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州嘴臉,可笑至極(1 / 1)

與往日不同,今日灶房有奇香溢出,連飄向四處的白煙都裹上了淡淡的青色。

崔大娘麵帶喜色,拿著鍋鏟將大鍋裡細碎的雞塊翻了個麵,猶豫再三,還是用手指碾了些粗鹽,投進大鍋中。

待聽到屋外的腳步聲,她又將切好的腐餅倒進鍋裡,拿鍋鏟拌勻了,又給這鍋肉菜燜了一炷香。

“什麼好日子啊,還煮了肉?”

聲音由遠及近,轉眼間,範瓊月已趴在窗邊,腦袋往裡探,“崔大娘,咱們寨發財了?”

“什麼發財啊,今早寨主翻了好幾座山,抓來足足七隻野雞,讓大家夥吃頓好的。”崔大娘回道。

“能抓這麼多啊,明兒個我也去碰碰運氣。”範瓊月道。

崔大娘抬頭看了她一眼,“行,你真要去,帶上我家丫頭一塊,讓她見識一下你們用來捕獵做的陷阱。”

範瓊月爽快回應,“好咧。”

正說著,蕭音雯和虞清也一前一後進了院。

寨中其餘人都是在自家院裡用膳的,灶房及圈出的食所小,便由崔大娘的閨女分好吃食,給各家送去。

虞清也孤零零一個人,被楚昭拎到這來用膳了。

“哎呀小妹,可算找著你了。”範瓊月一轉身,就瞧見了蕭音雯,連坐到了她邊上。

“月姐姐找我,是為了什麼事?”蕭音雯問。

範瓊月道:“也沒什麼,隻是想問問你早上練了那麼久,身子可有不適?”

蕭音雯笑著搖頭,“沒有,練完之後,我的手足不複平日之寒,暖和了許多。”

虞清也抿了口涼茶,“太極拳本就促經脈氣血通,於蕭小姐這樣天生體弱之人,自是大有益處。”

聽兩人這樣講,範瓊月放心下來,“那就好,對了虞姑娘,咱們寨崔大娘煮的肉可好吃了,等會兒你定要多吃點。”

虞清也咳了聲,“好。”

恰巧崔大娘端著大盆出來,聽到範瓊月這樣講,嘴角止不住揚起,“裡頭放了腐餅,浸了肉湯吃起來更香,虞姑娘快嘗嘗。”

虞清也盛意難卻,在三雙眼睛的注視下,她執箸夾了塊軟趴趴的腐餅,混著鮮美的肉湯咽入喉中。

“如何?”崔大娘滿懷期盼。

“好吃。”虞清也眉梢帶笑,抬眸又道:“崔大娘烹飪之術絕佳,堪比縣裡酒樓的大廚,非常了得。”

崔大娘又笑了起來,兩隻手往腰間的拭布上擦了擦,“虞姑娘喜歡就好。”

連範瓊月也有些詫異,“你這嘴裡竟還能說出這樣的好話。”

虞清也白了她一眼,“我有說過什麼刻薄的話嗎?”

範瓊月捂住自己的嘴,沒吭聲,隻靜靜盯著她,上上下下打量個遍。

“我那是實話實說。”虞清也道。

“哦,實話實說。”範瓊月陰陽怪氣地重述了遍,引得一旁的蕭音雯“撲哧”笑出聲。

虞清也彆過頭,“我不與你們一般計較,都這個點了,你們楚寨主還沒回來?”

“是啊,都這個點了,大牛還沒回來。”範瓊月的思緒果真被這句話引到彆處。

嘭——

什麼東西砸在地上重重一聲,幾人朝後看去,幾捆柴火滾到了院門邊,一把斧頭丟到了柴火上頭。

楚昭撐著門框,低著頭喘氣,她兩邊袖子全往上捆著,留下幾道黑乎乎的痕跡,聽到不知誰叫了聲“大牛”,她抬頭,汗珠順著臉頰滑落。

範瓊月怔怔,“這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早上又是抓雞又是砍柴,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楚昭呼出口氣,鬆散的頭發垂到了兩邊,她抬手,隨意拿了根木條挽起,朝她們走去,開口道:“我欲往雀門,三日歸。”

“去雀門縣做什麼?”範瓊月問。

蕭音雯思索一番,“楚姐姐是想去找黎安城太守?”

“是。”楚昭遲緩地回應了聲,端起桌上的涼茶一飲而儘。

“若是為了水賊之事,楚姐姐就算去找他,也無濟於事。”蕭音雯歎了聲氣,“想想我也許久未回去了,不如我借此機會,將此事稟報益州州牧,由他派兵鎮壓水賊。”

“不,不不。”楚昭連道了三聲,看向蕭音雯道:“不是要趕你走,其中緣由我…”

“要真找楚觀那個蠢貨,我…”虞清也忽然頓住,她定定看了楚昭好久,“也姓楚,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楚昭將空碗放到桌上,“你口中那個蠢貨,是我舅舅,不過你說的也沒錯,他確實是個酒囊飯袋,沒什麼用處。”

“你舅舅?”

楚昭看向她,“嗯,我隨母姓,是親舅舅。”

“我不是問這個。”虞清也瞧了眼灶房破舊的屋頂,又看了看門外蒼涼的景色,“你親舅舅是黎安城太守,你跑來這當土匪?”

範瓊月一聽“土匪”二字就惱了,“什麼土匪,我們是行俠仗義的大俠。”

虞清也一把將人推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楚昭,“沒問你,走一邊。”

對此,楚昭隻回了七個字,“道不同,不相為謀。”

有人“兩耳不聞窗外事”,隻為自保,有人隻願保衛鄉梓以安民,她看得見民間疾苦,做不到漠視。

可現在的她,還什麼都做不了。

楚昭複又低下頭去,又道:“我表兄楚長風給我寄了封信,他知水賊猖獗定有古怪,想同我商討,領各地縣兵,共擊外敵。”

虞清也問:“你舅舅同意了?”

“我舅舅生了場病,此刻臥病在床。”

虞清也:“……”

範瓊月:“!!!”

蕭音雯:“???”

沉默好久,虞清也道:“這不是好事,看你這愁眉苦臉的模樣,怎麼,你表兄也是個蠢貨?”

“那倒不是。”楚昭坐到椅上,“隻是清水寨一旦和官府協同,恐今後不複存在。”

虞清也轉過身,伸手拍在了範瓊月肩上,“範女俠不是說了,清水寨又不是土匪,有什麼好擔心的。”

範瓊月附和,“對啊對啊。”

楚昭輕輕笑出聲,“詭辯。”

“楚姐姐,我覺此事可行,清水寨不曾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加之黎安城太守是你親舅,定不會太過為難的。”蕭音雯亦道。

“那…”楚昭放桌上的手慢慢握緊,“那此事就定了,走一步算一步,我晚些時候便啟程赴雀門,你們在寨中等我回來。”

“可若真是柳國暗中發難,僅憑黎安城這些縣兵,真能抵擋得住那些水賊嗎?”蕭音雯蹙眉,咳了好幾聲,“楚姐姐,真不用我回趟平陽城?”

“回什麼回?”虞清也挑了塊不大不小正正好的雞塊,夾起來放碗中,“我早說了,益州州牧自顧不暇。”

好不容易吃頓正常的午膳,涼了。

蕭音雯:“嗯?”

“我不擾人,旁人就不來擾我了嗎?”虞清也歎了聲氣,“青州要和益州打起來了。”

她接著說道:“誰沒有稱霸的野心,青州州牧是個膽子大的,一眼就挑中了最好欺負的益州,而用的由頭便是益州常年進奉少,藐視皇威,其欲懲之。”

虞清也嗤笑了聲,“這不是說笑,益州都快窮得叮當響了,還能進奉些什麼好東西。”

“諸州嘴臉,可笑至極。”

……

灶房外的小林子流淌著一條山溪,正是午後乘涼的好去處,虞清也尋了整整一早上,還是這地方最合心意。

遠遠還能看到幾個幼童在山溪旁嬉戲,偶爾發出“咯咯”笑聲,也並不擾人,虞清也挑了塊樹蔭底下的地,朝後躺到了地上。

正閉眼休憩時,熟悉的聲音貼著她的耳邊傳入,“虞姑娘,你說青州這麼猖狂,難道皇帝都不管的嗎?”

虞清也蓋住了自己的雙眼,不耐回道:“皇帝要死了。”

“啊?”

“現如今,落桑誰不盼著那狗皇帝死?”

範瓊月連將手指貼唇上,“噓——小點聲,也不怕被孩子們聽到。”

“怎麼,他們還會去告密?”

”告密不會,但他們學去了這種話,萬一被有心之人聽去了,遇到麻煩怎麼辦?”範瓊月反問。

虞清也翻過身,得,不是擔心她。

“不過皇帝這不是還沒死,要真派了人來,青州也不會太過囂張。”

範瓊月見麵前的人跑遠了,又挪了過去,伸手拍著她的肩,“我覺得吧,我覺著啊,皇城那邊肯定有動靜。”

下一刻,虞清也睜開了眼,忍氣吞聲地坐了起來,“是,範女俠說得不錯,皇城那邊肯定會派個不怕死的倒黴蛋來。”

“那,那你說那個不怕死的倒黴蛋會是誰呢?”範瓊月追問。

“我又不是皇帝,我又怎麼會知道?”

範瓊月笑了聲,“我總覺得你厲害得很。”

虞清也冷笑,“慚愧,我蠢得很。”

“你這嘴,連自己也罵。”

“……”艸!

“哎呀,你彆那麼小氣,說說麼。”範瓊月蹲在她麵前,眨巴眨巴眼。

虞清也扶額,邊摸著眉心邊道:“狗皇帝是個要麵子的,不想丟麵子,又不想得罪青州,隻能派個替死鬼給青州州牧泄憤。

這個替死鬼得是位尊而無權,還受狗皇帝厭惡,這不就巧了,說的就是那倒黴太子。

太子在民間名聲極好,而狗皇帝名聲極差,哪個皇帝聽了不惱,可不得找個機會,將太子交去送死。

太子一死,青州州牧還可嫁禍給益州,得了發難益州的由頭,又有了皇帝的補償,而皇帝有了正當理由立新太子,又得了兩州相鬥的一些好處,兩邊狼狽為奸,兩全其美。”

虞清也一連串說完,嗓子冒煙了。

範瓊月看著她,尋思著,這倆詞放一塊,怎麼聽著這麼不對勁呢?

“聽懂了嗎?”虞清也問。

“聽懂了,我這就去保護太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