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然下意識就要解釋,可她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畢竟從溫熹微的視角來看,她說出那番話也是合情合理。
少年勻稱的呼吸聲落在她修長的脖頸上,酥酥麻麻,氣息溫涼。
電光火石之間,泠然果斷想出了個餿主意。
反正少年魔王還未與自己撕破臉,麵上還是一副五好青年的模樣。那不如裝作不經意把這鍋甩歲晏身上,讓他來收拾這爛攤子。
但不管怎麼說,她和歲晏這個假夫妻還是必須得裝下去了。墨衡這個倒黴蛋的後果便是最好的說明。更彆提他們已經裝到這個時候了。要是被揭穿,不知這女子還會發什麼瘋。
她眨了眨眼,將情緒醞釀好,淒淒地開了口:“我也不知。在溫府時,我與這位郎君確是初相識。隻是,當初在溫府他與溫小姐成親也實乃權宜之計。離了溫府之後,他沒過幾日便向我告了白。我一個弱女子,聽到有人肯對自己交付真心,自然是歡天喜地答應了。卻不知是何錯之有呢......”
歲晏:"......"
那女子愣了一瞬,將頭抬得更高。下巴虛虛點向泠然身後的歲晏:“解釋。”
泠然雖然看不到歲晏的樣子,卻能料想到他的臉色必然十分精彩。果不其然,他一隻手狀似深情地摸了摸她的肩膀,然後......使了很大的力氣捏了她一把。
隻聽他不緊不慢笑道:“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您可千萬彆怪我夫人。與那位小姐的婚事實是事出有因,但名不正言不順,已是被她父親否定過的了。我夫人端莊大氣,沉穩持重,才是我心中摯愛。”
一段話看似一腔柔情,滿腹心意。可泠然卻心知這是顆啐了毒的蜜糖。日後歲晏定要與自己算賬。
端莊大氣?沉穩持重?這詞與自己更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倒也是至情至性之人。”那女子雖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複,語氣卻也不像剛剛那樣衝。她頓了頓,方道:“方才我也是一時憤怒,對最先進來的那位小郎君不客氣了些。你們四人的事,我暫且先不管了。隻是,有一句話,是必要說的。”
“既然你們四位被風卷來了我這兒,那麼想來也是天意所趨。雖不知你們是什麼原因來的平州,但我奉勸你們一句,再也不要向前走了。”
泠然在心中歎了口氣,若非任務要求,她也不想在這個鬼地方呆下去。
【若宿主完成此副本,係統將會發放一片男主的記憶碎片作為獎勵。】
少女苦悶地垂著頭,再抬起時,一雙剪水雙瞳閃著異常的光芒:“不,我必須走下去!”
那女子聞言一驚,朝她的方向走了兩步,柔聲道:“你這樣子...倒是像極了我一位故人。”
“姑娘,能進入平州,想來你也絕非凡人。不知你是否知道,姑射山有位自請下山,永不歸去的道人?”
一直掉線的係統竟然在短時間內勤快地響起了第二次。
【恭喜宿主觸發隱藏獎勵——神女的記憶碎片。現為宿主發放。】
泠然忽覺頭異常地痛,眼簾沉沉。眼前最後的光景便是一陣瑩白的光霧。待那光霧緩緩散去,她懵懂地睜開眼。
目之所見是朦朦朧朧的紗帳,薄如蟬翼,卻偏生層疊錯落,讓人看不清外麵的景致。
她隻依稀能看到雕花窗外如練的月光如墨般洋洋灑灑地傾瀉進來,以輝為墨,以帳為紙,好似寫就了一篇纏綿悱惻、卻令不知情的人看不懂的詩。
泠然強撐著坐起來,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對。
她看了看自己...粉嫩的小手?
她下意識地想發聲,可一出口又是讓她驚訝的稚嫩童聲:“這是......在哪兒?”
一雙帶有繭子的渾厚大手托住她的腰,將她抱了起來。憐愛地將她汗濕的發絲撥到耳後。
“怎麼又做噩夢了?彆怕,爹爹在呢。”
泠然仰起小臉,隻見眼前是一個須發皆白,平眉斂目的白衣道人。
想來這便是神女的爹爹了。
在姑射山修煉的日子裡,卻不知她這個便宜爹爹,怎麼一次都沒來看過她。
泠然被他抱起,穿過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來到了一座空曠的庭院。
這裡沒有潺潺小溪,沒有精致園景,也沒有燕雀低語。
青石階上跪著個人,一個渾身浴血的人。
聽到聲響,那人猛地一下抬起頭,臉被血汙糊的看不清五官,但那雙眼睛依舊很亮。
泠然聽到道人悠悠歎息:“雲慈,仙界雖會照拂民生,卻管不得那罪惡的魔界。你既已受過天罰,心意可有回轉?”
那人堅決道:“魔界生靈,又何嘗不是性命!我心匪石,不可轉也。還望山主允我下山。”
道人又是一歎,言語中包含惋惜之意:“你這一去,便再也不能回來了。雲慈,我希望你還是好好考慮。”
那人在地上掙紮了片刻,努力站了起來,昂聲道:“既已非同流之人,又何必共乘一舟!山主放心,雲慈就算是被千夫所指,鮮血流儘,也再不會臟了你姑射山的地!”
說罷,他瀟灑地一拱手,指尖流瀉出自己僅剩的一點法力,身影漸從一片化作一線、一點,直至虛無。
道人在原地沉默了許久。終是被泠然那雙直直望著他、充滿不解意味的大眼睛盯的受不住。愛惜地摸了摸她的額頭,道:“女兒,為父知道你出生便是帶著使命的。但為父也想告訴你,有些事情便如飛蛾撲火,做了也是無益。就像你雲慈師伯這樣。”
他又啟唇,似是喃喃說著什麼。泠然極想湊近了去聽,可她剛一俯身,便覺得那種噬骨撓心的疼痛又回來了。
瑩白的光霧再次將她包圍。
昏沉之間,泠然似乎聽著有幾個不同的聲音在喚她。
她下意識地捕捉著那個音量最大,語氣最淒切的聲音。
“夫人,夫人,你這是怎麼了?彆嚇我啊!”
泠然費勁地睜開眼,對上了歲晏那張向來枯井無波的臉。
去你的夫人!演戲演入迷了是吧!
不得不說,歲晏真是個天生的好演員。知道那女子看不見,麵上功夫是懶得做的,在語氣方麵卻是著實下了一番功夫。
她此時還被神女記憶碎片內容衝擊的有些發懵,便由著歲晏將自己攙起來。
等等,她是什麼時候躺到地上去的?!
對上那女子的臉,泠然想起昏迷前她說的話,再加上係統所給的記憶碎片,忽然就悟了什麼。
這下傻子都能明白了吧!
“您說的,可是名叫雲慈的道人?”
那女子麵上一怔,似是沒有想到泠然會真的這麼說。片刻後忙焦急道:“是他,是他。姑娘,你認得他?”
泠然琢磨著記憶碎片中複雜的人物關係,鄭重道:“他應該是我師伯。”
那女子身形一晃,空洞的眼窩睜開,竟是淌出兩段血淚來:“這麼說來,姑娘便是那位聞名天下的神女大人?!我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一位他的前塵中人。居然還有人能記得他......”
平平安安分彆抱著她的雙腿,安慰道:“璠婆婆,彆哭,彆哭呀......”
其實,我也是剛剛才知道他呢,泠然腹誹道。
“神女?!”溫熹微與墨衡同時驚道。
泠然訕訕看向他們,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又掉了個馬。
驚訝過後,溫熹微隻覺心驚,實在看不下去那女子泣血的模樣,摸出自己慣用的牡丹錦帕,給那女子遞了上去。
墨衡也不再搖他那把金線扇子,似是在沉思著什麼,眉眼間籠上一層凝重之色。
那女子拿帕子拭了血淚,心情稍稍平複了些。向著泠然鄭重地一抱拳。
再度開口,卻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我因一縷執念,帶著平平安安守在此地。不僅是為了勸已至此的行人不要再往前,更是想要守著他的魂魄,隻盼哪日有緣之人得以還他一個來生。”
“這些年,我苦苦守著一盞凝魄燈,想要為他爭得一個未來。我相信神女大人定有辦法。”
她轉向那座泠然先前所看到的高大供台。將上麵的小小神龕小心翼翼捧了下來。輕輕放到那座矮桌之上,一舉一動間是說不儘的憐愛與尊重。
神龕中供的那座神像眉清目秀,身形瘦削。黑碧璽鑲成的眼睛如泠然在記憶碎片中看到的一樣,亮的驚人。
這應該就是她那位沒看清臉的雲慈師伯了。
神龕之後,有一座琉璃燈盞,熒熒地閃著微弱的青光。眼見著就快滅了。
那女子的語氣包含期許:“神女大人,他的殘魂閃爍了許久,已快要堅持不住了。我想您定有辦法救他回來。”
她牽引著泠然的手,將它小心翼翼地覆在燈盞上。
泠然隻覺耳邊傳來一個沙啞而堅定的聲音:“我...有悔..*********”
後麵的話,混沌作一團,泠然怎麼聽都聽不清。
【恭喜宿主已解鎖平州副本請願人——雲慈。】
得知了關鍵信息,泠然卻並無半分喜悅。她焦急地對係統傳音:“那我現在,該怎麼辦?”
【打碎它。】
泠然:“啊?這不是找死嗎?”
【宿主若是不打碎凝魄燈,後果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