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天歲晏也沒有什麼地方去,泠然便帶著他回了珍饈閣。除儘喬飾後,去找那掌櫃:“這是殷家少爺不放心,專門派來照料我的人。”
那掌櫃看都沒看他們二人:“小然啊,我就知道,隻要你用心,是沒有人不喜歡你的。把殷公子給我拴緊了。最近閣裡忙,沒空管你啊。”
回到自己的房間,泠然隻覺得不可思議:“之前盯我盯得那麼緊,如今口風怎麼又怎麼鬆。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重新打扮成小廝的模樣,又給歲晏喬飾一番。兩人偷偷摸摸跟上了掌櫃的腳步。
掌櫃邁進了珍饈閣的廚房,出來時紅光滿麵,大聲囑咐著裡麵的人:“給我好好做啊。咱們珍饈閣這下,可又要大撈一筆啦!”
待她走後,泠然在歲晏和自己的眉心處一點。對著他低聲道:“這便是我們姑射山的隱身術。接下來可以大搖大擺地進去啦。隻是,我們不能說話。”
歲晏又是不解:“你會這個,卻不會飛?”
泠然訕訕道:“術業有專攻嘛。”
他們借著掌櫃還未關的門進了廚房。廚房中人流來來往往,剁菜炒肉聲不斷。二人看了半天,也著實沒看出什麼名堂。
泠然正想拉著歲晏退出去,卻忽然聽到一個聲音氣急敗壞道:“來兩個人給我到後院去,那群東西真是太難管了!”
她與歲晏對上眼,跟上了打開廚房暗門,去向後院的那兩個人。
那兩人邊走邊說著話。路人甲道:“拿那些東西做菜,怪嚇人的,也不知道掌櫃怎麼想的。”
路人乙道:“哎喲,做出來的菜多好吃的。彆怕,他們的樣子都是化出來的,不長那樣。”
一路走走停停,他們終是到了後院。
與廚房中火熱的氣氛大相徑庭。這裡異常冷清。
泠然遠遠就看見一座黑色的大籠子,每一根欄杆都格外粗壯。裡麵擠滿了人。雖然看不大清,卻能令人感到無比壓抑。
再走近一點,她更覺心驚。
那裡麵的人,竟都是年紀很小的孩子!
那些孩子似是不會言語,什麼都不說。隻是默默流著淚,看上去讓人甚是心疼。小手用力地扒著籠子門,指甲刮在堅固的籠門上,給人一種說不出的煩躁感。
一眼掃過去,泠然望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平平,安安。
路人甲又感歎道:“哎喲,這看著也怪瘮人的。怎麼下得去手喲。”
路人乙道:“我就看不慣你這婆婆媽媽的性子。這群東西是小妖怪喲,不過化了個人殼子騙你!妖怪作亂人間那麼多年,殺了又能怎麼樣。掌櫃要是賺了錢,咱不也能跟著水漲船高。你呀,目光真是太短淺了!”
路人甲沉默不語。路人乙一陣心急,對籠子中的小妖怪們喊道:“誰再吵,啊?誰再吵,下一個被拉出來做成菜的就是你!”
籠子裡的聲音瞬間低沉了。路人乙得意揚揚地向路人甲道:“它們現在弱得很呢!嚇一嚇就安靜了。走吧,圓滿完成任務!”
泠然與歲晏跟著他們出了後院,到了廚房。隻見那掌櫃早已候在那裡,對路人甲乙道:“把它們給我看好了!咱們珍饈閣即將新出一道菜品,就叫延壽羹。接下來,生意一定會紅紅火火,蒸蒸日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人隨著掌櫃出了廚房,回了泠然的房間。相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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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歲晏去雲慈府中報了道。
泠然將珍饈閣後院中的事與溫熹微和墨衡講了。二人均是一驚。
溫熹微道:“你是神女,能不能把他們救出來?就算是小妖怪,也是命啊......”
泠然道:“也許我可以儘力一試......”
係統冰冷的聲音又很不合時宜地在此時響起:“宿主此次任務為應雲慈之願,一旦強行乾涉,雲慈願望的前提便已不存在。”
泠然覺得自己有些有心無力。便隻能半真半假向溫熹微解釋道:“但我突然想起來,我們仙界不能強行乾涉他人因果......”
溫熹微更加心急,但也明白以自己的身份想做什麼很難。便拉著泠然隔三岔五去找周璠,想從她哪兒找到更多線索。
三人於是也漸漸熟了起來。相處久了,泠然愈發覺得周璠是一個心性極好的人。她不嫌棄泠然在幻境中不光彩的身世,也能忍受溫大小姐有時莫名其妙的小性子。
她究竟是為何會落到小屋中的那種境地?和平平安安又是怎麼認識的?
日子就這樣,也隻能這樣不緊不慢地過了又十幾日。溫熹微與泠然又一同前去周府品茗。可這一日的周璠,卻是顯得格外漫不經心。
泠然覺得奇怪。不動聲色地一直在扯些無關話題,將三人相處的戰線越拖越長。無視溫熹微對她愈發頻繁的側目。
周璠臉皮薄,說不出趕她們的話。泠然眼見著她的臉皮由白漲紅,最後終是忍不住道:“璠娘今日是有什麼事嗎?”
周璠道:“倒是也......沒什麼大事。比鄰府上新來的那位郎君今日要來找我,算著時辰好像也快要到了。怕等會兒招待你們不周。”
泠然與溫熹微對視一眼。心道:終於來了。
她忙笑道:“說起來,璠娘的鄰居,我還不曾見過呢。”
周璠不好意思道:“真是對不住了。”
溫熹微笑道:“這有什麼呢。”
話正說著,雲慈已是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神色看著分外焦急。
泠然心道,才這麼十幾日,這二人的情誼就發展到如此深厚的地步了嗎。
她神色疑惑地望向雲慈身後的歲晏,可現在顯然不是互通消息的時候。
雲慈見這裡有她們二人在,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道:“周小姐,令父今日可是還未歸府?”
周璠神色一暗,道:“是,哪裡都找過了,家父還是不曾有消息。”
雲慈看向泠然與溫熹微二人。泠然知趣,拉著溫熹微退下。又對歲晏使個眼色。後者明白她的意思,忙裝作不舒服的樣子,與雲慈說了一聲,也走了出去。
周府中的花廳裡,按理來說應當素不相識的三個人,此時圍坐在了一起。
泠然道:“接下來,我們交換下信息。我這邊,又用隱身術混進去過珍饈閣後院幾次,那道菜好像還在研發階段。籠子裡最近隻消失了一兩隻小妖怪。”
溫熹微道:“殷府那邊,殷老爺生意還是挺忙的,我和墨衡見他的次數並不多。暫時沒有什麼線索。”
歲晏道:“雲慈整日極忙,帶著我奔走各地,像是在尋找什麼。但不肯向我透露半分。”
溫熹微問道:“歲晏,那你知不知道雲慈找周璠是要乾什麼?他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歲晏道:“不知道。隻是,他每日會來周府坐上半個時辰,問問周老爺的行蹤。但到現在都沒什麼消息。”
泠然道:“周老爺的情況,這幾日我與溫小姐也大概了解了。”
溫熹微氣憤道:“這人做的是什麼爹爹!還不及我爹爹半分好。璠娘說的委婉,但我也能琢磨個大概。那周老爺整日縱聲酒色,連家都不著,真是太過分了!”
泠然道:“事情不清,先彆妄下定論。”
她又歎口氣:“這麼說,我們的任務進度,還趨近於零。”
歲晏卻道:“不急。”
他指了指天:“每晚我都會看看月相。”
“月圓之日,應該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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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月兒圓。
珍饈閣中張羅得格外熱鬨。掌櫃站在櫃台旁,臉上洋溢著比往日更加燦爛的笑容,不停招呼著前來赴宴的達官貴人。小廝們來來往往,忙的不亦樂乎,將最大一間雅室布置的乾淨漂亮,隻待客來。
作為珍饈閣的“招牌”,泠然自然是又被打扮了一番拉了出來。她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隻是在推開雅間門時,手指還是止不住的顫抖。
這是平州一切噩夢的開端。
引她進來的小廝介紹道:“想必各位貴人,應該都知道我們這位名動平州的娘子小然吧。今日花好月圓,高朋滿座。掌櫃特意讓小然來陪陪大家,共度佳時。”
泠然硬著頭皮,向眾人打著招呼。她這日又是比剛入幻境那日還要獵奇的裝束,自己都覺得看不過去眼。可那些人卻好像渾然不覺,止不住向她說著客套話。
她好不容易應付完這些湧上來的客人,找了個角落坐下。這才有空細細打量桌上的人。
七名富商雖身段相貌不同,但都著極為精致華貴綺羅錦繡,看上去多少有點奢靡之感。
泠然看向其中精神狀態最好的那位富商。隻見他身材高大,長須飄飄。再看他旁邊,墨衡與溫熹微穿著比初見那日還要鮮豔的大紅錦袍,活像年畫中走出的金童玉女。
而這對金童玉女,此時正呆呆地望著她。
她又趕緊看向精神狀態最差的那位富商。這一位卻是麵色蠟黃,沒有一點精神氣。眼珠也是渾濁不堪,一轉不轉。唯有還在轉動的眼珠彰顯著他還是個活人。而他一旁坐著的周璠,正在擔憂地望著他。
這把,熟人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