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1 / 1)

“不錯。”段燭想不到江柔煙這一層,仍然認認真真地謀劃捉鼠之事,“鼠妖大多躲在新娘家中,等新郎踏進門時將其殺害。因此,我們隻需要在這三戶人家門前蹲守,就能將鼠妖抓獲。不過我建議今天下午就開始行動,先在三處打探情況,以防節外生枝。”

花劍知要極力阻止他們與鼠妖見麵,當然讚同段燭的計劃:“好,那我今下午就帶三位找一下地方,畢竟我是——”

段燭唐突打斷了她:“花小姐忙了一夜,不如先去休息吧。”

“嗯?”

這是什麼意思?他不想讓她插手?不想她與鼠妖碰麵?總不能是他真的在替她著想,想讓她休息?

“今日上午這一趟,已經讓我對江安的幾條大街很熟悉了。即便沒有花小姐帶路,我也能認清地方。”段燭說,“下午不如讓我與明瑕出行,長歲也繼續休息,待養精蓄銳後,晚上再碰麵。”

反正他們已經走向了錯誤的方向,花劍知也樂得休息一會。她剛要答應,明瑕卻大聲反對道:“等等等等!你二位一聲不吭就跑出去調查,現在又開始搞一言堂,我和長歲還什麼都沒說呢,你們就計劃起來了?師兄,你和花小姐才認識一天呢,怎麼就和她搞起了聯盟?”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最後一句話難免讓人想入非非,段燭臉色沉下去,斥責道:“瞎說什麼呢。”

長歲臉上恢複了些許血色,滿不在意地笑笑:“我倒是沒什麼意見。雖然我們昨夜讓鼠妖跑了,但她本身修為並不深,就算有彆的目的,恐怕也掀不起什麼水花。”

“繞這麼大一個圈子,隻為了三個新郎嗎?”明瑕用扇子頂著下巴,眼珠骨碌一轉,“我覺得,應該還有其他蹊蹺才對。”

好聰明的女子!花劍知暗暗誇讚明瑕。

她已知曉段燭修為不低,宋長歲雖然病弱,但也是很不錯的陣修。隻有明瑕,尚不清楚實力高低,照前兩人的水平來看,她應該也不差。若是能逼她出手就好了——花劍知對她那兩把扇子相當在意。

段燭下定決心要這麼查,也不顧明瑕提出的異議,很不客氣地說:“照你的腦子,當然想不明白,聽我的就是了。”

“嘿!怎麼講話呢!”明瑕佯裝惱怒地瞪他一眼,繼而轉頭詢問花劍知和宋長歲,她滿臉不可思議,“你們都沒有意見了嗎?裡麵肯定有圈套!”

花劍知和宋長歲齊刷刷地搖頭。

“除了喜事這條線索,你還能有什麼想法?”明瑕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岔,段燭漸漸不耐煩了,“我已經說了下午先看看情況,如果發生什麼變故,我們隨機應變就是。”

“那好吧,”寡不敵眾,明瑕拖著長音,心不甘情不願地同意了計劃,坐到一旁嘀咕道,“肯定會有變故發生的。”

做了決定,一樁心事也算放下了。四人一起吃完午飯,便開始分頭行動。花劍知總算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已是日落西山,晚霞倚樓。她又躺了一會,才磨磨蹭蹭地下床。

屋裡剛有了丁點動靜,屋外便來了人。一個身影從窗外閃過,輕輕問道:“小姐醒了?”

這聲音是紅雀的,花劍知招呼她進來:“回來多久了?”

“剛回來,連水都沒喝上呢。”紅雀笑著把茶水端到她手中,“小姐托我打聽的事情,我已經全弄明白了。江安最近,一共有十六門婚事。”

花劍知不曾關心過郡裡的紅白事,數字乍一聽來,確實驚人:“十六?這麼多?”

“光是今晚,就有三門呢。”紅雀給花劍知遞水、穿衣、梳頭,邀功似的,緊緊貼在她身後,“分彆是——”

“這三家我已經知道了,沒彆的了?”

聽花劍知說已經知道,紅雀不由呆住了——她一直在屋裡睡覺,如何得知外麵的婚事?又聽花劍知如此發問,她的神色愈加茫然,勉強地掛著一張笑臉:“小姐的意思是……?難道我還有什麼紕漏嗎?”

花劍知和紅雀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兩人知根知底,她知道紅雀的表演欲又上來了,才不跟她生氣:“彆裝了。江家的婚事,你沒打聽到?”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您。”紅雀“撲哧”一聲便笑出了聲,“這可是我花大價錢,從江小姐的大丫鬟那裡打聽來的——您是怎麼知道的呢?”

“你要學的還多著呢。”花劍知麵對鏡子,將一根玉簪仔細插進發中,“我問你,她要嫁的人是誰?”

“是一個賣字的窮書生,就住在附近的深花巷裡。”反正瞞不住花劍知,紅雀索性把消息一股腦地倒了出來,“她那丫鬟對我說,這幾個月,江家一直在傳江六小姐的生母許姨娘與外男有染,江小姐其實並非江老爺的骨肉。風言風語傳到江老爺耳朵裡,他自然相當惱火,聽說那許姨娘挨了幾記耳光,差點被他打死!

“後來,有一日江小姐外出遊玩,碰巧在路上遇見這個書生在賣字,他字寫得是不錯的,又那麼清貧,小姐看他可憐,便當場買了一幅。結果呢,這事又被傳了出去,說她與書生私會,甚至有了身孕。江老爺正為怎麼處置她們母女而犯愁,知道以後,便立刻給她定下婚事,讓她儘快和書生完婚,離開江家。

“這樁婚事是一個月前定下的,按江老爺的意思,他當天就要把江小姐送過去。隻因為許姨娘在從中作梗,今天婚服燒了,明天小姐病了,後天她又去找老爺求情,這才拖延到了現在。最近因為鼠妖的事情,江老爺坐立不安,生怕再遇上什麼岔子,於是鐵了心要讓婚事在今天完成。不過這門婚事很不體麵,幾乎沒有風聲傳出來,就連江家上下,也隻有零星幾個人知道。可憐那江小姐,好端端的一個大家閨秀,竟淪落至此等境地。”

花劍知雖然手眼通天,能猜到江柔煙今天結婚,卻猜不到江家還有這些曲曲繞繞。紅雀講得有聲有色,剛開始她還聽得津津有味,可聽到什麼有染、造謠、耳光、身孕,她隻感覺自己的耳朵正在遭罪——江家家風竟如此穢亂!一個年過半百的家主,為了一個可笑的傳聞,居然如此欺侮自己的妻女!竟然扶持這樣的人當上江安首富,母親的眼光實在太差!

“都什麼亂七八糟的。”花劍知聽得頭疼,“這個江平昌,就因為發了點小財,不僅目中無人,還虐待自己的血親。江家早晚得換人。”

鏡子裡映出紅雀的笑臉,她附和道:“小姐說得極是。我們家花小姐才是最最宅心仁厚的,生了氣,頂多說要挖下人的眼睛,再讓下人嫁給外麵的叫花子,卻是從來不打壓我們的。”

“誰說要把你嫁出去的?”紅雀這是在提花劍知昨晚的氣話,花劍知倏然一笑,也陪她胡鬨起來,“你這麼精明能乾,我哪裡舍得把你嫁人?等母親回來,我讓她做主,替你招一兩個賢婿,好不好?”

“不要不要。”紅雀笑嘻嘻地答道,“男人個個都蠢,招來,隻能添堵礙眼。”

花朝露不喜歡太有想法的下人,曾經一度想發配掉紅雀。可花劍知偏偏就喜歡紅雀巧言令色的聰明勁,憑著一哭二鬨三上吊的無禮法子,硬是把紅雀強行留了下來。雖說紅雀的小動作有時也會惹惱花劍知,但她兩人的確是對抗花朝露的統一戰線,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

“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出發了。”花劍知說著站起身,將碎月彆到腰間,“要是那幾位問起來,就說……”

她要去找江柔煙,就沒法和段燭等人會合。這個時間鬨失蹤,得編個什麼謊,才能讓他們相信呢?

“就說衙門上有要緊事,郡守現在不在,隻能托您去處理了吧。等您處理好,會直接去找他們。他們山上來的,又不清楚山下的煩瑣俗事。”紅雀搶先一步,替花劍知打開門,“反正,隻要今晚能先於他們解決鼠妖就行,借口究竟是什麼,不重要。”

“對,就這麼說。”花劍知實在太滿意紅雀了,她心裡已經琢磨好事成以後該賞賜給她什麼東西,“但要是碰上段燭,就直接告訴他,我去抓鼠妖了。”

昨夜見麵的時候,花劍知直覺認為他是個狠角色,可他今天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獨特之處,這讓花劍知有些失望。難道和她以前認識的那些捉妖師一樣,段燭也是平庸無奇之輩嗎?

我給他最後一次機會,花劍知想。她要看看段燭究竟怎樣才能意識到真相。

“知道了。”紅雀應道,“小姐放心便是。”

殘陽的最後一絲光線被黑夜吞沒,天上的星月亮起,這個時間,鼠妖肯定已經在江柔煙的房子裡等著了。

花劍知走出家門,卻並不往江家去。她一轉身,繞道進入深花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