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月光和燭火,曲萍兒整理著櫃子裡的書籍,春闈將近了,剛好今天表哥不在家,正好將他要用的都拾掇出來,方便趕考前收拾書箱。
一疊疊不同種類的書籍都被分攏出來,櫃子也逐漸被清空。燭火不能將深層的角落照亮,曲萍兒隻好伸著手在裡麵摸索著,看看有沒有遺漏的東西。
“咯喇咯喇——”木器的撞擊聲響起,她的手好像摸到了什麼盒狀的東西。
取出來一看,是一個漆黑的長方形盒子,從光澤感來看就知道用的木料很好,上麵寫著幾個描金篆書《玄青煉丹法要》。
曲萍兒回憶了一下,記憶中並無這件物品的身影。看這字麵上所述,裡麵記載的一定是丹藥方麵的術法。
家裡唯一可能與這件物品有關聯的,隻有她死去多年,曾為玉瓊宮弟子的親爹。也是托了親爹的福,她才能去玉瓊宮當個外門弟子,才能偷偷去禁淵給表哥采白蘭芝。
曲萍兒對爹爹的印象並不深刻,隻記得他時常出門很久,然後某日從天而降一個身著青白色華服的仙人,麵帶遺憾捎來她爹爹的死訊。後來娘就沉默地把所有跟這個男人有關的東西全部封存,再後來來了表哥,那一點點僅有的對爹爹的回憶也在時間流逝中被淡忘。
曲萍兒手指摩挲著盒子,心情很複雜,可能父親的早逝也是自己沒有選擇修仙路的原因之一吧。修仙的日子太無常,自己不適合。
她嘗試著打開盒子,裡麵究竟有什麼秘方她倒也不好奇,畢竟現在也不修仙了。不過她心裡卻隱隱期待著裡麵會不會有爹爹留給她們娘倆的寄語。或許每個失去親人的小孩都會和她一樣,時常會幻想父母並未死去,某日會突然腳踏祥雲回到她身邊,然後告訴孩子以前的死亡隻不過是一個惡劣的玩笑。
她嘗試著反複從各個角度撥弄,卻始終不得其法。果然這個盒子同從禁淵中撿到的那顆藍色珠子一樣,都是仙家之物,用平常的方法是打不開的。
她輕歎一口氣,正將盒子抱在膝頭研究。
突然,她的瞳孔瞬間顫栗,修仙者敏銳的感官捕捉到一絲淩冽的殺氣正在迅速逼近,而且此人一定是胸有成竹的老手,才會毫不隱藏,他好像根本不怕她會發現。
她能明顯感覺到對方的層級幾乎是壓倒性的存在,這種情況根本來不及躲藏,或者說是避無可避。她將發間的裁紙刀拔下來握在手裡,憑借本能轉身。
果然在下一瞬,一股強烈的氣流將門窗破開,被震碎的木屑四處飛濺。曲萍兒將手護在眼前,身形隨著氣流的衝擊後退兩步。
她順著指縫看去,眼前出現的人她從未見過,這人一身江湖打扮,漆黑的布料包裹全身,頭上帶著一個同樣漆黑的鬥笠,斜下來遮住了半邊臉。
曲萍兒飽含戒備地拱了拱手,道:“前輩,我們好像並不相識,不知您是否認錯人了。”
“我們確實素不相識,但是有人想買你的命。”他冷聲開口,卻並不急著出手,而是漫不經心地拔出橫刀立在地上,“你還是個煆體期,這倒是稀奇,這玉瓊宮門風是越來越鬆了,弟子還能外宿?”
“這與前輩無關。”曲萍兒一邊盯著他的動作,一邊找尋著逃跑的時機。
“這樣吧,我也不欺負晚輩,你有沒有什麼法寶秘笈同我交換?如果東西讓我滿意呢,我就讓你三招,三招之內你勝了我,我就放你走,很劃算吧?”
曲萍兒不回答,身形向著背後的窗戶緩緩退去。
徐濤見她不回答,眼神隨意往四下一掃,看見倒落在地的木盒子,隨手召引過來,看見盒身寫著的書名《玄青煉丹法要》,這秘寶竟在此處!他瞳孔震了一下,內心大喜過望,迅速收進儲靈囊內,眼神淩厲地對曲萍兒說:“這不是有麼?不過我自己找到的,就不能算嘍。”
隨即揮刀砍來……
魏府中,郭靖平渾渾噩噩地依照著記憶中的路線跑到大門口。他身上汗津津的,被夜風一吹瑟縮了一下,理智也逐漸回攏。
他望向四周,魏府的大門口並無一個仆從,準確來說從他剛剛跑出月照鬆風亭到大門口這一路上都沒有看見任何仆從,這與白天仆婢盈門的場景形成的強烈對比讓他感覺到一絲詭異。
夜晚的大門口被掛上了兩盞大紅燈籠,照出一片赤紅色的光影,門背後那兩尊雕塑,更如同血獄中爬出來的厲鬼,它們一左一右把握著門栓,鮮紅的口大張,像是要吃人一樣。
內在感覺告訴郭靖平,這個地方不對勁,或者說這整個魏府,都不對勁!
但是他想逃跑,這個大門是目前唯一的出路,更遑論他還要回家告訴表妹,魏展派了人來殺她!
他壯起膽子走向那扇大門,在他手剛要碰到那門栓之時,空中突然傳來一聲厲喝!
“彆碰!”
他轉首看去,一個青白色的身影踏著飛甲快速俯衝下來。
是方才白天見過的方行舟。
方行舟在殿中被那樣敷衍,離開後回去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便想趁著月黑風高夜出來搞點破壞,他盯上的就是自己給魏府設計的這扇既能守又能攻的修羅吐焰門,誰知還沒落地就看見一個冒失鬼想拔門栓,若自己再晚一步提醒,他就要被燒成焦炭了。
看見是方行舟,郭靖平鬆了一口氣,這人早上和徐濤魏展並不相和,看來同他們不是一夥兒的。
“小方仙師,魏展命徐濤去殺我的表妹,求您帶我出去。”情急之下也顧不得禮貌了,郭靖平焦急地請求道。
聽到徐濤的名字,方行舟神色一凜,說道:“站我後麵。”
郭靖平忙去他身後找了個地方躲著。
方行舟從儲靈囊中取出兩張符籙,分彆甩在那兩尊修羅雕像的額頭上,手指掐起法訣,兩道金色的光線從他指間射出打在符籙上,不一會兒兩道符籙便溶於雕像之內。
方行舟勾唇輕笑,心想幸好當時留了一手,既然魏家毫無顧忌,也彆指望自己會乖乖聽他們的話。他上前一步便去扯那門栓。
誰知他的手指剛剛碰觸門栓,還未來得及拉開,那兩隻修羅嘴裡便吐出烈焰來。
看見火光,他猛地向後騰身,但還是被燎到了衣擺,把青白色的弟子服熏出一道道黑灰來。他手忙腳亂地掐滅火訣,好不容易火熄了,他拉了拉被燒得一片漆黑的衣擺,尷尬地對郭靖平說:“上來吧,我帶你出去。”
隨後便老老實實地喚出飛甲。
另一邊,月照鬆風亭裡,魏展閉著眼聽暗衛給他彙報大門那邊的情況。
暗衛請示道:“公子可要出手。”
魏展眼皮也未掀起,淡淡道:“一個碰不得,一個不必碰,隨他們去吧。”
猶豫了一下,又說:“傳個信給玉瓊宮那邊吧。”
“是。”
飛甲上,郭靖平雙手緊抓著方行舟腰側的衣服,問到:“小方仙師,我們方才為何不直接飛走啊?”
方行舟有點尷尬,本想著順手搞個破壞也花不了多長時間,誰知道弄巧成拙。他乾咳了一聲,說:“那陣法本來就是我做的,現在不想讓他們用了當然要毀掉。隻是不知他們找了誰把我的陣法邏輯給改了,被他們擺了一道。”
“隻是……一般的門戶機關,不都是設置在門外的嗎?”郭靖平疑問道。
“什麼意思?”
“機關設置在門外,就是為了防止外敵不能輕易進入,而魏府反其道而行之,這樣設計的目的,本就是想讓人隻能進,不能出。這樣的魏府,就形如一個困獸之籠。”此言一出,兩人神色都凝重了起來。
方行舟打了個冷戰說:“他們還想讓我設計一個圍繞全府的大陣,幸好我沒做,要不然豈不是助紂為虐!怪不得他們定製了那樣可怕的雕像,原來本就是不懷好意!”他想想都有些後怕,如果方才郭靖平的推測是真,那這很像是某種邪法實行前的準備,無論如何自己的陣法都絕不能成為屠夫手中的第一把刀!
飛甲逐漸接近安李村,郭靖平的心反而更加惴惴不安,一則是不知表妹現在是什麼情況,二則,他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不僅在魏府見不到人,甚至他們兩人方才鬨出那麼大動靜都沒有引來追兵,以魏展的心性,他不計較是不可能的。
眼前這位小方仙師出身玉瓊宮,他肯定不會背什麼嚴重後果,而自己一個一文不名的窮書生,方才那樣拒絕他,形同背叛。
那麼他不派人追上來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默認自己已經是個死人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郭靖平抓著方行舟衣服的手又緊了些。他已經下定了決心,這件事結束之後,如果還有命在,就離開兩界城,就算永不為官,也不能讓親人因自己受到一點兒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