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外來的捉妖師裡,花劍知和段燭之間的事還沒解決完,至於明瑕和宋長歲,她又不熟,兩害相權,當然還是選擇和同為女性的明瑕相處更合她意。同綠鵑談完後,花劍知便拐進明瑕住的“荷清居”——這地方本來是她姐姐的住所,花墨知離開後,就空了出來,偶爾用來招待客人。
天上已經飄起小雨,明瑕仍然在院子裡練扇,泛著冷光的鐵扇強勁地割開空氣,在遠處旋轉幾圈,又呼呼轉回她的手中。
花劍知沒見過用扇子打架的人,看得新奇,也沒說話。過了半晌,明瑕轉頭,對上她的視線,才收回扇子,笑著走向她:“花小姐!怎麼就在這站著?我才看見你。”
“明小姐。”花劍知也迎上去,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下雨的時候還在練功,也太刻苦了。”
明瑕一昂頭,滿不在乎的模樣像個驕傲的公主:“小雨而已,無妨。我心裡正煩著呢,丟一會扇子,還舒服點。”
她實在大方而可愛,花劍知忍不住笑了:“鵬鳥的事情讓我煩心,我坐不住,就想來找你聊一聊。”
“誰不是呢?”明瑕把扇子往腰上一彆,和花劍知進了屋,麵對麵坐下,“花小姐想好什麼時候出發了嗎?”
“自然是越快越好。照我母親的性子,大概明後天就要催促我動身。”花劍知的一隻胳膊搭在桌上,手指有意無意地摩挲著桌角,“你們做決定了嗎?到底要不要去?”
“去當然是要去的。我們下山曆練,不就是為了捉妖除害嗎?”明瑕心裡沒有花劍知那些算盤和主意,說話底氣十足,毫無猶豫之意,“隻是不知道等我們到百川的時候,鵬鳥還在不在?如果能弄清楚它的目的,我們的路程就能更明確了。”
“這的確是個問題,不過它留下了痕跡,順著蹤跡,總能找到它的動向。我母親說百川會有人接應我們,不知道憑這些力量,能不能鎮壓這隻百年大妖。”花劍知垂下眼,假裝柔弱地歎口氣,“我雖然已經維護江安多年,卻從未對付過這種老東西,心裡還是有點害怕。”
明瑕沒想到花劍知會來找自己求助,她是個熱心腸的,聽罷身體微微前傾,湊到花劍知麵前,眨著一對明亮的眼睛,真誠地說:“我師母是段易虹的親傳弟子,雖然閉關多年不願意出門,但也可以托她聯絡一些熟悉的同修。花小姐,不瞞你說,我們懸崖山沉寂多年,實力已大不如前,但老底還是有一些的。”
以前的懸崖山由天才段易虹帶領,可謂炙手可熱,妖怪不敢靠近,同修不敢冒犯,連皇帝都要以大禮相待。自段易虹死後,懸崖山也漸漸沒落,外人幾乎聽不見這支門派的消息。看來段易虹是將本領傳授給了明瑕口中的這位師母,此後師母又教導了明瑕和段燭。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花劍知笑道,“段公子和宋公子有什麼想法?前往百川的路程遙遠,宋公子身體虛弱,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
“他們肯定會去的。”明瑕信誓旦旦,“不過花小姐你放心,長歲不會拖後腿的!他那病從小就有,看著很嚴重,但並不致命。正常的趕路、捉妖,他都能適應。”
宋長歲到底得了什麼病?
現在問為時太早,花劍知暫且不吱聲。沒關係,反正他們要一起去百川,等她在路上徹底奪得他們的信任後,再一一解開謎團也不遲。
“那就好。我們晚飯要不要一起吃?可以仔細商量商量路線。”
花劍知毫無惡意的提議反而讓明瑕尷尬起來,她身體一頓,扯著笑道:“今晚還是算了吧。我們還在吵架呢,彆讓花小姐看笑話了。”
吵架?
花劍知想起昨晚李泉的報告:“因為鼠妖的事嗎?”
“是啊。”在另一位參與鼠妖事件的人麵前,明瑕終於忍不住大倒苦水,“花小姐就罷了,江安是你的地方,進城的妖怪是你的責任,你想一個人解決,這無可厚非。可師兄分明知道妖怪在彆處,卻一聲不吭,把我們打發到彆的地方,自己跑去逞英雄。我們好歹也是十幾年的朋友,有什麼事非得瞞著?我與長歲雖習慣了他的脾氣,可他這麼做,我實在難以接受!”明瑕憤憤不平,深吸幾口氣,冷靜下來後,才接著說,“花小姐,既然我們要一起去百川,有些話我得說在前頭。我們的目標都是殺死鵬鳥,是一個隊伍裡的人、一根繩上的螞蚱,如果彼此之間有什麼消息,絕不能像鼠妖這次一樣相互隱瞞。”
明瑕三兩句話就把鼠妖的問題全部甩到了段燭身上,還給花劍知找了合適的借口。在此之前,她還能與花朝露談笑風生,在段燭、宋長歲之間負責做決定。她的確是個善良熱情的女子,但也不失圓滑和聰慧。花劍知一開始還以為明瑕是不諳世事的天真少女,這真是大錯特錯了。
段燭視花劍知為洪水猛獸,以為她是十惡不赦的毒婦。可謹慎的明瑕在她麵前卻不設防,立馬說出了他們之間的矛盾。看來,段燭在兩個舊友前還隱瞞了不少事情。
想及此,花劍知微微一笑,主動握住明瑕的手:“這是自然的。我們也算朋友了,你以後不要再叫我花小姐,直接叫我劍知,好不好?”
“朋友?”明瑕錯愕地反問,她不由睜大眼睛,“我們嗎?可你是官家小姐,而我隻是普通人……”
“這叫什麼話?”花劍知打斷她,“我們都是一起抓過妖怪的交情了,我還不能從你這得一個朋友的名分嗎?”
懸崖山出來的捉妖師,估計多少都有些心高氣傲,為什麼明瑕會介意官民的身份?她的家境不好?難道這就是導致她如此謹小慎微的緣由?
花劍知心裡有些吃驚,她可沒想到自己隨便的一句話就戳到了人家的痛處。
幸好明瑕態度轉變得夠快,很快又活躍了起來:“好啊,好啊!那你以後就叫我阿瑜好了,阿瑜是我的小名。”
“我之前聽宋公子這麼稱呼過你。”他們第一晚來花府借宿的時候,花劍知聽見宋長歲稱呼明瑕為阿瑜,“美玉無瑕,你的名字,起得相當巧妙。”
明瑕抿著嘴笑了笑,不說話。
有了剛才的教訓,花劍知也不敢多提和家事有關的話題。恰逢此時降下瓢潑大雨,狂風壓彎了水池裡的荷花,豆大的雨珠敲起層層漣漪,兩人一起轉頭,透過窗戶,默默無言地看著這場不期而至的大雨。
花劍知靈光一現,手心翻出那根死活送不出去的天珠:“哦對,這根項鏈,就當作見麵禮吧。收了這根項鏈,我們就是好朋友了!”
“這是什麼?”明瑕不認識天珠,她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又怕太過昂貴而不敢接手,“花小姐的東西,恐怕都很貴吧?我……”
“一條項鏈而已,有什麼貴重的?”花劍知手掌一翻,便把天珠蓋到了明瑕的手心,“我之前在晚市上挑的,款式很新奇,價錢卻很便宜,當即就買下了。隻是我沒什麼合適的衣服,氣質也不搭,遲遲沒有戴過。那日看見明小姐的時候,就覺得你戴肯定非常相配,所以今天拿了出來,想送給你。”
明瑕用指尖勾起項繩,細細打量著。她臉上掛著笑容,花劍知以為自己收買成功,剛打算再美言幾句,明瑕卻把項鏈遞了回來:“謝謝花小姐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我平時不喜歡戴首飾,給了我,也是浪費,花小姐不如送給更需要的人。”
……她也不收?
花劍知的笑容頓時掛不住了。
她心裡正在大叫:這可是江平昌要親自送給她的天珠!是幾百年前的老文物,工藝都失傳了!從西南的高原上帶回來的,值錢得很!那就是皇帝見了,也會高興得重賞!拿去換錢,這輩子都吃喝不愁!一個兩個都不要,真是不識貨!她都說了收下就是朋友,為什麼還不要?她根本不想和自己交朋友!她和段燭是一夥的!
明瑕也看出了花劍知不著痕跡的惱意,她賠笑道:“下這麼大雨,花小……劍知要不要多再坐一會?懸崖山上人丁稀少,我幾乎沒有朋友,想和你多聊一會。”
可我不是真的想和你交朋友,我就是想騙你感情而已!花劍知隻想用錢財寶物儘快收買人心,根本不想費力氣經營感情。她在心中歎氣,臉上還是笑著,一口答應了下來:“也好。那不如我們單獨吃頓飯,就不叫兩位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