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靈澈水性不佳,以往在水裡都是直接掐一個避水訣,可花婉婉這具沒築基的身體使用避水訣消耗太大,祭靈澈隻得在水裡幾個狗刨,水花飛濺,惹得圍觀眾人一陣叫嚷。
她向池塘中心遊去,越過幾個蓮葉,成片的荷花竟然把岸上的人擋了個嚴嚴實實,人群的熙攘頓時被拋在腦後,誰知道在荷葉後麵正隱著一個男修。
可那人的臉甚是詭異,泡發了般,整個人像是在水裡死了一個月,皮膚浮腫到皸裂,摞在一起,搖搖欲墜,他一見祭靈澈神色一變,那臉上的皮膚竟層層開裂,簌簌地脫落下來!
那人剛想遁走,卻被祭靈澈一把鉗住手腕,笑道:“跑?”
她另一隻手按住他的頭頂,猛地將他頭浸入水中,她道:“跟了我好幾天,你當我不知道?”
幾天前,祭靈澈的元神就察覺到妖魔的氣息,可那東西品級很高,竟是個能剝人皮,能學人說話的,這具身體又修為低微,竟難以追蹤,誰曾想今日這家夥跟得她太緊,被她歪打正著地打入水中。
妖魔的人皮不能沾水,一沾水便會脫落。
那“男修”死命掙紮,整個身體都慢慢膨脹扭曲,隨後整張人皮脫落下來,幽幽地飄在水裡。
祭靈澈手裡隻攥著一張人皮,隻見暗紅色的東西一現,那東西悄無聲息的遁入水中。
祭靈澈感覺有什麼東西纏住了自己的腳,黏膩冰冷,正沿著她的腿不斷向上蔓延,又一隻觸手猛地拍開水麵,霍然而起,猛然勒住她的脖頸,將祭靈澈整個人壓到水裡,又一隻觸手化為利刃,又快又猛地向著她的心口猛刺,似乎下一刻就要剜出她的心臟!
祭靈澈冷笑一聲,閉上眼睛,攤開手掌,以整個水域為媒介,勾連靈氣,立時彙聚靈壓,隻一瞬間便激起無形千鈞之力,隻見她正向著她來的那條龐大的觸手一滯,接著恐懼地戰栗起來,然後所有猩紅的觸手一瞬間炸得血肉橫飛,卻在她靈壓的壓製下沒有驚起一分一毫的水花,好似整個化在水裡一般,隻融成一片血紅。
在一片猩紅中,一個黑色的東西掙紮了一下,竟然未死,直接遁入水中。
祭靈澈對著手邊的荷花根莖一彈,那荷花整朵落入水中,在落水的一瞬間,那荷花瞬間變成一條淡紅的水蛇,瞬間抽長,變成一條巨蟒,倏地鑽進水裡,去追逃掉的妖魔本體。
血紅慢慢擴散,岸邊的人似乎有所察覺,幾人禦劍過來。
祭靈澈眼色一冷,一頭紮入水中。
她燃燒元氣掐了道避水訣,在接近水底的地方站定,隻見那條荷花幻化的紅蟒緊緊地纏著一個類人的暗紅色的妖魔。
他長著近乎於人的四肢,頭顱,卻沒有麵部,全身隻一層透明的膜兜著血肉,可以清晰地看到裡麵肉的蠕動和血的流淌。
那東西發出類人的聲音“嗬嗬”地低笑,明明被巨蟒勒得即將爆體而亡,可還是黏膩膩地說道:“還沒來得及恭喜觀主大人死而複生,您這樣的殺神,連冥界都不敢收呢。”
“主上說,祂都想死你啦。”
“什麼時候得空了,可要來無燼之淵看看咱們呀。”
那妖魔的沒有嘴,聲音隔空直接印在祭靈澈識海裡,黏膩濕滑,好像長滿鐵鏽的破銅爛鐵,浸在水裡爬滿黴的爛木頭,就像蛆蟲一般在識海裡攀爬,讓人說不出來地惡心反胃。
祭靈澈微笑:“不必著急,等本座得閒了,自會去收拾你們。”
妖魔:“可是觀主大人,你弱得簡直連原來的一成都沒有呢。”
“你現在這個樣子,可真是讓主上失望。”它說罷又低低笑了起來。
祭靈澈冷笑:“是嗎?那孽畜被本座一劍釘在無燼之淵,幾十年了,怎麼連動都動不了,是因為不想嗎?”
那妖魔道:“彆忘了,你已經被主上殺過一回了。
“燃了一個大乘期的金丹,才堪堪封住我主數十年,觀主大人,請問您還有幾條命呢?”
祭靈澈笑得從容:“走著瞧。”
妖魔發出“嗬嗬”的聲響,似乎聽到了什麼很滑稽的事情:“觀主大人,何必呢,非要和咱們作對嗎?您又落得什麼好兒?”
“您不是也認為,凡人那麼愚蠢,簡直是各個都該殺嗎?”
妖魔語氣帶著幾分煽動蠱惑:“觀主大人,不如您抬抬手,把那柄劍給拔出來,讓主上出來,咱們一起把那些凡人殺得一乾二淨……”
祭靈澈攤開手掌,一點一點地收緊,那巨蟒得令,隨著祭靈澈的手一寸一寸地絞緊,隻見那妖魔的肉塊在痛苦的扭曲,嘴裡發出“桀桀”的聲響。
祭靈澈看著自己修長的手指,冷然笑道:“孽畜,也配跟我談條件。”
“本座如何看世人,是本座的事。”
“而讓你們滾回地獄去,隻不過是順手。”
她猛地攥緊手掌,一瞬間,那妖魔被絞殺得血肉橫飛,血腥裡,隻有一顆黑色的珠子,漂浮在水中。
祭靈澈伸出手,捏住那顆珠子,灌注靈力,將它猛地捏成齏粉,然後化為塵埃飄蕩在水中。
那妖魔雖死,但它臨死那句沒說完的話依舊回蕩在祭靈澈的識海:“主上已經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自己不識抬舉,那就去死吧……去死吧……死吧……”
她在水下太長時間,靈力早已支撐不住,她一揮手,那勾靈幻化而出的赤色巨蟒瞬間消散,又變成花瓣散落的荷花,靜靜地飄蕩在水底。
祭靈澈想著,事情鬨大了,岸上那麼多人都有所察覺,以她祭靈澈人人喊打的名聲,太華玉墟是說什麼也不能留了。
隻是這小傻子身體修為實在太低,她既不能禦劍,也不能縮地千裡,竟然要一步一步地走出山門去!
……
一隻濕手搭在池塘冰涼的石沿上,祭靈澈探出頭來,拖著被水浸透沉重的身體,爬上去。
她特地繞到蓮池最偏僻的一角,這裡掩映在一個亭子的後麵。
本來水性就不好,結果殺了那個妖魔,連避水訣也使不出來,為了從這裡上岸,生生狗刨了好久。
丟臉,太丟臉了。
說實話上次這麼狼狽,還是自燃了金丹。
她這麼個有腔調、有格局的裝逼販子,堂堂邪修領袖,落水狗一般趴在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要是被往日故友認出來,她簡直都不敢想……
忽然,一雙腳停在她麵前,銀白緞麵的靴子,怎麼看怎麼眼熟。
她順著那人修長的腿向上看去——
素白錦袍臨風翩然,腰間玉佩相擊清脆作響,身子如修竹挺拔,潔白如玉的脖頸,鋒利的輪廓,以及……
以及,一雙她所熟悉的,淡漠冰冷的褐色眼眸。
可此時那雙眼睛在冷漠中,竟然融著幾分難以遮掩的情緒。
她就這麼趴在地上,仰著頭看著。
媽的!
不是吧……
人可以丟臉,但不能來來回回地丟臉,至少,不能在同一個人麵前來來回回地丟臉……
那人端立挺拔如朗月清風,麵如冠玉,卻冰冷至極,淡漠開口:“你在乾什麼。”
但是,如果臉已經丟出去了,那這個性質就發生了改變。
祭靈澈一把扯住他的袍袖,眼神癡狂:“仙尊!你把我給忘了?咱們前幾天才剛剛見過啊!”
因為臉既然丟了,那麼不做些什麼,就不能發揮它的價值。
祭靈澈抱住他的大腿道:“掌門真人!自上回仙盟大會一彆,婉婉便對您如癡如狂,如癲如醉,如傾如慕,眷戀思慕如綿綿江水滔滔不絕啊真人!!”
她抬起頭看著曲無霽,欣賞他眼中難得的慍怒:“真人,為了見你,婉婉遊過了整個的蓮池,就為了再得見您尊容啊!”
那熟悉的靈壓猛增——苦澀冷冽,跟眼淚的味道差不多,祭靈澈心臟一滯。
曲無霽把手覆在她的頭頂,似乎下一刻就要捏碎她的頭顱。
祭靈澈哭道:“掌門真人,你就原諒我吧,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克製不住我自己啊……”
最後她煽情地給出了總結:“真人,我是你的小迷妹,我愛你愛到心尖顫啊!”
祭靈澈正在等曲無霽發作,可那一刻時間好像都靜止了一瞬,她隻聞到他衣袖上沾染的淡淡的避寒香氣……
他不知何時斂去了靈壓,袍袖被風帶起,衣袖若即若離地輕觸祭靈澈的臉頰。
祭靈澈一晃神,避寒?他之前不是最討厭這種花?
這時曲無霽卻忽然開口道:“是嗎?”
本來清寒疏離的聲音此刻卻帶著幾分柔和,這樣的語調祭靈澈從未聽過。
祭靈澈疑惑地抬起頭,曲無霽的手從她頭頂慢慢滑落,輕輕地拂過她的臉頰,冰涼的手輕觸她的臉,她與他那雙涼薄的褐色眼睛對視,一時間竟失語。
祭靈澈嘴上說著:“半點不假?”語氣卻充滿猶疑。
曲無霽最終將手斂進袖中,眼中閃過微不可查的輕笑,淡淡地道:“既然你這麼愛慕本尊,那麼從今以後,你就是本座的親傳弟子了。”
祭靈澈愣在原地,卻一瞬間撒開拽著他衣袍的手,好似避之如蛇蠍。
她還是那句話,曲無霽這個人,腦子真的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