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人睡的死沉,好像沒有一個人發現墨顏的到來,墨顏徑直走到最外側的那個乖巧少年麵前,他頭朝外麵,身體呈大字型展開,睡得十分安穩的樣子。
墨顏將匕首高高舉起,對著那人的心臟位置,狠狠紮下。
“啪”的一聲,不知是誰手裡擲出的一粒小石子從旁邊飛速經過,擊落了墨顏的手腕,她吃痛的收回了手,連匕首也掉落在地。
匕首與地麵發生清脆的響聲,把所有人都驚醒過來,祁宋見到墨顏就站在自己麵前,連忙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身體。
他揉揉惺忪睡眼,笑問:“顏顏怎麼了?有什麼話不能明天說嗎?非得大半夜的跑來找我。”
“……”
墨顏隻是死死盯著他,絲毫不在意手腕的疼痛,片刻後她彎腰去撿起那柄匕首,再次衝著祁宋心臟處刺去。
旁邊的蘇馴虎看不下去了,當即凝聚靈術,給了墨顏一掌,而墨顏隨著攻擊靈術被擊飛了出去,衣裳沾滿了塵土。
“噗——”一口鮮血從她嘴裡噴湧而出,這一掌,傷的並不重,可墨顏還是就跟沒事人一樣,撿起匕首站了起來。
現在所有人都已清醒了過來,出了房屋來到院中,借著月光去探究發生了何事。
蘇馴虎吼道:“ 祁宋你還不明白嗎?我就說那蠃魚怎麼會好端端的放她回來,原來是用她來殺我們的,我們都忘了蠃魚還有蠱惑人心的能力!”
一旁的師弟們附和:“啊?那……這不是反間計嗎?”“沒想到墨姑娘被魚妖蠱惑了,那現在可怎麼辦?”
墨顏聽不見他們的言語,隻是一次又一次的,拿著匕首衝向祁宋,祁宋不忍對她出手,是蘇馴虎接二連三的打傷墨顏。
祁宋對倒在地上受傷的墨顏不忍直視,轉頭問道:“蘇兄,那你可知,有什麼靈術是能夠破解蠃魚的蠱惑之術嗎?”
蘇馴虎眉頭緊蹙,此事甚是難辦,他想了一會後,搖了搖頭。
“蠃魚在青陵的地位不算低,可也是傳說中的異獸,《萬妖誌》裡僅記載了它們的名字、原身、技能,可並未提及如何破除。”
天璣弟子們之間麵麵相覷:“那可怎麼辦?不能……犧牲墨姑娘吧?”
誰也不知道這蠃魚蠱惑之能怎麼下的,會維持多久,又該如何解除?隻是墨顏這發了瘋般的不停對祁宋下手,誰也沒有精力一遍又一遍的顧及。
蘇馴虎繞到墨顏身後,從她的脖頸處一擊,想將其擊暈再從長計議,結果卻發現對墨顏無任何作用,她根本不顧及自己身體的傷痛,如一頭發了瘋的猛獸,失了神智,仿佛隻有殺了祁宋,她才能清醒過來。
“顏顏,我是祁宋,你醒醒啊!”
“祁宋?!”墨顏聽見這個名字,嘴角揚起,眼睛裡卻露出凶狠的目光:“我殺的就是你。”
從來沒有見墨顏這個樣子過,一直以來她都是打扮的清新颯爽,雖說有點小聰明,卻也會見風使舵、不與人費口舌之爭,該跑路時就跑路,還有點小可愛,而今天的她渾身充滿了殺氣,眼神淩厲,與往日活潑俏皮的樣子形成一個鮮明的對比。
“噗!”
祁宋沒有躲閃,蘇馴虎他們以為祁宋會避開就沒有替其出手,可墨顏的匕首剛好觸及祁宋的心臟位置。
“祁宋!”
隨著蘇馴虎的一聲喊叫,墨顏有種終於大仇得報之感,笑得格外陰森,她將自己全身靈術都注入進右手,手掌發著蓮紅色光芒,她用力往裡一送……
“呃……”
祁宋渾身的血液像是停止了一樣,呼吸逐漸變得困難起來,胸口起伏不定,鮮紅的血液從傷口處如水般湧出,染紅了整柄匕首,連墨顏的手上也都是他滾燙的血,紅色鮮豔的血照映著墨顏手腕上帶著的那個翡翠鐲子。
“祁宋你……”
祁宋咬緊牙關,艱難的給出一個手勢,示意蘇馴虎他們不必擔心,他自己則是堅毅的望著墨顏,他對上那陌生的眼神,想用自己去溫暖對方那顆寒冷的心。
“顏顏,我是祁宋啊,你不記得我了嗎?”
他忍痛緩緩開口:“我們曾經一起並肩作戰,一起掉進蓬萊空間……你還罵玄武是老王八,你還冒充洪荒大神,你還騙我打擂台搶親,最後你又把我搶走……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
“顏顏,你還叫我傻小子,你可知,在太始大陸,沒有一個人敢這麼叫我……顏顏,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祁宋啊!你彆被那老醜魚給控製,你不是隻想讓我陪你一起死的嗎?”
“你誇我長得好看,隻有我才有資格跟你死一起!墨顏!這些你都能忘嗎!”
墨顏對他說的這些話,好像有點印象,微微歪頭,眼神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墨顏的手依舊握住匕首緊緊刺進他的胸膛不放,祁宋用儘全身力氣,將自己的左手抬起,搭在她的手上,他把袖子往後攏了攏,同樣也露出藏在袖子裡的那個碧玉鐲子。
鐲子被衣袖藏起來,要麼是他嫌丟人,可是若真嫌棄,便不會一直待在腕上了,那就隻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很珍惜,卻不想被彆人發現,所以才會貼身帶著,又用衣袖遮掩。
他們的鐲子都是通體翠綠色,雖說不清是否是翡翠質地,但那鐲子上雕刻的花開並蒂圖樣能夠表明此物本是一對。
祁宋慢慢伸過手,握住她的手肘,兩個鐲子碰撞起了叮咚作響的聲音,如潺潺泉水,空靈乾淨又純粹,沒有絲毫雜質。
不同的是,祁宋的鐲子已被他用體溫捂熱,可墨顏的卻冷的如寒冰一樣。
“顏顏,你曾問我是否知曉鐲子的寓意,我答不知,你曾告訴我,寓意是套牢,我說……好……”
“祁宋……”蘇馴虎上前一步,又被祁宋製止,他憤恨道:“你再拖延下去,會流血過多而死的,你若是死了,我怎麼跟天樞交待啊!”
祁宋眼角瞥見蘇馴虎等人手裡的動作,若是墨顏還不醒,恐怕他們真的會為了保護自己而殺了墨顏。
不行,不可以,他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祁宋搖晃墨顏的胳膊,祈求的聲音變得虛弱無力:“墨顏……你醒醒……若再不醒……我可就另娶她人了……”
墨顏的腦海裡不知從哪傳出一聲嘯叫。
“我……”她緊閉起了雙眼,用力的搖晃腦袋,未幾,那嘈雜的聲音就已遠去,她漸漸睜開眼睛,眼前的一切從模糊變得清晰起來,但是她卻看見可怕的一幕。
自己的手握住了一柄鋒利無比的匕首,而匕首的另一端正刺進了祁宋的胸口處,鮮血滾動流出,從自己的手裡流淌落地,她滿手是血,甚至熱的發燙,她嚇的一下子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抬頭,看見了身負重傷的祁宋,嘴角掛著一絲苦笑,明明唇色已經發白,臉色蒼白如紙,身體已搖搖欲墜,可他還是在苦苦支撐著,胸口處的衣衫已被鮮血染濕,而目光依舊堅毅固執的凝視著她。
“祁……祁宋?!我……我殺了你?”
“不是……不是你,”祁宋見到墨顏清醒過來,這才扯出一絲燦爛笑容:“與你無關……與你無關……你能恢複神智,真是……太……好……了……”
說完身體就往後重重倒了下去。
“祁宋!”
這次終於沒人攔住蘇馴虎,他奮力上前,接住了倒在地上的祁宋,“快去請醫師來,把鸝城的醫師都給我請來,無論是誰,一定要給我保住祁宋,拚死也要保住!”
“是!”
所有弟子接收到蘇馴虎的命令後,身影都擦著墨顏而過,她被一遍又一遍的撞擊,整個人像是失去意識的傀儡,腦袋一片空白。
那些弟子不到片刻就把最近的醫師從睡夢裡給拉了過來,蘇馴虎拉過祁宋的胳膊,把他扶進屋子,不停地在拍打他的臉頰,想讓他保持清醒:
“祁宋!祁宋你能聽見我說話嗎?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們怎麼辦?我怎麼跟天樞交待?還有外麵那個墨顏,你們天樞的人一定不會放過她的,所以你可千萬不能死啊,祁宋!……”
墨顏愣在原地,半晌都沒恢複過來,她看著蘇馴虎帶走了祁宋,看著一個兩個弟子把醫師都給請了過來,一時間小小的一間屋子,擠滿了人。
而墨顏低頭,攤開滿是紅色血液的雙手,手上的血刺了她的眼睛,淚水止不住的往外流,渾身上下顫抖的如同篩子根本停不下來。
她……殺人了?
她為何會對祁宋下手?
為什麼明明上一秒她還在太平湖裡跟蠃魚對話,下一秒自己就殺了祁宋?
難道……是蠃魚對她做了什麼嗎?
還記得她掉進湖中心的漩渦後,在水裡竟然可以自由呼吸,然後蠃魚就來到了她的麵前,陰狠著說:“昨日你們一行人的斷舌之仇,我一定會報,所以……就先拿你開刀,讓你親手殺了你最在乎的人……”
所以是蠃魚蠱惑了她,特地把她放了回來,為的就是不落痕跡,讓他們互相殘殺?
可即便如此,她真的對祁宋下殺手了……
無論是前世還是現在,她連一隻雞都沒殺過,更彆說殺人了……
她如機械木偶般一步一步的靠近那間繁忙的屋子,透過門縫能夠聽見裡麵大夫急救的聲音,能夠聽見祁宋的哀嚎,能夠聽見蘇馴虎的謾罵,以及弟子互相的傳信……
墨顏背靠門口柱子,坐在地上,雙手抱著膝蓋,把自己的頭埋進臂窩裡,懊惱、愧疚、悔恨……一時間這些情緒都在腦海裡徘徊,眼淚如珠大的不間斷落了下來。
此時的她像隻受傷的小貓,隻敢蜷縮成一團躲在那,弱小又無助,同時在心裡暗暗為祁宋祈禱,希望他能夠平安無事。無助的情緒如同潮水般湧來,淹沒了全身的力量。
隨著公雞鳴叫,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耀在大地上,這難熬的一夜終於過去了。
醫師們離開前還囑咐了許多句要注意的事項,蘇馴虎拖著疲憊的身體一一記下,便吩咐師弟好生送醫師們離開。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一大幫人烏泱泱的出門,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隨後便去各行其事。
蘇馴虎見屋內已無其他閒雜人等,便關上門後放聲喊罵:“祁宋你怎麼回事?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你怎麼會跟那樣的女子在一起?靈術低下不說,又貪生怕死,沒能幫上忙就算了,反倒連累了你,害你身受重傷,這讓我如何向天樞交待?如何向祁伯父交待?”
“我……無礙。”
“無礙?!你連起身都困難,還無礙?不行,我不能讓這樣的女子留在你身邊,我去趕走她。”
“你敢!”
“……”
墨顏就站在門口,屋內二人的談話,一字不落的進了她的耳朵。麵對蘇馴虎的指責,她也沒什麼好辯解的,原本就是她要回的搖光村,祁宋就是陪著她而已,若是不陪,祁宋自己早就回了玄洪,何苦受這一遭罪。
可是屋內突然沒了聲響,過了良久才見蘇馴虎從裡麵怒氣衝衝的出來,對著她想發作卻又不敢發作的樣子。
墨顏張了張口,卻發現似乎自己根本沒有關心的資格,又將話咽了回去。
蘇馴虎回頭看著她,墨顏那一雙腫起來的眼睛隻敢看著地麵,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他不禁冷哼了一聲,故意問她:“你還在這裡做什麼?”
墨顏順勢反問:“祁宋他……怎麼樣了?”
“你還有臉問!”蘇馴虎的語氣微重,又怕驚醒屋裡的人,壓低了些:“若不是你乾的好事,祁宋至於受傷嗎?你可知他的真實身份?若他有個三長兩短,彆說你了,我們天璣派都要倒黴,更何況,他年紀輕輕就是三境清濁,若是耽誤了他升仙成神之路,你幾條命都不夠賠的!”
“對不起,是……是我給大家添麻煩了……我本來靈術就低,幫不上你們忙……現在……又……”
“靈術……還有臉說你的靈術……這個時候我倒是慶幸你還好隻是三重混沌,祁宋隻是受些皮肉之苦,若是再高一些……”
後麵的話,蘇馴虎沒有再說下去,但是墨顏也懂,若是她靈術再高一些,恐怕祁宋就不在人世了,即使蘇馴虎這些話說的重了些,墨顏也隻覺得是自己的錯。
這個時候,屋內傳來了聲音:“顏顏,是你在外麵嗎?你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