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人偏生無情眸(四)(1 / 1)

泠然來了興趣。將手撐在小案上,歪著頭看那小二:“說來聽聽。”

係統給她的信息實在是少的可憐。隻有“有悔”二字,說到了地方看她表現再給她更多信息。泠然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

小二仍是一副驚恐的表情,對二人緩緩講述起了平州的境況。

原來,平州曾經也是與青州一般富庶的地方。它依山傍水,沃野千裡。雖以農事發家,卻也吸引了不少手工業者與商人的前來。

各地商人見平州鐘靈毓秀,紛紛在此處做起了買賣。雖是行商,可這些人卻均是俠義之輩。不做那些假冒偽劣、勾心鬥角的不良生意。也因此受到了當地人民的愛戴與敬佩。

築閣淩雲,衢市熙攘,黎庶安業。

可誰知,這樣平靜的日子在五年前的某一日突然被打破。

平州最大的酒樓珍饈閣向來是座無虛席,酬賓不輟。那是個上好的月圓之夜,朱門貴人攜如花家眷落座,推杯換盞之間言笑晏晏、共頌佳時。

本以為這隻是個尋常的日子,可第二日,竟有三位富商醒來後像是被吸了血肉靈氣,麵色青黑。

隻是他們說話做事都與往常一樣,並無異常。女眷與屬從均是不敢直言。而旁人看到了,也隻不過以為他們被酒色磨得虧損了身子。竟是無人把這當一回事。

變故就發生在七日之後。

那一日,平洲城中最大的富商殷青驄早早地起了床,叫來婢女為他洗漱。

可迎接他的卻不是婢女的溫言軟語,而是她尖利的慘叫。

殷青驄怒上心頭,正要轉頭找個物事擲到婢女身上,卻不料一轉眼,看到了銅鏡中自己的模樣。

他竟已成了具乾巴的骷髏軀體。人皮倒是還在,卻隻是緊緊地貼著骨頭。兩個凹陷的眼窩有種空洞的淒豔感,直愣愣地對著前方。

可他分明是能看見的啊!

殷青驄對外稱病,將自己緊緊地裹在被窩中,避不見客。連忙去讓心腹去給那其他六人傳信。而他的心腹給他帶回的消息卻讓他越來越心驚。

其餘六人竟也全部變為人皮骷髏!而平州城其他的富人們,竟也陸續出現了麵部青黑之相。唯有幾人得以幸免。

紙包不住火。人皮骷髏的消息漸漸傳出,群眾奔走呼號,唯恐自己也變成這副人鬼不清的模樣。但這病似乎隻在富貴之人中傳播。

後來,似是殷青驄帶領這六人一同努力,耗儘千金,終是找到了解藥。恢複了原本的模樣。然而更令人驚恐的事情發生了。

這病傳播到了平民之中!

這七名富商極力散發解藥。可解藥卻像是失了效,不僅沒有將他們恢複原樣,還引得了更多人化作骷髏。

平州城中的人皮骷髏日益增多,城外人不敢進入,城內的人也知逃生無望。漸漸地,平州城儼然成了一座鬼城。

忽然有一日,一位仙風道骨的道人推開了平州城的大門。

他自稱有救整座城的方法。

這七人一心掛念民眾,在珍饈閣大擺宴席邀請道人。推杯換盞之間,氣氛其樂融融。道人也應約給出了解藥。

在場的富人們讓他們已化作骷髏的仆從一試,果真有用!

於是,解藥也在平民間大幅流傳起來。

可噩夢再次重演。

這一次,平民們確實不再是人皮骷髏了。可他們的相貌卻並未恢複原樣。有人長出了第三隻眼睛,有人的頭與腳顛倒錯位,更有甚者化作一灘看不清模樣的肉泥......

偌大一個平州城,竟是無人幸免。

而這位道人早已不知所蹤。

再也沒有人可以幫平州的人民了。

如今的平州,已是一個無人敢進入的鬼城。

也曾有膽大之人想要嘗試進入,盜走富商們家裡的金銀珠寶。可最多也隻走到平青二州的分界口,便再也不敢往前。據他們說,平洲中彌漫的是黑紫色的毒瘴,以及無比淒然哀痛的慘叫。

店小二說完這番話,又是一陣歎氣,道:“我看二位都不像是尋常人,應該也不是貪圖錢財之徒,怎的就要去那地方啊。”

泠然麵上看著淡定,可掩在衣袖下麵的手,卻也顫抖得厲害。

自己又什麼時候見過這種事情?如今自己這種三腳貓功夫,去了又跟送死有什麼區彆啊。

她掏出一個溫老爺給她的金元寶,扔給小二,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讓我們再想想。”

小二得了如此豐厚的酬勞,也知這位客人不想讓自己久留。忙笑了笑,轉身招待彆的客人去了。

泠然轉過去看著歲晏,聲音如在懸崖邊蕩秋千一般搖搖晃晃:“歲晏......”

保命重要,保命重要啊。

就擺這一次!真的就這一次!

歲晏看著她這副驚恐的樣子,嘴角揚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

泠然這神女的名頭固然厲害,可他與泠然相處了幾日,卻愈發覺得她不過是個幼稚的小姑娘。

仇恨滔天,他恨不得立馬強大起來,將那些曾欺侮蒙騙他的人抽筋剜骨。

恐怕隻有遇到險境,他才會找到蠶食她法力的方法。

他眉眼沉了下來,語氣略有不甘:“你不是神女,這點小事,也會害怕?”

“我們此去凶多吉少,不會白白送命了吧......”

歲晏隻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說“我對你很失望”。

少年魔王的眼神太具有欺騙性,那一刹那泠然真的要信了。

可她知道他心中無時無刻不籌劃著如何蠶食自己的法力。

泠然心中翻雲覆雨,卻見這酒樓中央,一直以紅布掩著的戲台,“轟”地一聲拉開--

那戲台上站一麵部柔美的小花旦,靈活地甩個水袖,咿咿呀呀道:“各位貴客,今日咱們酒樓,給大家唱一折--神女三幕中的第一折---”

片刻間,四周的喧囂如潮水般迅速褪去,大漢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所有人都虔誠地望著那戲台。

他們的神情,絲毫不見尋常人看戲時的散漫與隨意。

泠然凝望他們的眼眸深處,竟從其中望見了無儘的虔誠與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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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第一折,講的是神女降世。

由於人間眾人並未親眼見到此景,這一幕便沒有直接刻畫仙界,而是上來了諸多角色,飾眾生相,扮市井小民交頭而語。

“今日這雲怎的這麼大?是個極其祥瑞的景象啊!”一位青年旦角道。

她旁邊那個飾她丈夫的生角瞪了她一眼:“仙界的事,我們凡人管那麼多乾嘛!先活下去再說吧。”

遠處衝來個披頭散發,瘋瘋癲癲的醜角,大叫道:“老天又在作什麼怪!與其搞這勞什子,不如給咱下點雨!娃娃要渴死了!”

他懷裡抱著個娃娃生,臉上塗的蠟黃,嘴唇染的鮮紅,低聲說道:“爺爺,爺爺,我,我怕是撐不住啦!”

醜角隻是嘿嘿一笑:“娃娃,這狗屁仙界不願出麵。死了也比活在這爛人間好上百倍!你要是一命嗚呼了,爺爺也陪你去黃泉。咱到魔界瀟灑去!”

探究聲,辱罵聲,哭喊聲,狂笑聲……多種聲音相互交錯,泠然聽著,隻覺得格外難受。

台上又如此喧鬨了一會兒。不知何時,出現了一聲“滴答”,似是有零星小水珠落至地麵。這點點聲音越來越大,連綿接續,到後麵竟是彙成了“嘩”聲。

隻是,市井中狂躁的人們,還未意識到。

娃娃生已處於斷氣之際,卻忽然感到臉上一陣潮濕。他不由得張開乾裂的嘴唇,輕輕舔了舔。卻覺得嘴中一陣鹹意。

“爺爺,我要死啦。你彆哭啊……哭了體內的水不就更少了。“

醜角低下頭,卻是啐了他一口,道:“娃娃,說的什麼狗屁喪氣話!老子沒哭,留著精力和你在魔界玩呢!”

話音剛落,他也覺得發間一陣濕意。連忙仰起頭。

下雨了!

這雨初時方處於“潤物細無聲“的階段,可下著下著卻越來越大。沙沙的綿長聲音蓋過了眾人的聲音。

市井之民紛紛從台上的各個方位走到戲台中央。在那麵銅鏡下跪倒於地,一遍又一遍地高呼道:“蒼天你開了眼啊!我們有救了!”

小花旦飽含感情的旁白適時響起:“神女降世之時,祥雲洶湧,四方來賀。然,此時人間正值大旱。江河乾涸,源泉斷流。百姓饑饉,哀鴻遍野。旱魃肆虐,非人力所能及。百姓冀望天意垂憐,可複生靈之息。有兆祥瑞,卻難瑞民。一時之間,祥瑞卻成災兆。

可誰知,正值怨聲載道之時,天降甘霖,連綿不輟近一月。人間得以重返生機,不致煉獄。

這雨是如何下的,卻是無人知曉。

直到神女長到七歲之時,仙界之人終於意識到,不管遭遇什麼事,她竟是從未哭過。

原是神女出生之時,似有天人感應。她遵循純良本性,舍棄自己平生所有淚水,用以賑濟蒼生。

消息流傳人間,神女一時名聲大噪,以年幼之身,受萬民愛戴。“

幕簾緩緩落下。宣告著這折戲文的結束。

酒樓裡的人們均大聲地鼓起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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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晏挑起眉,若有所思地看了泠然一眼。

戲文雖有渲染誇大之嫌,卻還是會與真實事件有幾分相似的。

這戲文中的神女極為大義,與眼前貪生怕死的這位...似是沒有半點相像。

泠然還沉浸在戲中,久久不能自拔。

沉默良久,她內心浮現出一個問題。

神女果然偉大,卻不知她原先的靈魂如今又在哪裡?

係統許久沒有響起的聲音突然出現,把泠然嚇得一激靈。

【請願任務,宿主可以選擇性完成。隻是放棄後,宿主會依據不同任務的難易程度,得到不同的懲罰。】

【既然宿主心性不定,我便也不逼你。是否走下去由你自己決定。】

泠然閉上雙眼。兩種思緒在她的心中纏絡著,打鬥著,難舍難分。她糾結了許久,終於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正要回答係統時,一個清朗溫潤的聲音打斷了她--

“這位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