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鸝城！”

墨顏站在城門口，仰著頭去看那掛在城牆上的名字，這些小鎮都是地處天宇邊緣，雖也有百姓在此安居，可對於從未離開搖光村的墨顏來說都是陌生的地方。隻要經過這座鸝城，離搖光村的距離也僅剩幾天的腳程了。

隻是這座小城有些奇怪，即使是再偏遠的城鎮，路上都有來往的百姓做生意或者探親，而他們這一路走來，隻見進城的，卻未見過出城的，像是這小鎮獨立於世間之外，從不與其他城鎮來往，守城的士兵也未曾見到，反倒是有人站在城門口，那門便自動打開引人入內後又緊緊關牢。

她跟著祁宋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城。

墨顏先行離開向貨郎詢問回搖光村的路，隻見那人雖然指明了方向，可是卻支支吾吾，說的不清不楚，似乎隱瞞了些什麼，但墨顏無所謂，有了大致方向，她跟祁宋一起便不怕任何危險。

可是等她回來時，卻恰好又見一個衣著破爛、年紀約四五歲的小男孩在向祁宋乞討，而祁宋竟然又將自己身上值錢的物品全部都給了他。

“祁宋！”

聽見墨顏大嗬一聲，少年連忙讓那小男孩回去，接著自己轉身，衝著墨顏相視一笑，尷尬的撓撓頭。

墨顏疾步走上前來。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就算你善心大發，也要先了解對方真實情況再說啊，這年頭利用小孩賣慘騙取彆人同情心的人比比皆是。更何況，顯得你錢多是吧？這世上那麼多窮苦人家，你都能一一救濟嗎？你救的過來嗎？”

“顏顏顏顏，你彆生氣嘛，我有認真聽你跟我說的每一句話，那句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令我受用無窮。隻是我今日才發現，不是每個人都適用這句話的。”

“那個小孩子與我說他兩天沒吃東西了，父母早已病逝，家裡隻有一個瘸了腿的奶奶做針線活補貼家用。可是近日奶奶眼睛熬壞了，做不了針線活，也換不了吃食，還腿疾複發，難以下床。他想做工給奶奶治病，可是年紀太小無人敢收……”

少年的眼眸透亮，飽含對世間生靈的憐憫，他繼續道：“也許我的這些錢財對於世間所有窮苦人家來說隻是杯水車薪，可我願意以一己之力去做這些力量微薄之事，畢竟我所給予的這些，是對每一位像他們這樣的人都授之有用。”

墨顏翻了個白眼，索性雙手環胸，她聽不進祁宋的歪理，祁宋也不習慣她這副事不關己的為人處世。

“我是說不過你，反正不是我的錢，你愛給給吧。”

祁宋溫暖一笑，又討好似的對墨顏道：“顏顏顏顏，我知道是這世間薄待了你，但我想以身作則，引導你可以去試著愛這個世間，我亦會如愛自己般去愛你。”

“……”

墨顏聞言，先是一愣，然後環著的手逐漸鬆開，垂在身體兩側。

這句話……令她心頭一暖，有一個恍然大悟的想法從她腦海裡油然而生，但很快就被她否認了。

她在心底發出一絲嘲笑：怎麼可能呢？明明是她在幫祁宋升仙成神啊！

“奶奶……奶奶……就是這位大哥哥，給了我好多的東西，足夠我們幾個月吃喝不愁了……你看！”

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從不遠方傳來。

墨顏抬頭一看，竟然是剛才承祁宋恩惠、消失不見的小男孩，他的出現令墨顏臉頰羞的通紅。

原來這一次，祁宋沒有被騙，他真的幫助了所需要真正的窮苦之人，剛才是墨顏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根本想不到祁宋所給予的那些能夠給小男孩祖孫二人帶來多少的生存希望。

那小孩子正小心翼翼的牽著頭發花白的奶奶一步步朝他們走來，明明就十幾步的路程，對於腿腳不便的老人家來說，卻像走了大半年之久。

奶奶渾身是土，滿臉溝壑，眼含滄桑，眼神渾濁，手裡拿著祁宋給的銀兩和掛墜，顫顫巍巍的舉了過來，勉強支起笑容道：“多謝這位好心的公子，不過我們不需要這麼多，這一兩銀子算是我們借你的，其餘的還是還給公子罷。”

祁宋推脫：“老奶奶，這些對於我來說不算什麼的，比起我，你們才更需要它，還是先看大夫治病要緊。”

小男孩恭恭敬敬的對著二人行了個禮，接著竟然雙膝下跪說：“謝謝這位公子與夫人，你們救了我奶奶，我願意給你們當牛做馬。”

祁宋哪裡遇到過這些，甚至他們再幾番推辭，估計等到天黑也走不開。

墨顏搶先一步，蹲下將小男孩扶起，他雖然身世淒慘、家裡貧困，但仍然一片孝心，墨顏捏了他沒有幾兩肉的臉頰，笑道：“我呢，與夫君剛新婚不久，此番行善是為腹中孩兒積福，所以你對我們說幾句吉祥話即可。”

“腹中孩兒？！”祁宋驚訝。

“啊？！”小男孩同樣驚訝。

還是老奶奶見多識廣，連連出口：“既然如此，老身就祝公子夫人白頭偕老、百年好合，願二位喜得麟兒，多福多壽。”

“希望能借奶奶吉言，夫君，我們走吧！”

墨顏對著祁宋使了個眼色，祁宋滿臉微紅，思緒仍然停留在剛才的那句話上，隻聽墨顏讓他走，他便跟在後麵走了。

回頭一看，那祖孫二人還向他們擺擺手，一邊又為自己遇到好心人而激動不已。

隻是墨顏此番從未想到，原來真如祁宋所說，這一份微薄之力，對於真正需要幫助的人來說，簡直猶如雪中送炭。

即使祁宋被騙了一百次，但在這一百個人當中，隻要有一個是真實窮苦人家，那他的力量就是有用的，他就不算被騙，就不算是傻子。

二人又向前走了沒多久，見天色將晚便找了一家客棧歇歇腳，點好酒水後，墨顏正開口卻被突然來的一個陌生男子打斷了話：

“這……不是祁宋嗎？你怎麼會來鸝城？”

墨顏看了看那男子，隻見他身著黑綠色便服，滿臉絡腮胡，雖說看上去長得顯老，但應該也就二十出頭，一看就是五大三粗、性情十分豪爽之人，竟然會跟祁宋認識？

“蘇兄？！天樞一彆，真是好久不見，蘇兄近日來可好？”祁宋見到熟人，喜不自勝。

那人不拘小節的落了座，與祁宋寒暄起來：“好的很，上次與你切磋惜敗，回去後我加緊苦練靈術，為的就是希望能有一日與你再比一場……咦，旁邊這位姑娘是……”

“我介紹一下，這位是墨顏姑娘，是我的……”

“好友！”見祁宋停頓，墨顏立馬接過話茬。

可是一旁的祁宋卻投來疑惑的目光，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墨顏的袖子，低聲問：“為何……說是好友？”

難道……不想認他這位未婚夫了嗎？

難道……還想著退婚嗎？

墨顏捂嘴道：“因為我想再提升自己靈術的等級，等有資格站在你身邊的時候，再在你朋友麵前大大方方的說我是你未婚妻，堂而皇之的喚你夫君。”

祁宋愕然：她對我竟情深至此！

他啞然片刻後才回過神來，燦爛一笑：“雖然我不介意，但是我等你。”

“好友？！”那人見祁宋麵帶羞色，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打趣說道：“我還以為是弟妹呢！”

祁宋佯嗔道：“蘇兄莫要拿我打趣，顏顏，這位是天璣派首座弟子，蘇馴虎，與我亦是好友。”

墨顏：“蘇……馴虎？！真是好名字！不過……傻小子，你一個天樞派的人怎麼跟他們天璣派的是好友？”

祁宋正要回答，卻被蘇馴虎搶了先，他聽了墨顏對祁宋的稱呼，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蹙著眉問：“剛剛墨姑娘喚他……什麼？”

“傻小子啊，有什麼問題嗎？”

蘇馴虎看了看墨顏，又看了看祁宋，最後又看回墨顏，驚呆的問：“你知道他是什麼身份嗎？”

“知道啊！所以有什麼問題嗎？”

祁宋附和笑著挑眉：“對啊，有什麼問題嗎？”

見祁宋本人都不在意，他又何必多此一舉怕失了那人的威嚴呢？於是蘇馴虎笑笑說道：“沒什麼，沒什麼。”

蘇馴虎替祁宋解答：“多年前，我隨師傅去天樞拜會的時候，第一次遇見他鬼鬼祟祟的在廚房，還以為是小偷，所以與他大打出手，結果被天樞其他弟子攔下，一問才知，他竟然會是天樞的……”

“咳咳……”

蘇馴虎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瞄了祁宋一眼，祁宋順勢接過話茬：“出門在外，身份什麼的還是低調點好。”

“……我們就這樣不打不相識，所以才結成了好友。對了，祁宋，小鹿至今都還在天璣，日日盼著你來做客呢！”

對上蘇馴虎不懷好意的眼神，祁宋撇嘴挪過眼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好倒了一杯茶自己慢慢淺品了起來。

墨顏等了好久，都沒等到祁宋回答，索性自己去問：“小鹿是誰？”

“她……”

“師兄，問遍了整座鸝城，都沒人願意讓自己身邊的女子去做誘餌，這下可怎麼辦？”

蘇馴虎剛要開始解釋，就見從客棧外麵急匆匆的跑進來一個人，額頭上還滿是密密的汗水，蘇馴虎見他來回奔波、滿頭大汗，主動倒了一杯茶水遞給他，那人身著與蘇馴虎同樣黑色的便服，但要比他年輕許多，看上去應是天璣派的師弟，那人接過茶盞一飲而儘。

墨顏看著蘇馴虎輕聲歎氣，憂心忡忡，似有千千結的樣子，好奇問：“你們怎麼了？為何需要用女子做誘餌？”

蘇馴虎抬頭看著墨顏，一個想法立即從心中萌生出來，他想讓墨顏配合他們，所以將此事原委一一道來：

“我等是來鸝城捉妖的。半年前，天璣收到鸝城的求救信，說是在這裡一處名叫太平的湖泊裡有妖怪作祟，還命令百姓每隔五日就送給他一名年輕女子，以供他修煉采陰補陽之術。”

“一開始，百姓不信，他便興風作浪，不僅淹沒了房屋莊稼，還掀翻了漁民們作業的船隻，後來有人逃出城去通知七派前來降妖，又被這妖怪半路攔截，當場殞命……”

“也是官府的人全體出動，路上全部被妖怪給吃了，隻剩最後一個裝死才勉強有傳信的機會，好不容易趕到天璣，留下一句話後也同樣殞命。師傅他們先後派了三波弟子前來相助，卻都被打的落荒而逃、無力反抗，後得知此妖靈術強大，才派我等幾人來此。”

“我於一月前到了鸝城，與那妖怪也交手過幾次，不敢說他多厲害，隻是一旦他入了太平湖，我等便失去了蹤跡，若是強行下水，便會入了他的地盤，遭到埋伏。”

“故而我想出了一個辦法，便是在獻祭女子的身上施下追蹤靈術，等她到了那妖怪的老巢，我等在湖麵上尋其方位後一舉攻下，可惜……”

身後的師弟接著說：“眼看著五日期限將近，這城中年輕女子越來越少，即使有我們作保，她們也不願意以身做餌，所以我們已經到了寸步難行的地步了！”

蘇馴虎眼睛發亮，望著墨顏道：“而墨姑娘來此，恰好解了我們進退兩難的地步，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