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悟到了(1 / 1)

“胳膊抬高點,乾啥子咧,眼睛都快閉成一條線了,給我睜大,站好了。”

“那邊的,三三兩兩窩在一塊做啥子?”

“欸,對了,你拳頭揮出去沒力道,打算在敵人身上撓癢癢呢?”

“咱們這都是救命的功夫,我們寨主說了,不求你們練成絕世神功,但好歹遁走之際,彆掉行列了!”

次日大清早,範瓊月直直躍上大堂外的鬆樹,大嗓門至今未歇過,直至太陽高升,她方從樹上跳下來,擦了把額頭上的汗。

一旁有姑娘累癱坐到了地上,“割稻都沒這麼累過,我尋思著我氣力還挺好的。”

“可不是,就咱剛剛練的那招,耍起來像是在唱戲,範姐姐,平白無故的,寨主乾啥讓我們練這個?”又有個姑娘坐到了地上。

範瓊月負手而立,踢了下腳邊的石子,神秘兮兮地回道:“天機不可泄露,反正你們記住了,寨主是為你們好。”

倆姑娘相視而笑,異口同聲道:“這我們自是知道的,寨主讓我們練,我們會好好練的。”

“行了行了,快起來,瞧瞧我家小妹都沒累到,你倆咋就撐不住了?”範瓊月道。

聞言,兩人當即轉身,果真瞧見蕭音雯半屈著膝,兩條胳膊抬高,一動也不動地杵那。

“蕭小姐好生厲害。”兩人又道。

“呼——”

蕭音雯睜開眼,緩緩吐出口濁氣,轉頭笑道:“你們練這功夫,不能硬撐著,要讓氣慢慢沉下去,一來一回,身子也便暖了。”

範瓊月咧開嘴,“看看,悟到了。”

倆姑娘麵麵相覷,沒聽明白。

範瓊月揮揮手,“你們倆還是慢慢來吧。”

如此,已過了一個時辰。

山下來的風正是清爽,吹散了身上些許燥熱,今日的太陽由一層淡淡的霧蒙著,照下的日光不炫目而和煦,是難得的練武的好時機。

高聳入雲的鬆樹成了蔽日佳地,寨裡的姑娘們擠在一塊,喝著範瓊月送來的涼茶,清爽解口,一人一碗正好。

此起彼伏的喘氣聲中,範瓊月清清嗓子,有些拗口地說道:“今日我所授之拳法,你們可領會了?”

對於楚昭說的事,範瓊月想了一整晚,在床上翻來覆去難眠,倒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清水寨上百人,她要一個個教,得不累昏在山上,還不如先找幾個教會了,再讓這些人教其他人。

這法子她問過小妹,可行。

範瓊月甩著手裡的野草,目光掃過她們,嘴角掠起明顯的弧度,她可真是個大聰明蛋。

“月姐姐教得好,我們私底下也會好好練的。”蕭音雯側身看向其他人,不由笑了起來。

“那是自然。”其餘人紛紛附和著。

範瓊月嘴角翹得更高了,先前也沒發現,她們這麼會誇人。

“今日便到這裡,都散了吧,回去好好練知道吧。”

寨裡的人還有其他活要乾,每日抽出這一個時辰來已差不多了,姑娘們站起身,齊齊朝範瓊月道了聲“師長”。

也不知是誰提的?

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範瓊月壓不住嘴角,離開時,腳步跟著輕快起來。

直至走到自個的小院裡,想到她小妹在外頭吹了這麼久的風,也沒問問有沒有不適,便又走了出去。

她在大堂前沒找著人,拉住個曬豆的姑娘問:“我家小妹去什麼地方了?”

“蕭小姐?”那姑娘朝兩邊看看,“方才還在這的,似是見到了喬公子,和他說事去了。”

“那賴著不走的登徒子?”

怎麼又纏著她家小妹了?

範瓊月皺眉,“不行,我得去瞧瞧。”

……

迎客的大堂一側接倉儲糧秣之所,另一側則隔開一處院落,是寨主居停之室,亦乃平日料理公務所在。

再其後,是寨中人的居所,四麵圍著林子和起伏的山脈,將他們嚴嚴實實地護在其中。

寨中人有自己的生計,或織布縫衣,或捕魚圍獵,大多是婦孺老弱,在亂世中被棄之不顧,流落到清水寨中,慢慢學成。

這個時辰,林子裡鮮少有其他人,一片靜謐中,突然響起一聲慘叫。

“蕭大小姐,您行行好,放過我行嗎?”喬鳴撐在樹乾上,氣喘籲籲地喊道。

蕭音雯在後頭不緊不慢地走來,“隻是讓你幫我帶封信,有什麼好為難的。”

“你那是普通的家信嗎?”喬鳴轉過身,“你那是催命符好不好!”

蕭音雯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揚了揚手裡的信,“我勸你識相一點,不然這封信,會直接出現在你爹的書房。”

“我知道我知道,皇城那邊指名道姓要你參赴選秀,你父親以你病重推脫過很多遍,你著急成婚也情有可原,但,但不能夠是我啊!”喬鳴道。

蕭音雯皺眉,“為何?”

“按理說你和我哥才是青梅竹馬,年幼時一同上的書齋學堂,你不找我哥,找我算個什麼事啊?”喬鳴接著說。

“你哥?”蕭音雯冷笑,“你哥前些日子養了個外室,在平陽城鬨得沸沸揚揚,我蕭音雯絕不嫁這樣的人。”

“那,那你又不是真心實意要成婚,大不了等風頭過了,你再把我哥休了不就好了。”喬鳴大喊。

蕭音雯沉默了半響,“休了你哥?”

“那咋了,我爹疼你疼得跟眼珠似的,恨不得你才是他親閨女,定然不會說什麼。”喬鳴說道。

蕭音雯彆過頭,“彆忘了,對外頭的說法,你才是我未婚夫。”

喬鳴拍去袖子上的灰,壓低聲音道:“那是我想的嗎?蕭大小姐,這婚事是你算計的我,我…算了,我不與你一般計較。”

“一年。”

“什麼?”

“我們成婚後以一年為期,一年後,我們和離。”蕭音雯說道,藏在袖裡的手緊緊拽住了信封。

”我?”喬鳴說不出話了。

“我們自幼也算是一起長大,你不會連這個忙也不幫吧。”蕭音雯垂下眼眸,瘦削的身體被來往的風輕輕刮著,“我父親年歲已高,我不願讓他為這些事憂心。”

“可…”喬鳴歎了聲氣,“好吧。”

蕭音雯微微屈膝行禮,“喬公子,多謝了。”

喬鳴被激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連後退幾步,尬尬笑著,“你這…我可受不起你的禮,那信呢,快給我,我也該回去了。”

“帶好,路上小心。”蕭音雯將信遞過去。

喬鳴哪敢怠慢,連將信塞進了包袱裡,還不忘問句:“你什麼時候回去?”

“回去做什麼?”

“成,成親啊。”喬鳴磕巴,這話什麼意思,顯得他有多期待一樣。

蕭音雯笑了聲,“快了,等你們籌備好了,我也差不多回去了,皇城那邊會派人在十月來平陽城。”

“就為了把你接走?”這麼大費周章?

“不,是為了把我父親接走。”

見喬鳴似懂非懂的樣子,蕭音雯沒再說什麼,隻靜靜目送著他離開這片林子。

將近午時,隔著這片林子不遠便是灶房,今早崔大娘去了趟縣裡,估摸著也回來了,放眼望去,能瞧見白煙繚繞。

時辰不早了。

蕭音雯正要抬腳離開,忽而聽到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隨著風傳入她耳中。

她身體微微僵住,莫不是什麼猛獸跑來了?

“蕭小姐,好巧,又見麵了。”

虞清也慢悠悠地從草叢裡走出,拍去了裙擺上沾著的草灰,方抬起頭朝她笑道:“無意打攪,蕭小姐莫怪。”

“虞姑娘?”蕭音雯轉過身,輕輕鬆了口氣,“你怎麼在這?”

“我剛來寨裡,對四處還不太熟悉,隨意走走也沒什麼問題吧。”虞清也道。

“自然。”

兩人昨日剛鬨了彆扭,蕭音雯實在不願與她再糾纏下去,正要走,又被人給叫住了。

“益州長史蕭鬆清,曾在皇城官至宗正,後不知何緣由,一路被貶,成了益州黎安城的參軍,是益州州牧舉薦,這才成了如今的益州長史。”虞清也緩緩說道。

蕭音雯背著她,語氣冷下來,“看來虞姑娘將我爹查得很清楚。”

“宗正掌宗室屬籍,率以敬奉郊廟之禮,我實在好奇,蕭大人究竟是知曉了什麼皇室秘辛,適遭小人構陷至此。”

“虞姑娘!”蕭音雯抬高了些聲量。

她虛虛握著拳,忍無可忍,終是再次轉過了身,“知道的太多,對你沒有好處。”

虞清也對這樣的威脅,全然沒放在心上,自顧自地說道:“聽說是你是途徑黎安城時遭遇土匪,幸得楚寨主出手搭救,為報恩,這才一直待在清水寨中。”

“你想說什麼?”

虞清也拍了下手,“好借口,我不知你在下一盤什麼樣的棋,但楚寨主是我看中的人,在大事未成前,我不會允許她遭到任何威脅。”

兩人目光相對,一時僵持著,隱隱有火光在兩人眼中炸開,隨後又變得平寂。

良久,蕭音雯緩緩歎了口氣,“我隻能告訴你,此事與當朝太子有關,我們惹不起,我待在清水寨,也絕不是要算計楚姐姐。”

虞清也挑起了眉,“當朝太子,聽上去是件麻煩事,皇城裡的人想把你父親帶走,是想…殺人滅口?”

“你偷聽我談話。”蕭音雯壓下眼瞼,抿起的唇成了直直一條線。

虞清也攤了攤手,“無意之舉。”

蕭音雯拂袖而去,隻留下一句——

“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