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春風 002(1 / 1)

長發男從樓梯上一步步走上來,直到停在距離她幾米遠的地方。離得近了,霖玥看見他的腰間彆著一把劍。

“有火嗎?”男人的聲音很低,有種三年沒喝到水有氣無力半死不活的感覺。

霖玥打起手電,光束照到他蒼白的臉上——那張臉沒有一絲血色,眼眶深陷,鼻尖和嘴唇更是毫無生氣,像是脫水的紙片人。

她心裡咯噔一下,難得見到會主動和人搭話的鬼,對稿費的渴望迅速壓過了潛在的恐懼。霖玥翻出打火機遞過去:“喏,火。”

男人低頭盯著打火機看了幾秒,卻遲遲沒有接。他抬起頭,用一種近乎無辜的眼神看著她:“……沒有煙。”

“……”霖玥眼角抽了抽,“沒煙你問我要火乾什麼?”

對方沒答話,反而輕輕笑了笑。那笑聲乾澀空洞,聽得她後背發涼。

“你包裡……還有煙吧?”男人的手慢慢抬起,骨節分明的指尖指向她的包。

霖玥愣了一下,掏出一根煙遞給他。男人接過,低頭點燃,深深吸了一口,結果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你不會抽煙啊?”霖玥看著這個男鬼,心臟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起來。

從出門開始,她今天一根煙都沒抽。

“你怎麼知道我身上有煙的?”

男人沒有立刻回答,隻是緩緩抬起頭。霖玥手心開始冒汗,握著手電筒的手指微微發緊,不詳的預感後知後覺地纏上了她。

心裡一個聲音在提醒她:“趕緊走。”

直覺告訴她,他和她以往見過的鬼完全不同。

霖玥才邁出一步,耳邊就傳來男人的聲音。

“得罪了”

霖玥瞳孔一縮,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他一步上前,左手猛然伸出,精準地掐住了她的肩膀。

“什——”

霖玥隻來得及從嗓子眼裡發出半個音節,就被男人抬起右腿,一腳踢下了山。

“你——大——爺——”

霖玥的聲音被風聲撕裂成斷斷續續的碎片,胸口的空氣被一瞬間抽乾,耳邊回響著男人那句若有若無的“得罪了”。

墜落的瞬間,她死死盯著山崖上的那道身影——男人依然站在那裡,長發在夜風中無聲飛揚。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手中煙頭的光點在黑暗中一明一滅,如同惡鬼張開的眼睛。

風聲呼嘯,山崖的石壁在霖玥的視野裡急速翻轉。耳邊的聲音混亂一片,心跳的轟鳴聲、呼嘯的風聲、衣物被撕扯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意識模糊前,霖玥腦海中閃過最後一個念頭是——她竟被鬼害了!

不是說建國以後成不了精嗎!

接著,劇烈的疼痛從四肢百骸衝上大腦,意識被徹底撕裂,她墜入了一片無儘的黑暗。

【蒙山·明時派】

霖玥緩緩睜開眼,眼皮沉得像灌了鉛。她試著動了動身體,卻立刻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痛,渾身上下像碾過一輛卡車,肌肉深處傳來撕裂般的疼痛,手臂和腿像火燒似的灼熱感,右肩則是一陣陣鈍痛,仿佛剛被人用鈍器重重地砸了一下。

她捂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低聲咒罵了一句。

但下一秒,她忽然愣住了。身體傳來的觸感不對——她身下不是冰冷的山崖石頭,而是柔軟細膩的……被褥?

霖玥呆住了。

她放下捂著額頭的手,緩緩抬頭,月白色的花帳垂落在床四周,透著一股清幽的香氣。她伸手去摸,緞麵光滑,是她沒見過的料子。

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傳來,像夢境一樣不真實。

霖玥“蹭”地一下坐起來,想到了鄭源。

他失蹤前,遇到了一群人,但她失蹤前,隻看到了一個人。

他們的失蹤之間,會有什麼關聯嗎?

鄭源也穿越了嗎?

想到那個長發男,霖玥隻覺得心裡冒火,在腦海中細細摹畫了他的模樣,長發、古裝、死氣沉沉的臉。

他們二人無冤無仇,那人害她作甚?

她無父無母,非必要不和陌生人打交道,更彆提她那少得可憐的存款,她想破頭也不知道男鬼為什麼要殺掉她。

被推下懸崖時空氣撕裂的尖銳聲響還在耳畔,霖玥端起桌上的茶水,咕嘟咕嘟喝了好幾口。

這時她才發現,自己不像是被人推下懸崖死裡逃生,反而像是經曆了一場激烈的戰鬥,渾身的肌肉都在叫囂著疲憊和酸痛。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悠長的銳響,宛如風聲,那聲音若有若無,餘音未絕便被另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打斷,錚然一響。

她側耳傾聽,那聲音變得越來越清晰——是劍光縱橫的破空聲,還有人喝聲相伴。

似乎附近有人在練武。喝聲間或傳來,夾雜著刀劍碰撞的脆響。

她還想側耳細聽,就聽到不遠處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有人來了!

霖玥的背脊瞬間繃緊,一個箭步竄到床上,重新躺回原來的位置。

此時此刻究竟是什麼情況她並不知曉,還是保持原狀為好。

她迅速調整姿勢,努力讓自己的呼吸放慢,手指抓著被褥一角,假裝虛弱地揉了揉太陽穴,微微皺眉,做出一副剛幽幽轉醒、精神不濟的模樣。

還沒恢複的肌肉被驟然拉伸,疼得她麵色一白,倒是多了十分可信度。

門被推開,進來一個看上去二十餘歲,身形瘦削,氣質出塵的女子。她的發絲被銀冠整齊束起,一頭銀發在日光下閃著冷光,配上她身上的月白衣袍,顯出幾分不染塵埃的氣質。

她進屋後脫下身上的石青色披風,起身坐在炕沿邊。

霖玥見她靠近,心裡咯噔了一下,腦子飛快轉動,立刻做出一副要下床接見的模樣,剛撐著身子要起,果然被女子一抬手製止:“不必了,你現下如何?”

霖玥捂住額頭,弱弱地應聲:“不大好,頭痛。”

女子眉頭微蹙:“楚奕對我說,你與其他弟子切磋,結果突然就暈了過去。為師早就同你說過,不要逞強。我藺坤的徒弟,哪怕技不如人,也絕不會有人膽敢輕視你。”

這個看上去比她還年輕的女子,是她的師父?

而且聽她的語氣,她似乎…不是很強的樣子。

女子伸手,微涼的指尖按在她的手脈上,凝神半刻:“左寸沉數,右寸細弱,你這身體本就虛弱,這次受傷,雖未傷及根本,但還是要多加調養。”

房門又被推開,是一個身穿大紅鬥篷,眉目如星的男子,他毫不見外,風風火火地推開門,正要說話,就看到屋裡坐著的女子,登時老實下來,施禮陪笑道:“弟子見過師父。”

男子行過禮後,立刻轉向霖玥,眉眼間全是關切:“師姐可好些了?”

“我沒事。”霖玥繼續作半死不活狀。

女子打量著她的臉色,語氣也柔和下來:“我一會兒開一劑藥,讓人送過來,你好好休息。”

說完,她站起身,並不多話,旋即轉身離開了。

師父一走,紅衣男子立刻放鬆了許多,毫不拘束地一屁股坐在霖玥的床邊,目光不自覺地上下打量著她,眼裡滿是關切。

“你看什麼?”霖玥被他看得發毛,趕緊偏過頭去,以手覆麵,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

男子看著她蒼白的麵色,語氣帶著幾分無奈:“師姐不該逞強,即便如今你與從前不同,也是堂堂掌門弟子。”

他壓低聲音,玄之又玄地說:“真正的力量,未必全在那些外物。”

霖玥理解了一下,他似乎在用一種很新的話術勸她看開點,打不過沒關係,有後台。

說罷,他眼中憐意更濃幾分:“師姐放心,我請了大師兄,給你用最好的傷藥,你先吃了這個。”

他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精致的盒子,輕輕一開,露出一枚晶瑩剔透的丹藥。霖玥伸手接過,藥香撲鼻而來,一聞就知是好東西。她服下後通體舒暢,體內的不適也立時減輕了幾分。

霖玥看著他,輕輕靠在床頭,心情都好了不少。

這些人待她,是帶著幾分刻意的照拂和憐憫的,雖不知為什麼堂堂掌門弟子體內一絲靈力都沒有,但她得到的關切和好處卻是實打實的。

男子隨手把盒子放在桌上,忍不住搖了搖頭:“你這一暈不要緊,倒是把霆蒼嚇得不輕。他收不住手,又在你身上打了一下——可把他嚇得夠嗆!你暈了多久,他就心驚肉跳了多久,生怕把你打出什麼好歹。聽說你醒了,他第一時間派我來看看你怎麼樣。”

他絮絮叨叨:“師父說你沒事,也沒受什麼內傷,我也就放心了。說起來師父昨兒交代你去古雲鎮一趟,不知你還去不去得?”

他像是早就打好了算盤,自顧自地說:“要是你去不了,不如換我去吧。算算時間,我也有些日子沒出門了……正好活動活動筋骨!”

“我要去!”

話一出口,霖玥也愣住了。她的身體裡,突然湧現出一股強烈的……想要出門的感覺,下一秒,這三個字就不由自主地蹦了出來。

?這是要乾什麼。

她初來乍到,最忌諱的就是和認識原主的人打交道。眼下這個任務正好是個契機,出門一趟,不僅能避開這些熟人,還可能有機會想起什麼有用的東西。但是……

她好像很弱啊!沒有實力,在如狼似虎的修仙界,不會被生吞活剝了吧。

她的不安明晃晃地寫在臉上,紅衣男看她這樣,不由笑了一聲。

“現在知道怕了?”他一隻手支起下巴,眼睛亮亮的:“你向往自由我是知道的,你若執意下山,我也不攔你,隻是你要答應我,下次不可如此莽撞。”

霖玥看向他的眼睛,隻得點了點頭。

得到霖玥的保證,紅衣男子顯得十分滿意,他抬手拍了拍腰間一塊嵌著紅玉的腰佩,低聲念了句什麼,下一瞬,他的手中就多出了幾遝黃符。

那些符咒厚厚的幾遝,用紅線捆得整整齊齊,每一張符上都畫滿了複雜的符號和咒文。霖玥掃了一眼,粗略估計至少有幾十張。

“這些你先拿著。”紅衣男一股腦將符咒塞進她手裡,“遇到心懷不軌的人,你就將這些符直接扔出去,我們明時派,得罪得起!”

霖玥從善如流地將符咒握在手心,感覺自己的命稍稍得了些保障。

她抬起頭,眼底流露出七分感激二分複雜一分柔弱:“多謝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