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玥點燃一根煙,看著電腦上的圖片和資料。房間裡沒開燈,隻有電腦發出的幽光照亮了她呼出的煙霧,遠處的車聲穿過夜色,提醒她時間的流逝。
霖玥點開幾篇社會新聞,目光被幾起詭異失蹤案吸引。作為一名懸疑小說作家,她對超自然事件總是格外敏感。
她的敏感不僅來自職業。和普通人不同,她有一種天賦:從小時候起,她就能看見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對此她早已習慣,畢竟陰陽相隔,這些東西就算是想,也沒辦法主動傷人,他們隻是生活在另一個平行世界而已。
突然,她眯起眼睛,目光停留在一篇新聞上。
十年前,外地遊客鄭源獨自前往A市郊區公園遊玩時失蹤。媒體報道了他失蹤前與999急救中心接線員的通話記錄
接線員:999。
鄭:我在郊區公園爬山,迷路了…
接線員:你迷路了,你現在位置在哪兒?
鄭:我現在......
(沉寂,隻有斷斷續續的雜音和遠處不明的回聲)
接線員:你慢慢說,附近有沒有顯眼的標誌物或任何可以辨認的地點?你能看到什麼嗎?
(沉默,雜音依舊)
接線員:喂?鄭先生,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鄭:等等……
(雜音中夾雜著鄭源的急促呼吸)
接線員:鄭先生,你從哪一側開始爬的山?現在走到哪一段了?
鄭:我從郊區那邊走,已經走了兩個多小時,但迷路了,現在……站在……
接線員:你有沒有看到標記柱或者路標?
鄭:我剛經過一個......等等……讓我看一看……
(雜音變得更加嚴重)
鄭:看……看不到……
接線員:先生,信號非常差,你最好不要再繼續前行。請你保持原地,我現在需要你回答我幾個問題。
鄭:快點來!前麵……前麵好像有一群人……
接線員:你需要救護車嗎?告訴我具體情況,鄭先生。
鄭:要!我需要救護車!
接線員:好的,我已將信息傳遞給救護員,保持通話。
(接線員與救護員通話,等待回應)
鄭:救命啊!救命!——(雜音)救命呀!
救護員:你能告訴我你具體的位置嗎?我們需要確定你在哪兒。
鄭:我不認識這條路……
接線員:鄭源?你聽得到我說話嗎?喂?喂?
鄭:救命啊……
(斷斷續續的呼喊)
接線員:先生?鄭源?喂……喂?
(無回應,電話徹底斷開)
雖然通話斷斷續續持續了十來分鐘,但因為信號不好,始終無法確定他的位置。第二天,警方出動大批人員對公園展開地毯式搜索。海陸空聯合行動持續三天,但鄭源仿佛蒸發了一般,沒有留下任何蹤跡。
鄭源就這麼消失了?
A市郊區公園附近有座山,又高又陡,近年來屢屢傳出有人失蹤或墜崖的消息。警方多次發布提醒,告誡市民夜間不要前往。
霖玥來A市幾年,跑過不少地方,但從沒有去過郊區公園。
她伸手拿起煙灰缸,將煙蒂碾滅,打算親自去郊區公園看看。
第二天一早,霖玥打車來到公園附近的興善寺。最近這幾天,她心裡總有種說不清的感覺,身上陰惻惻的。
霖玥付了車錢,下車時後頸忽然一涼,一陣冷風穿透了她的衛衣。她下意識回頭,卻隻看見街道儘頭匆匆的行人和兩側熱鬨的攤位。
“果然還是得求個平安符。”她輕輕歎了口氣,抬腳走向寺廟。
興善寺人聲鼎沸,香客眾多,霖玥在寺廟裡轉了一圈,找到賣開光物品的小攤,挑挑揀揀,買了個開過光的手串帶在身上,準備步行前往公園。
此時天光將儘,已是黃昏,等霖玥慢悠悠走到公園附近時,已是夜晚了。
突然,她看到前麵路上有個老頭。
昏黃的路燈下,有個佝僂著身體的老頭一言不發,靜靜坐在路中間。
這年頭的鬼都很講究體麵,畢竟能看到它們的人鳳毛麟角,沒了觀眾,表演嚇人隻剩下尷尬。
當然,有常態就有例外,那些冤屈纏身、怨氣爆表的的鬼觀感確實不太好。但眼前這位怎麼看都沒有怒發衝冠、鬼氣森然的樣子,反倒像個卡在係統bug裡的路人。
一時之間,霖玥也沒法分辨他到底是個無拘無束的鬼,還是個精神失常、莫名其妙的普通老頭。
她從包裡翻出相機,對準老頭拍了張相。
她沒開閃光燈,屏幕裡隻有老頭背對路燈的模糊身影。雖說背光,但無論如何,能被相機拍到,就證明他至少是個活人。
大晚上的,這老頭坐路中間乾嘛?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低頭拉了拉衛衣帽子,準備繞開他走。
離得近了,霖玥覺得不對勁,這胡子拉碴,穿著破舊的老頭一直盯著她看,眼神直勾勾的。
她皺了皺眉,瞪了回去:“看什麼看?”
老頭咧開嘴,“嘿嘿嘿”地笑了兩聲,緩緩伸出一隻顫巍巍的手,手心向上。
這是什麼意思?要飯?
霖玥自己都窮得叮當響,一點都不想發這個善心。
她懶得再搭理,轉身就走。
沒想到老頭竟然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跟了上來。
“......”
霖玥抬頭看了眼路邊閃著紅光的監控攝像頭,又回頭看了看不言不語跟著她的老頭,腦海裡飛速地評估了一下A市大數據響應治安的及時程度和“追逐、攔截、辱罵、恐嚇他人、情節惡劣”的量刑,發現大晚上和一個老頭在路上掐架,既不優雅,也不劃算。
她歎了口氣,轉過身打算給他掃一兩塊:“有二維碼沒?”
“嘿嘿嘿......”老頭傻傻地笑了兩聲,繼續朝她伸手。
嘿你大爺啊!
霖玥包裡裝著錄音筆、相機和其他勘測設備,這是她一會勘測現場用的,摸來摸去,她身上除了衣服,就隻有剛花50塊買的開光手串了。
50塊錢還沒焐熱就要飛走,霖玥感到很心痛。
但她上下打量老頭半天,從他亂糟糟的頭發到滿是汙泥的腳指甲蓋,遺憾地發現,老頭身上沒什麼她能帶走的。
霖玥把手串拿出來,放在老頭手心裡。
轉身的瞬間,霖玥眼尖地注意到,老頭抬起的手臂上有一塊奇怪的疤痕,像是什麼東西從皮膚下暴突出來留下的痕跡。
好怪,但這麼晚還在街上亂走的,有幾個正常人。
老頭拿到東西,“嘿嘿嘿嘿”地笑了幾下,果然走了。
解決了一個小插曲,霖玥看了看時間,還好,隻耽誤了幾分鐘。
她接著往前走,這狗屁手機導航大馬路不導,非讓她鑽這種安靜得瘮人的小巷子。好在巷子儘頭,就是公園的大門了。
走了幾分鐘,霖玥走出巷子,發現公園門口站著個人。
那人黑發垂肩,背影修長,一身黑色的裝束在夜色中融成了一體,遠遠看去,既看不清臉,也分不清是男是女。
現在是淩晨一點,要說此人是小偷,這打扮未免過於顯眼。
她放大鏡頭,對準那人的方向,“哢嚓”拍了一張。
相片裡空空如也,隻有公園門口的燈牌閃閃發光。
這下看懂了。
她看過鄭源的資料,從身高上來看,這人不是他。
那就很可能是其他什麼……過去幾年裡,不幸命喪此地的家夥。
霖玥遇到的大部分鬼都是寂寂無聲的看客——不嚇人、不打擾人,就靜靜地站在那兒,像個旁觀的雕像。
人與人之間都要講禮貌,人與鬼之間尤甚。霖玥不好直接上前拍拍肩膀問他有什麼事,冤有頭債有主,她從沒和長發人打過交道,自然也沒理由生出仇怨。
這樣想著,霖玥拉緊了衛衣帽子,低下頭,腳步輕快地從鬼的全世界路過。
A市論壇裡有帖子提到過,公園西南方向有一處破舊圍欄,她打開手機地圖,借著昏暗的路燈確認方向,沿著小路摸索。很快,她在一片藤蔓和生鏽的鐵絲網裡找到了一道勉強可以讓人爬過去的不規則缺口。
霖玥蹲下身,掏出手電筒照了照洞口,光束掃過幾片亂糟糟的雜草和一隻驚起的飛蛾,沒什麼異常。她將手電夾在腋下,貓著腰鑽了進去。
公園的綠化很好,若從大門進,得先穿過一大片用來向遊客推銷的廣場,從這個小洞倒是方便許多。
霖玥仰起頭,看了看黑夜裡山峰的輪廓,開始爬山。
爬山,是一項很好的有氧運動,能夠增強人的心肺功能,提升毅力。
沒人知道這座山存在了多久,也許曆史已經將它埋藏在歲月的塵埃裡。但一定有無數人如霖玥一般,努力在山路上揮灑過汗水。
路上經過幾個垃圾桶,霖玥打遊戲的肌肉記憶在腦邊蠢蠢欲動,她竟從垃圾桶平淡無奇的鐵皮麵龐上看出了誘惑。
“翻一下吧!”但現實終究不是遊戲,她還是應該把注意力轉移到爬山上來,而不是被這些無聊的細節分心。
很快,她找到了報道裡提過鄭源留下信息的最後地點。
一塊界標半埋在泥土裡,字體斑駁難辨,但仍能依稀看出“危險”二字。霖玥蹲下身,伸手抹去表麵的泥土和青苔,拍了幾張照片備用。
她才蹲下身查看,卻聽到有腳步聲從台階下傳來。
手電的光束照過去,是那個公園門口的長發人。
她現在看清了,是個披著頭發,穿著古裝疑似cosplay的男鬼。
他死了多久了,又在這裡乾什麼?
有冤情嗎,要不要給我講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