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3)(1 / 1)

斬妖 十葉舟 4006 字 3個月前

圓月懸於樹間,秋風颯颯,帶來絲絲涼意。

荊如玉靜靜地坐在樹上,雙瞳亮若寒星,冷冷地射向樹下的三人。

當她聞聲趕到此地時,一眼便認出這三人就是不久之前在宮中緊隨宦官身後的侍衛。其中一人懷裡抱著個尚在繈褓之中的孩子,這小孩一直在哭,嗓子都快哭啞了。身上簡單地裹著一塊藍色的布,地下隨意丟棄的包袱,正是之前那鬼鬼祟祟老太監手裡拿著的。

北風忽起,刮得滿山青林簌簌。

這孩子像是哭累了,聲聲漸漸小了,隻剩下輕輕地抽泣聲。

樹下這三人,正商量著怎麼“處置”這個剛來人世的孩子,他甚至連睜眼看看自己仇人的機會都沒有。

荊如玉緊握雙拳,手背青筋泛起,她聽得清清楚楚,這三個人決定活埋這個孩子,他們嘴裡輕飄飄的一句“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就這麼直接定了一個人的生死。

荊如玉眼角微沉,一隻手握住刀鞘,大拇指抵住刀鍔,屏息盯著樹下的三人。

側臉有條長刀疤的男人正在用佩刀挖著坑,他額頭微微沁出汗,握著刀的手略微有些顫抖。

“大哥,要不我們……”

“閉嘴!”

“刀疤男人”直接打斷了旁邊站著的“瘦高男人”的話,口中自言自語道:“我們也是聽命於人,身不由己。”

一個略顯富態的男人站在樹旁邊,輕輕地搖晃著身體,哄著懷裡的孩子,嘴裡不時哼起小調。

一個簡單的小土坑,“刀疤男人”生生挖了有一刻鐘。他頭也不回的伸出一隻手,冷淡地說:“給我!”“富態男人”本能地向後一躲,“瘦高男人”一個箭步擋在他前麵,聲音中帶著幾分乞憐,顫聲道:“大哥!”

“啪!”

“刀疤男人”反手就給了“瘦高男人”一巴掌,吼道:“我說!給我!”一字一頓,不容置喙。

樹上的荊如玉神色一凜,目光緊緊鎖定樹下的“富態男人”。“刀疤男人”看這二人磨磨蹭蹭,好生耽誤事,他欺身向前,登時伸手便要去搶。

荊如玉扣緊手中的刀,待要出刀之時,風驚塵起,頃刻之間,馥鬱芬芳在暗夜中漫開。

一紫衣女子伴著月色緩緩而來,她披羅戴翠,形容端莊,像是官宦世家的小姐,但眉間微蹙,自帶幾分愁苦。

這三人看這荒郊野外,三更半夜,突然出現的女子,暗自詫異,不由得後退兩步。

為首的“刀疤男人”用長刀指著“紫衣女子”,大聲喝道:“什麼人!”

這紫衣女子對他熟視無睹,嘴裡喃喃著:“孩子,孩子……”徐徐朝著三人走來,她滿眼隻有“富態男人”懷裡的孩子。

三個男人隨著“紫衣女子”的逼近,漸漸後退,眼裡不禁帶了幾絲慌張。

“刀疤男人”心一橫直接將刀對準“紫衣女子”的鼻尖,不由自主地壓低聲音道:“不管你是誰,再靠近一步,我手中的刀就不客氣了!”

“紫衣女子”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她伸手握住擋在麵前的刀,未加用力,這刀即刻便彎了,“刀疤男人”的眼睛直勾勾的,身下有潮濕的液體流出。

荊如玉驀地坐正了,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眼前的“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伸手一下一下地壟著鬢角,臉上露出癡癡地笑,目光炯炯地盯著繈褓裡的孩子。“富態男人”和“瘦高男人”驚魂不定地對視一眼,隨即便把懷中的孩子交給對麵的女人。

“紫衣女子”眼睛驀然睜大,神色柔和了幾分,她伸出枯瘦的手,溫柔地輕撫懷中的孩子,低聲呢喃:“乖乖,不怕,乖乖,不怕,娘來了,娘來了……”

旁邊的三個男人噤若寒蟬,好似三隻待宰的羔羊。

“紫衣女子”輕哼著歌謠,從嚇得倒地的“富態男人”和“瘦高男人”身邊走過。待走到“刀疤男人”身旁時,她驟然停住腳步,伸手從發髻拔下一支簪子,這簪子鋒利如刀刃。還未等“刀疤男人”反應過來,脖頸上便多了一道紅痕,他瞠目而視,魂飛膽破。

“紫衣女子”微微搖晃身子,用手一下一下輕拍懷中的孩子。她猛然回頭,朝著荊如玉所在的方向嫣然一笑,一顆不大不小的黑痣印在她右眼下,多了幾分嬌嬈。

隱藏在層層樹葉背後的荊如玉,頓時手臂汗毛炸起一片。

”紫衣女子“繼續哼唱著先前的那支歌謠,摩挲著懷中的孩子,款款而去,隨著皎潔的月光,消失於林莽幽邃處……

荊如玉縱身跳下,走到了“富態男人”和“瘦高男人”旁邊,伸手探了下二人的鼻息,隻是暈了過去。她走到“刀疤男人”身邊,俯身看了看脖頸處的傷口,極其細的一道紅痕,又快又準,一刀奪命。

荊如玉站起身來,舉目凝望“紫衣女人”消失的方向,總感覺她唱的歌謠有些不可名狀的熟悉……

這是秋生第一次不在林修竹身邊這麼久,自從他被林修竹撿到後,二人幾乎形影不離。雖說二人名義上是主仆關係,實則是林修竹一把屎一把尿給他拉扯大的,好好個俊朗少年又當爹又當娘。

秋生一想到自家少爺,豆大的淚珠就忍不住地啪嗒啪嗒往下掉,他瑟縮著身子靠在樹乾上,懷裡抱著兩個吃了一半的蘋果。他一看到蘋果,眼淚就跟斷了線的風箏似的,怎麼也收不住。

荊如玉站在樹下瞧了秋生半晌,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去,就見秋生眨巴著掛著淚珠的大眼睛,朝著她揮了揮手,嘴上小聲地叫著玉姐姐。

荊如玉飛身而起,坐到了秋生旁邊。

“玉姐姐,沒事吧。”秋生神色中難掩焦急。

荊如玉搖搖頭,過了良久,她硬生生擠出一個笑容,輕輕摩挲了兩下秋生圓呼呼的頭。

“我們來看看去哪裡接應你們公子吧。”

秋生迫不及待地點點頭。

荊如玉伸手探入懷中,摸索了半天,找到兩張紙條。這兩張紙條分彆寫著“壹”和“貳”,她打開寫著“壹”的那張紙條,上麵寫著三個字——無字觀。

無字觀是位於北山的一個小道觀,荊如玉曾經上下山時路過那幾次。掛在門前的匾額歪歪扭扭的,仿佛就在等著誰去叩門,正好砸他頭上一般。不過,好在離著他們不遠,趕到那約莫半個時辰足以。

路上秋生告訴荊如玉,他家公子一年到頭沒少往無字觀捐香火錢,甚至在遇見荊如玉的前一天,還捐了香火錢。

一提起林修竹,秋生就有說不完的話,恨不得一股腦把他家公子的好都告訴給荊如玉。

荊如玉心念道:“你家公子十有八九被騙了。”

此時,伏在無字觀房頂的秋生,跟荊如玉對他們家公子的看法,不謀而合。

天一擦亮,他們倆就一直徘徊在無字觀門前。再三猶豫後,決定還是先暗中觀察一番,沒準隻是表麵破舊不堪,道館裡麵彆有洞天呢?

事實證明,裡麵還不如外麵看著順眼。

道觀內雜草叢生,斷垣殘壁,有的草甚至長得比人都高。不難看出,這地方像是故意讓人搗壞的,這背後之人倒是下了十足的狠心。有幾處建築樣式頗為精致,也是白瞎了工匠們的一片真情。

無字觀後麵有個曲池,約莫著雨水充足,池裡的白蓮和水草熠熠生姿。這曲池旁有個小房子,模樣收拾的規規整整的,像是有人在此居住一般。

“咕嚕咕嚕……”

荊如玉側過臉,就見秋生臉紅撲撲的,十分窘迫地笑了笑。荊如玉完全忘記了,她自己是個“鐵打的”,少吃幾頓不要緊,可她還帶著個孩子呢。

她伸手指了指曲池旁邊的一顆棗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秋生,秋生見狀點了點頭。

荊如玉騰躍而上,一隻手扶住棗樹樹乾,另一隻手扒拉著樹葉,試圖找到幾個能吃的棗子。

正當荊如玉向秋生顯擺摘到一顆大個棗子時,曲池旁小房子的門“吱嘎”一聲開了。

屋裡走出來一個模樣俊逸的小道士。這小道士一身碧藍色的道袍,衣袂飄飄,有幾分出塵絕世的靈氣。如果說林修竹有瓊林玉樹之姿,那麼這小道士則神清骨秀,眉宇間自帶一股浩然正氣。

荊如玉略有幾分詫異地跟秋生對望一眼。趁著小道士清掃院子的功夫,她輕點腳尖,縱身一跳,悄無聲息地落在秋生旁邊。

小道士轉身看了眼枝頭搖曳的棗樹,順手拿起旁邊的杆子,打下來幾顆棗。有大有小,有生有熟,他也不甚在意,走到曲池旁邊衝一衝,便坐在那吃了起來。

荊如玉和秋生在房頂趴了一小天,腿都有點麻了,二人悄悄地活動活動筋骨。荊如玉趁機探出頭向下看,小道士神色嚴峻地在院牆上作畫。荊如玉不懂畫,單純覺得這小道士長得確實俊俏,但畫畫功力實在是不敢恭維。

與其說是在畫畫,不如說在畫符咒,總之畫得一整麵牆亂糟糟的,看不出什麼美感。荊如玉心裡嘀咕:“要是林修竹在這,說不定他們倆能有話聊,一個造假,一個瞎畫。”

新月如鐮刀般掛在枝頭,星星悄然躲在雲層後麵,不願現身,曲池旁的小屋黑漆漆的一片。

秋生眼睛瞪的圓圓的,兩隻小手一直來回搓,心裡不住地念叨著“公子”。

已過了醜時三刻,烏鴉打著翅膀從他們身邊掠過,荊如玉警惕地環視著四周。

林修竹一直沒有現身。

荊如玉也有點按捺不住了,她看了一眼秋生,這孩子惴惴不安地回望著她。荊如玉伸手從腰帶間抽出第二張紙條,剛一打開,臉色驀地一沉,上麵赫然寫著“亂葬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