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2)(1 / 1)

斬妖 十葉舟 3878 字 3個月前

荊如玉淡淡瞥了一眼林修竹手裡的紙鶴,輕“哼”了一聲,直接伸手掐住紙鶴的脖子,隨意甩了兩下,這紙鶴便“散架子”了。她聲音略帶疲憊地問道:“可否借筆一用?”

林修竹被她這一串動作驚得一愣,不自覺地說了個“有”字,順手遞給她一支筆,想著如果荊如玉回信,正好他也借此機會探探這半妖的底。

“需要我回避麼?”林修竹看似無意地問了一嘴。

荊如玉擺擺手,“不用。”

她接過筆,未加思索,就在這略有些折痕的紙上歪歪扭扭地畫了一幅畫。林修竹歪著頭,十分認真地盯著這幅畫,還在琢磨著這是哪個門派的符咒,怎麼從未見過。待到荊如玉畫完最後一筆,林修竹實在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意興闌珊地喝了口杯中早已涼透的茶,起身搓搓手,邁著四方步去欣賞自己的大作了。

她畫了一隻四腳朝天的王八!

這麼簡單的一隻……王八……她還能畫得如此不倫不類,不堪入目,林修竹不禁對“紙鶴”主仆充滿同情。

荊如玉看著“成品”滿意地點點頭,胡亂地折了幾下,放在左手心,她眯著眼瞄準窗戶縫,右手中指一個用勁兒將紙鶴彈飛了出去。

這可憐的紙鶴在原地苦苦掙紮了一番,好不容易吊起了一口氣,撲扇著殘敗不堪的翅膀“一瘸一拐”地飛走了。

荊如玉一臉嚴肅地盯著鏡中的人,整張臉恢複的跟原來大差不差,就這頭發顏色還紅的像個染了色的雞毛撣子。她撇了撇嘴,“啪”的一聲將鏡子扣在腿上,心裡盤算著怎麼悄無聲息地將這對主仆帶出去。

她每個月去玄冰穀的日子快要到了,得趕緊想個招離開這。

正所謂“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荊如玉摸了摸下巴,兀自琢磨起如何執行“皇宮偷人”計劃。她絞儘腦汁想了半晌,決定還是得充分發揮她的輕功本事,前麵抱一個,後麵背一個,區區兩個人,對她來說不成問題。“不過……”荊如玉轉念一想,“這樣會不會目標太大了,這要是被發現了,這一大一小不得給射成飛天刺蝟,那她可就成了忘恩負義的罪人,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死馬當活馬醫……”

荊如玉咂摸咂摸嘴,薅了一綹自己的頭發,在手裡攪弄。這是她的習慣,每次遇見啥煩心事,她就順手抓下幾根頭發,用手攪來攪去,仿佛把這些頭發都拉扯個稀巴爛,這亂七八糟事就能捋清楚,想明白。

木門“吱嘎”一聲從外麵推開,林修竹和秋生端著飯菜走了進來,看見正襟危坐的荊如玉,主仆二人彼此交換了個眼神。

林修竹輕咳了兩聲,壓低聲音道:“荊姑娘,先吃點東西吧。”

荊如玉嘴上“哦”了一聲,暗想“這林公子病病懨懨的樣子,走起路來虛扶無力,腳步輕盈倒也說得過去,但這叫秋生的小童,走起路來竟也悄無聲息……明明一天之前,這二人的腳步聲清晰可聞,怎麼這才過了一天……她居然未察覺到這二人何時到了門前。

以前的荊如玉,每天樂個逍遙自在,腦子裡除了習武就是睡大覺。但這幾年她獨自在“道”上混,數不清被坑了多少次,甚至有幾次險些命喪黃泉。如果再像以前一樣沒心沒肺,她大可以拔刀捅了自己,何必彆人動手。

人之所以在江湖上能混個明白,還不是被坑出來的,你挺過去了,人家裝模作叫你一聲“前輩”,挺不過去那就兩腿一蹬,一了百了。

“話說你剛才是在……是在想怎麼帶我們出去麼?”林修竹盛了一碗粥順手遞給荊如玉。

“算是吧。”荊如玉接過粥吹了吹,用勺子攪拌著,開口說道:“在下荊如玉,我知道公子姓林,還不曾正式問過公子名字。”

“美人如玉劍如虹。”林修竹笑道,“好名字,鄙人林修竹,‘日暮倚修竹’的修竹。”

荊如玉讀書,從來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連《三字經》背得都磕磕巴巴。“日暮倚修竹”她去哪裡知道是誰的詩,隻能裝模作樣地點點頭,表示你的名字也不錯。

林修竹笑了一聲問道:“打算什麼時候走?”

“今夜。”

荊如玉再三猶豫,忍不住道:“你不害怕我是壞人?把你們帶出去,隻是想讓你們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

“那你又怎麼確定我是好人?沒有在飯裡給你下毒?”

林修竹挑了下眉,低頭莞爾一笑,喝了口杯中的茶,餘光不著痕跡地在她身上掃過。

“那我就在毒發之前,擰斷你的脖子。”

荊如玉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的牆,手指輕敲桌麵,隨後將手中的茶一飲而儘。

坐在旁邊的秋生,瞪著大眼睛,一會兒看看他家公子,一會兒悄悄瞅一眼荊如玉,然後默不作聲地把他手邊放著的蘋果推到荊如玉前麵。

荊如玉第一次得到孩子的示好,一時有點沒反應過來,僵著臉笑了笑,配上她的紅發,比哭還難看。秋生不著痕跡地往他家公子身邊移了移,露出兩個甜甜的酒窩。

林修竹:……

出乎荊如玉的意料,林修竹讓她趁黑先帶著秋生離開,隻需留下伏魔鏡的碎片,他自有辦法脫困。

荊如玉問他什麼辦法,他笑容可掬地答道:“山人自有妙計。”

如果荊如玉追問,他就在那一直咳嗽個不停,生生要把自己咳散架子一般。荊如玉算是明白了,他這咳嗽敢情是自己能挑時間的。

在荊如玉他們離開前,林修竹交給她兩張紙條,囑咐道:明日醜時去這兩個地方找我,至於哪個先,哪個後,我也不能確定,你就看著辦吧。”

荊如玉心裡翻了個白眼:“那你在紙條上寫‘壹’和‘貳’有什麼用?

“穿上這個吧。”林修竹遞給荊如玉一個包裹,“這個我隻穿過一次,乾淨的。”

荊如玉接過包裹,一股淡淡的檀香,跟林修竹身上的味道很像,“這是披風?”荊如玉抬眼望向他。

“嗯,你穿那件紅色太顯眼了,這幫禁軍眼睛賊著呢。”

林修竹邊說話邊給秋生收拾好東西,特意挑兩個大蘋果塞進包裹裡,他附下身來,摸了摸秋生的頭,叮囑道:“在外麵要乖乖聽姐姐的話。”

秋生一把抱住林修竹,在他身上蹭了蹭,淚珠在眼睛裡打著晃,帶著哭腔說道:“公子,秋生在外麵等你。”

荊如玉站在旁邊,局促地像一個要倒賣孩子的“人牙子”。

月華如練,星漢燦爛,久違的朗朗夜空。

荊如玉背著秋生站在距離窗前三丈遠的一棵樹乾上,二人回頭深深看了眼林修竹,隨即消失在星月之間。

林修竹望著二人消失的方向良久,一抬頭便看見閃耀於璀璨星河之間的“北鬥七星”。他口中默念“北鬥”,拿著伏魔鏡碎片的左手緊緊握了握,殷紅的鮮血順著破碎的鏡片悄聲落下……

此刻,荊如玉正帶著秋生伏在一棵粗壯的大樹上,二人透過層層樹葉,眯著眼睛向外瞧。

幾個宮人打扮的人,行色匆匆的向西麵的一個宮殿跑去,不一會兒,為首的宮人手裡抱著一個包裹,他的身後又多了幾個侍衛,一幫人趁著月色又急急忙忙向北奔去,轉瞬便淹沒於長夜之中。

荊如玉從小在王府裡長大,耳濡目染的多了,自然知道今夜這事蹊蹺,定也不是什麼好事,不管好事賴事,跟她也沒關係。她指了指後背,秋生趴了上來,轉眼間,她便帶著秋生躍上了房頂,輕車熟路地一路向北跑。秋生挽著荊如玉脖子的手,不覺間加大了力度,他雙眼緊閉,呼吸有些輕微局促,荊如玉覺察到有眼淚流進她脖子裡,涼涼的。

荊如玉背著秋生一路向北,最後二人在北山的一棵鬆樹上落腳。這顆鬆樹有些年頭了,又粗又壯,正好能讓他二人在此小憩。

荊如玉看了一眼秋生,她約莫這孩子應該是第一次離開林修竹,雖然朝著她笑的燦爛,豆大的眼淚卻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

秋生擦了擦眼淚,從包裹裡拿出兩個蘋果,遞給荊如玉一個。二人坐在大鬆樹上晃著腳,啃著蘋果。

“玉姐姐,你說公子他會順利出來麼?”秋生的聲音摻了些許鼻音,聽上去可憐巴巴的。

“啊?他……他應該可以的吧。”荊如玉也不太確定,她咬了一口蘋果,眼睛望向皇宮的方向。

“玉姐姐,我可以叫你玉姐姐麼?我可是想了很久……”秋生聲音越來越小,“公子一定可以出來的,嗯,一定可以的。”

“當然……可以叫我玉姐姐,我很喜歡,還有……你家公子一定可以出來的。”荊如玉僵硬地伸手拍了拍秋生的肩膀,淡淡一笑。

“皇上是不是很喜歡你們公子呀?”荊如玉煞有介事地問道。

“當然啦,不僅當今皇上喜歡我們公子,就連皇後娘娘也很喜歡我們公子呢。”一提起林修竹,秋生就抑製不住的雀躍。

“哦。”荊如玉重重咬了一口蘋果,神色古怪難辨。

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的聲響,荊如玉神色一斂,她朝秋生打了個手勢,叫他彆做聲。秋生用袖子擦了擦嘴,十分聽話地抱著包裹靠在樹乾上,衝著荊如玉點點頭。

荊如玉縱身躍上旁邊的一棵大樹,回頭看了眼秋生,轉身循聲而去。

這斷斷續續的嬰孩哭鬨聲,讓她頭皮莫名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