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蒼獸(一)(1 / 1)

晨起,兩人簡單收拾了東西,隻趕了小半個時辰的路便到了。密林幽深,鬼蒼獸的洞口藏得及其隱蔽,四周都是層層疊疊的灌木,或高或矮,密不透風。

薑姰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和聞厭對視一眼,經曆血霧之後,她感覺自己和聞厭之間已經有了幾分默契。他雖然有些直率,卻並不遲鈍,頭腦伶俐,反應迅速,算得上一個不錯的同伴。

薑姰抬步欲走,背後卻傳來一股異樣感覺。

她轉頭看去。

不遠處。

躲在樹後的幾人紛紛移開視線,許彰武往下縮了縮魁梧的身形,低聲道:“我們是不是被發現了?”

這一行人也是衝著鬼蒼獸來的,一路跟著羅盤感應,尋到了此處。原想著隻要拿到鬼蒼獸的妖丹,便可穩坐第一,便準備細細打算一番再下洞穴。

——隻是沒想到,居然有人快他們一步。

看著那一男一女毫不猶豫地走進洞口,莫風訝然:“他們兩個就這麼走進去了?不會是不知道這裡是鬼蒼獸的地盤吧?”

“無妨,有這兩個在前麵送死的,多少也能耗一耗鬼蒼獸的精力。”慕容騁麵色陰鬱,“我們什麼時候出發?若是拖得時間久了,撈不到便宜不說,真讓那兩人捷足先登,可就不好了。”

看著莫風那副猶猶豫豫的樣子,慕容騁心下煩躁。若不是禦靈宗實力超然,還是上一屆沐霖秘境的優勝者,他才不會找他們合作共事。莫風做事瞻前顧後,成天一副正氣淩然的模樣,看得他極為不爽。

慕容騁悄悄在心裡起了算盤。待殺了鬼蒼獸,他就找機會奪了妖丹和其餘寶物獨吞。隻要他咬死這些東西都是自己所獲,禦靈宗這幫自詡清正的家夥肯定拿他沒辦法。

到那時,進寶庫的機會和護心骨就都是自己一個人的了,家主之位還不是手到擒來!

許彰武是個心直口快的漢子,自打慕容騁和他們同行,他早就看不慣對方那副陰氣沉沉的死樣子,還總是對自家大師兄頤指氣使。大師兄脾氣好臉皮薄,他可不慣著慕容騁的毛病,立刻出聲嗆道:“你這不是擺明了讓人家兩個去送死嗎!”

“又不是你逼著他們進去的,你心虛什麼。”慕容騁道,“要是他們真的死在裡麵,也是他們自己命不好。”

莫風不讚道:“慕容兄弟,這種話以後切莫再說。”

關如霜一直看著兩人消失的方向,半晌才開口:“我沒看錯的話,剛剛那人好像是,聞厭?”

幾人皆是一愣。

“他不是向來不屑於不參與這些,怎麼突然如此奮進。”許彰武自言自語。

慕容騁皺了皺眉,他從前隻關心有利可圖的事情,從未見過聞厭這號人物,問道:“你知道他實力如何?”

“不容小覷,”莫風沒再多言,他起身招呼幾人集合。

“出發吧。”

......

洞穴幽深,光線驟暗,薑姰點燃一盞燈籠,小心向前試探著。進洞之前她就做好了準備,隻是眼前的景象還是超乎她的預想。

鬼蒼獸習慣藏匿於地底,為了保證休憩的安全,洞穴通道總是十分冗長蜿蜒,時常有岔路,將入侵者引入死局。

黑洞洞的甬道讓人逐漸喪失對空間的感知,氣溫也逐漸下降,一種源自本能的恐慌爬上薑姰心頭。她調整呼吸,咽了咽口水,硬著頭皮繼續前進,隻能憑感覺確認前路是在不斷向下。

寂靜的空間內,所有細微的聲音都被放大。兩人腳步的沙沙聲

當一直溫熱的手貼上薑姰的手背,她下意識渾身僵直,

她微微顫抖的手被另一隻手完整包裹。

聞厭的體溫平穩傳輸到她的身上。

薑姰一轉頭,對上聞厭那雙坦蕩澄澈的眼睛。

“害怕的時候,這樣會比較好一些。”他說,“我師傅教我的。”

薑姰張了張嘴,雖然兩人才認識不過兩三日,可聞厭似乎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個動作有什麼不妥,反倒顯得她心思不夠單純。

於是兩人的手臂好像兩塊被釘在一起的木板,直愣愣地走著。安靜讓現在的環境變得更加凝滯,薑姰微微轉動一下發僵的手腕,打算說點什麼。

“之前從來沒聽你提過你師傅。”她決定從聞厭的背景入手,“你是那個宗門的?自己一個人來的沐霖會嗎?”

這些問題問出口,薑姰才發覺自己對這個“同伴”可以算得上知之甚少。隻知道他的姓名,可她原本有的警惕心卻對聞厭絲毫不起作用。薑姰的手心有些發汗,這種感覺並不令人討厭。

她盯著聞厭那把漂亮的劍。

他大概本事不小,薑姰心想。師傅說過,劍修之人,若要有大成就,必得是心性純淨之人,才能真正潛心修習,劍靈合一。

薑姰覺得聞厭擔得起這四個字。

“沒有宗門,以前都是師傅帶我來沐霖會。”

“但是現在師傅死了。”

這句話直接把薑姰下一句話噎回了肚子裡,她對聞厭的直白有了新的認識。

隻是此刻聞厭清冷的麵容上第一次有了乖順之外的其他表情,眼底蓄起如水般的憂傷。

薑姰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反應過來時候,她已經放下了燈籠,伸手撫上聞厭的額發,一下一下,像在安撫一隻受傷的小獸。

這一幕總讓她覺得有些熟悉,隻是下一瞬,腳邊一束幽藍色的小草吸引了薑姰的注意力。

她立刻鬆開兩人牽著的手,蹲下身,湊近那株小草。

“鬼幽草!”薑姰不敢上手,隻仔細地觀察著,“看來我們已經完全走進鬼蒼獸的領域。”

她重新提起小燈籠,大步向前走去,半晌沒有聽到身後有跟來的動靜。薑姰轉頭看去,聞厭正舉著那隻手發呆,聽到她的招呼,這才跟上她的步子。

不多時,一個岔路口赫然出現。

“這邊走。”聞厭伸手一指,直接給出了答案。

薑姰意外地瞧著他:“你確定?”

聞厭點點頭:“這邊有一股臭味,鬼蒼獸總是很臭的。”

薑姰啞然失笑。順著這條路走下去,兩旁的鬼幽草果然增數不少,也變得愈發高大,簌簌掉著熒光幽藍的磷粉。兩人小心躲避著,儘量避免沾上這些有毒的粉末。這些粉末是鬼蒼獸率先攻擊的一種手段,如果不小心吸入或者沾染太多,會漸漸使人身體麻痹。

經過第二個轉彎路口時,聞厭突然警覺地轉頭張望,他神情嚴肅,輕輕翕動著鼻翼,仿佛在確認著什麼。

“有什麼不對嗎?”

“有人在我們身後。”他很自然地拉過薑姰的手腕,將她往自己身後帶了帶,“剛剛風向改變,我聞到了他們的味道。”

薑姰立刻正色,兩人對視一眼,默契的悄悄向後靠去。

被聞到味道的幾人絲毫不知自己的行蹤已經暴露。莫風不得不承認,有那兩個人在前麵給自己開路,確實少了很多走岔路的麻煩。隻是他們不敢跟得太緊,隻能隨著對方的節奏前進。眼下那兩人不知為何止了腳步。慕容騁心下著急,不斷催促著。

莫風被他吵得頭痛,他有些後悔,不該為著聚靈丹惹上這麼個麻煩事。他正要安撫慕容騁,卻隱隱聽見了什麼不尋常的聲響。

突然,一個人影從甬道儘頭竄了出來,緊接著——

有人大喊:“怎麼突然冒出來這麼多蝙蝠!”

甬道雖然不算狹窄,但也不過一丈左右的寬窄,大量蝙蝠蜂擁而至,瞬間將甬道內擠了個水泄不通。

薑姰目標準確地尋到一處角落,她背靠牆壁,不斷擊殺著麵前撲上來的蝙蝠,同時觀察著周圍的狀況。

跟著她的這些人功夫應該也不錯,很快就從最初的慌張中回過神來,一名玄衣男子明顯是隊伍的中心人物,他頂著蝙蝠猛烈地襲擊,直接殺進了中心位置,那裡的蝙蝠最多,清除的效率也最快,隻是稍有不慎便會被蝙蝠圍攻。

此人明顯對自己的實力十分自信。

不過似乎是有一個扯後腿的,是個男子,薑姰瞧不見人影,隻頻頻能聽見他被蝙蝠襲擊的慘叫。

突然,她腦後傳來劍刃的破風聲。

薑姰猛地回頭,本想一劍甩過去,卻見一名大漢正用劍將一隻嘗試偷襲她的蝙蝠釘在牆上,隨後劍鋒一挑,將那隻蝙蝠在空中劈成了兩半。

“小心些。”大漢留下一句話,匆匆投入戰鬥中。

一炷香的功夫,蝙蝠群便被收拾了個七七八八。若是使用靈力,不消片刻便能結束戰鬥,隻是為了等下獵殺鬼蒼獸,禦靈宗的幾人都默契地與蝙蝠近身搏殺。這就苦了手腳功夫不怎麼好的慕容騁,其餘幾人都毫發未損,隻有他自己見了血。

看著氣定神閒的薑姰,慕容騁隻覺得身上的傷更痛了幾分,他往自己嘴裡倒了幾顆丹藥,手指薑姰破口大罵起來:“你這是要害死誰!彆當我沒看出來,這蝙蝠就是你故意引過來的!”

薑姰絲毫不怵,回給他一個挑釁的笑:“我還沒找你們的事兒呢,你倒是舔著臉來找罵來了!跟了我們一路了,你當我是個傻的,沒看出來你們拿我們兩個當槍使,得了便宜還賣乖,你怎麼這麼不要臉!”

修仙者大多自詡清正,平日裡誰做了什麼不光彩的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遮掩一番,此時行徑被薑姰直接說穿,在場的人麵色都有些不好看。

慕容騁更是被她一番話噎得滿臉通紅,他平時最擅耍陰招,要是真跟人唇槍舌戰起來,他可是一點都討不到好。

莫風趕忙出來打圓場,向薑姰作了幾個揖:“這位姑娘,方才的事是我們對不住你,但既然我們都是一同要去尋鬼蒼獸,不如結伴同行,彼此有個照應。”

薑姰抬手,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同行可以,但彼此照應就不必了,我這人最怕兩麵三刀的人。”

她意有所指,路過慕容騁時還斜了他一眼,就差指著鼻子罵他太過虛偽。

慕容騁還要說話,被忍無可忍的莫風一把拖走。

莫風低聲警告他不要再鬨出什麼幺蛾子,否則,就算慕容騁拿出如何上品的丹藥,他也不會再帶著他同行了。

幾人將甬道清理出一片空地,席地而坐。莫風不斷抬頭,頻頻向薑姰這邊張望著,薑姰隻當沒看見,一個人坐得遠遠的。半晌,聞厭尋了過來,又像往常般蹲在她腿邊。

一道人影攏住薑姰身形,她抬頭看去,眼見來人是方才幫過自己的大漢,薑姰麵色稍緩:“有什麼事嗎?”

許彰武撓了撓頭,在薑姰身旁盤腿而坐。眼前的少女杏眼柳眉,身形單薄,不過十八九的模樣。許彰武立刻給對方貼上了一段吃不飽穿不暖,努力修習的悲涼身世,想到剛剛發生的事,恨不得給自己幾巴掌。

他從身後摸出一個藥盒,塞到薑姰手中:“姑娘,這是我們大師兄為剛才的事托我送來賠禮的,請你們務必收下。”

薑姰打開藥盒,五顆回元丹,五顆凝神丹,手筆不小。看來這幫人不是什麼小門小派的弟子。

她沒有客氣,直接揣進自己口袋。方才氣也出了,賠禮也收了,薑姰沒有繼續端著架子的道理,她稍稍放緩了語氣:“我叫薑姰,這位是聞厭,你們是哪個宗門的?”

“禦靈宗的,我叫許彰武。”許彰武咧開笑,露出一口白牙,他依次介紹了剩下兩人,最後指指坐在角落裡陰沉沉一個人的慕容騁,“那個是慕容家的,叫慕容騁,是和我們一道過來的。”

“竟然可以隨意組隊嗎?”薑姰訝然。

許彰武笑道:“當然可以。你是第一次來沐霖會吧,隻要彼此之間協商好了,積分那些都可以按照個人或二次組隊的方式累計,都是為了鼓勵競爭的手段罷了。”

薑姰點點頭,見許彰武對沐霖會頗有經驗的樣子,忍不住問道:“那你也了解祝桁仙君的事嗎?”

“那我不甚清楚,”許彰武連連擺手,他看向正朝這邊走來的關如霜,給她騰了騰地方,向薑姰介紹著,“上次沐霖會,祝桁仙君正在閉關,我不曾目睹風姿。但是我師姐比我知道的多。”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關如霜:“對吧師姐!”

關如霜皮笑肉不笑地將許彰武的手推到一邊,眼睛不住瞥著坐在一旁不出聲的聞厭,嘴上卻接過了話茬:“祝桁仙君?他如今的修為應當是這天地間的最強者,從前那次受的傷如今也已經不足掛齒。但是若論脾氣,還是明爍仙君更平易近人些,不過他們二人一同長大,宛如雙生子一般......”

關如霜斷斷續續說了許多,可看著薑姰還是一副隔靴搔癢的意思。她習慣快人快語:“——你還想知道些什麼?”

薑姰咬了咬唇,故作輕鬆地問出了自己最在乎的那個問題。

“祝桁仙君他——每次使用的肉身,都是從哪裡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