘娘問這個作甚?”
穿好衣裳的鄧姣轉身看向趙嬤嬤,堅定的回答:“今日後晌,我想求見燕王。”
-
日昳末刻,正殿門邊候命的太監,被方影叫去重新安排晚膳了。
天機營的幾個武將受不了原汁原味的蒸菜,想要吃兩頓口味重些的烤肉。
隻有扮成小太監的鳶兒無事可做,坐在東邊廊廡曬太陽。
她忽然聽見書房裡傳來男人的召喚聲——
“清和,茶。”
鳶兒沒有動,但她整個身體繃緊了,心跳加速。
幾乎不需要思考她就知道這聲音是來自燕王。
她覺得自己是故意在書房門口沒人的時候坐在這個位置。
這是無意識的,她沒有計劃這麼做,因為這很危險,燕王不知道她是指揮使方影帶進來的人。
可是,大齊權力巔峰的男人此刻就住在這個院子裡,坐在書房那張黃花梨木書案後。
她這輩子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她想搏一搏。
書房裡傳來一聲催促:“清和?”
鳶兒站起身,碎步走進去,在外廳手腳麻利地倒了杯溫著的茶水,無聲地走進裡間。
繞過屏風,她低著頭快步上前,站在書案後,立在男人沒拿奏折的那隻手旁邊,躬身遞上茶水:“殿下請用茶。”
陸騁沒作聲,視線沒離開過奏折,但立即一手接過杯子,“咕咚”灌下兩口,把杯子放在桌子上。
書房裡安靜了片刻。
全神貫注的陸騁感覺到身旁的太監站得更近了,體溫幾乎讓他一側肩膀感到溫熱。
陸騁警覺地一側頭,仰臉疑惑地注視身旁的太監:“你站這麼近乾什麼?折子你來批?”
鳶兒聞言一哆嗦,慌忙退後兩步,低頭求饒:“殿下恕罪!奴婢不識字!沒有偷看!”
陸騁疑惑地眯眼細看這小太監。“你是誰?本王怎的沒見過你?”
“奴婢是方影將軍的侍從,將軍讓清和去膳房重新安排晚膳,剛才聽見殿下召喚,奴婢心想……”
“無妨。”陸騁打斷太監的解釋,低頭繼續批折子,“添茶。”
“是!”鳶兒剛端起茶杯。
忽聽門外傳來侍衛的通報:“殿下,皇後娘娘求見!”
陸騁一抬眼。
禦駕闕闕的小皇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