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發生了妖魔入侵和百姓魔化之事,謝父謝母本打算取消生辰宴,但又不想掃自家女兒的興,便向城主申請調動一批鏡使隨行保護。
生辰宴如期舉辦。
虞城近日熱議的不是掌使之事就是墨家真假長公子一事,眾人與墨北寒都還不熟,隻圍著另一個話題的兩位主人公轉,薛念湘和墨遷剛踏進茗水居,就不停的有人圍過來。
“薛掌使來了,薛掌使……”
“墨公子,快跟我們講講……”
往這兒聚集的人越來越多,褚纖雲被擠出兩人身邊。
謝姑娘這個生辰倒來得及時,滿足了大家想聽八卦的心,一時半會他們恐怕脫不了身,自己先四處轉轉吧。
茗水居依湖而建,六月正是風景好的時候,庭院回廊曲折,奇花異草與假山奇石爭豔,清泉潺潺流淌,偶有落花從枝頭躍下,花香順著清風飄蕩忽淡忽濃。
往裡走,視線被右側盛開的花和一棵青鬆樹吸引,光看那邊沒注意前方的路,剛轉過頭時就撞上來人的肩膀。
“嘶——”好疼。
褚纖雲捂著額頭側過身讓出路,“抱歉抱歉……”
走路不看路,這下尷尬了。
撞到的是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抬頭一看正臉,這人她認得,是謝家大公子謝之召,謝巧宜她哥哥。
謝之召看都沒看她,丟下“無礙”兩個字帶著身後的護衛匆匆離去。
親妹妹今日過生,但感覺他剛才臉上沒半點喜色……或許是她想多了,僅憑這點瞎猜測人家兄妹倆的關係做什麼。
褚纖雲揉揉額頭繼續往前走,前麵是座水榭亭,亭子裡一人背對站立。
那人身姿挺拔如鬆,一身玄衣長袍,領口繡著金絲流雲紋,錦帶束腰,腰間墜著一塊白玉,質地極佳,廣袖被湖風吹拂浮落,綢緞般的黑發也隨之飄動,光看背影已覺豐神俊朗。
那好像是……墨北寒?
察覺有人過來,水榭亭裡的人轉過身,褚纖雲的目光就這樣直愣地撞進那雙幽潭似的眼眸。
時間仿佛長久地停滯,誰也沒開口打破此刻的氛圍。
明明隔著數米遠,卻似近在咫尺,一步之遙。
要不上去打聲招呼?但他們就見過兩麵,也不算熟……
一陣快風刮過,枝頭搖曳,片片花瓣如蝴蝶翩翩起舞,又如紛飛白雪傾瀉而下。
落花在風的牽動下也悠悠蕩蕩朝他飄來,無緣由的,墨北寒伸出手,其中一片正好落在他的掌心。
花瓣輕如鴻毛,也很脆弱,似乎隨手輕捏就能揉碎。
墨北寒收回手,望向樹下之人,紛紛花瓣飄墜,那張臉上先是閃過驚訝,而後抬手興奮地想去接住那些飄下來的花瓣。
風止,落花停。
輕拍衣裳,拂去落在身上的細碎雜葉,餘光瞥見對麵那人一步步朝她走來。
這會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乾脆站在原地,裝作若無其事繼續低著頭拍掃衣裳。
“褚姑娘。”
“墨、墨公子。”褚纖雲抬頭,勾起一個不失禮節的笑,“又見麵了。”
“數日前褚姑娘救我一命,還未曾向姑娘道過謝,明日我讓芙裳送謝禮到褚府。”
墨北寒說這話時臉上沒什麼表情,不知道的會以為他在與她商談公事。
褚纖雲笑著往後退了半步,“不必,妖魔入侵那晚你也救了我,而且那晚是阿湘為你運功療傷,我沒幫上多少忙。”
兩人都默契地避而不談雨夜初見麵時的那點不愉快。
“你的令牌……墨公子明日可有空?不如在永春茶樓見一麵,我把令牌帶來還你。”
出門前沒想起這茬。
“就這麼說好了墨公子,我要去找阿湘,你……自便,回見。”
沒等墨北寒回答可或不可,褚纖雲一說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步伐很快,像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跟著似的。
明明那日在萬寶齋,她對他的態度並非如此。
墨北寒垂眸,鬆開手,躺在掌心的那片花瓣被風吹起,飄至假山跌落清泉,沿著溝壑的涓涓細水流向湖泊。
走出一段距離,確定彼此都不在對方的視野後,褚纖雲的腳步慢下來。
真是奇怪,上次見到他心臟也跳動得很快。
難道……
那樣的念頭冒出來,褚纖雲瞬間覺得荒謬,怎麼可能,她根本都不了解這個人,怎麼可能單憑外貌就喜歡上他。
人有好美之心很正常,隻是單純被他的容貌吸引,絕不會是心動。
“一個站在這兒,怎麼沒跟念湘他們一起玩?”
一副世家子弟打扮的男子迎麵走來,身材高瘦,臉和嘴唇都有些蒼白,看著氣色不大好,深棕色的瞳仁蒙著薄薄一層霧。
薛亭,書苑夫子,也是薛念湘表哥,褚纖雲平日都跟著薛念湘喊他薛亭表哥,“正要去找阿湘呢,薛亭表哥你手上拿著的是?”
一塊竹子玉雕,紋理清晰細膩,宛如真實竹子的脈絡,日光照耀下,玉雕表麵閃爍著柔和的光澤。
“投壺贏得的獎品。”薛亭摩挲著手中的玉雕,開口解釋,“茗水居設了許多玩法,蹴鞠、鬥雞、葉子戲等等,前院還有一群人在擲骰子,你若感興趣,可以去玩玩。”
說完,他朝褚纖雲再走近,聲音柔和道,“頭頂有片花瓣,我幫你取下。”
“嗯?好。”
那應該是剛才風吹的。
褚纖雲站在原地未動,發頂即將被薛亭的手觸碰時,另一隻手忽地出現,搶在他之前拈起卡在發間的花瓣。
薛亭眸色微頓,將手收回,笑道,“念湘表妹動作比我快。”
薛念湘取下花瓣捏著它瞧了眼,隨後鬆手,任它隨風飄逝,“你們剛才在聊賭骰子?那東西靠運氣得很,我連賭五局差點沒把錢輸光,阿雲,等會我們一起再玩幾局,把輸的都贏回來。”
褚纖雲期待地點點頭,“好呀,正好看看我的運氣如何。”
薛念湘右手握著錢袋,高高拋起又穩穩接住,錢袋每一次落回手中,都乾癟且綿軟無力地垂著頭,可想而知多少銀子“離袋出走”。
“薛亭表哥近來如何,在鏡虛書苑待得可還適應?”
投來的目光似乎含著某種深意,薛亭緊了緊手中玉雕,“漸漸待習慣了,書苑環境不錯。”
他將話題拉回,“輸了多少?我來時帶了些銀票,可以借你們用用。”
“好啊。”薛念湘一笑,朝他伸出手,“表哥大方,表哥真好。”
薛亭勾勾唇,“不急,待我找找……”
探探胸口、摸摸左右衣袖,約莫過了數息,他才慢吞吞地從身上翻出一遝銀票遞到她麵前,“有五千兩,夠你們賭個痛快。”
盯著眼前的銀票,薛念湘麵上笑容未改,卻沒有立即接過這五千兩,薛亭調侃道,“不要?擔心表哥給你的是□□?”
太陽沒於雲層,光線暗下來,地麵三人的影子融為一片,四周靜謐,靜得令人心裡無端發慌。
“呼——”清風依舊吹拂。
“怎會。”
薛念湘垂眸笑了一下,而後去接,指尖剛觸及銀票,一縷魔氣如餓虎撲食順著手臂急速而上。
見到魔氣顯現,褚纖雲一聲驚呼,“阿湘小心!”
薛念湘本能地疾速後退,掐訣施法除去魔氣,抬眼冷冷看向薛亭,“表哥這是何意?”
“我也不知魔氣從何而來——不過,你死了就知道了。”
薛亭上一秒還神情無辜,下一秒臉色驟變,眼神陰鷙狠辣,抬手毫不掩飾地揮出魔氣直奪她命門,薛念湘迅速施法抵擋,“薛亭,你果然是那晚的黑袍魔修!”
那晚對上黑袍魔修的眼睛,覺得與薛亭極其相似,便派鏡使暗中查探,幾天下來雖沒查出什麼問題,但心中的懷疑未曾消散。
此刻他對她動手,招式與跟她交手的黑袍魔修完全相同,可以確定他就是黑袍魔修無疑。
薛亭眯眼冷哼,*“憑一雙眼睛認出我,薛念湘,我承認你的確有點能耐,嗬,比你哥強。”
薛念湘不動聲色往左移了一步,把褚纖雲完全擋在身後,“城中百姓魔化一事也是你做的?”
“哈哈哈哈哈哈——”
聽到她的問題,薛亭忽地大笑幾聲,而後頗為同情的語氣說道,“真是儘職儘責,一心為民,不過最近的輿論都在罵城尉司和鏡使無能,表妹不心寒嗎?甚至你母親撤掉了你的掌使之位,薛硯風和孫都尉卻是不痛不癢的罰俸降職,這樣的處罰你覺得公平嗎?還有兩年前的試煉選拔,薛城主逼迫你放棄少城主之位,你也是她的女兒,她卻隻偏袒你哥哥,薛念湘,你不恨嗎?!”
薛亭越說越激動,薛念湘擰眉,不解地看著他道,“沒保護好虞城百姓本就是城尉司失職,百姓們罵幾句泄氣也好,撤職也罷,都合情合理,至於城主逼我放棄少城主的位置,簡直無稽之談!”
“到現在還在自欺欺人,當年七項試煉你的總分最高,卻故意輸掉第八項和第九項試煉。九項試煉結束後,你掉到第四,我居第一,薛硯風第二,明明少城主該是我的位置,可最後卻是他當上了少城主!憑什麼?我不服,跑去問原因,城主給的理由是我不適合,哈哈哈哈哈笑話,我哪點不比薛硯風強?我還在昆侖山修煉過四年,修為比他高那麼多。什麼不合適,不過就是因為她偏袒她兒子罷了!”
“而你,掉到第四,肯定也是她的手筆,他是你親哥哥又如何,你也是他親妹妹,怎麼不見得他為你讓路?薛硯風肯定知曉此事卻視而不見,心安理得當著少城主,薛念湘,你就這麼心甘情願地給你哥騰位置?嗬,不爭不搶,結果如今連掌使的位置都丟了。”
薛亭神情瘋魔,“你把他們當親人,他們母子卻把你排除在外。念湘,跟我一起吧,表哥幫你拿回屬於你的東西,讓他們母子二人為所作所為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