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飛絮是在大街上被人搖醒的，那人沉著臉踢了她一腳，露出不耐的神情。

“臟死了。”

許是男人的聲音太過突兀，柳飛絮擰眉，意識逐漸清醒。

“彆死在這，擋路。”男人道。

柳飛絮抬了抬胳膊，這一舉動扯動了傷口。疼痛感立刻傳到大腦，柳飛絮輕廝了一聲。

“陸羽？”

看清楚來人，柳飛絮才道。

“怎麼，被你家大姐大丟出來了？”

陸羽的語氣充滿戲謔，一臉早就料到的神情。

柳飛絮沒回答，從地上晃晃悠悠爬起來，滿腦子隻有一個想法。

找到蕭薄煙。

柳飛絮剛邁出步子，就被陸羽拉住手腕。男人嘴裡透露著不可思議：“你難道還要去找她？！”

此時的她腦子一片混沌，根本反應不過來陸羽口中的人是誰。額頭處有鮮血流下，滑落到她眼睛裡，將整個世界都渲染成紅色。

柳飛絮掙脫開陸羽鉗製住她的手，冷聲道：“彆碰我。”

“你以為我想碰你？你要死在這裡楚天遙可不會放過我。”

柳飛絮不停小聲念叨著，陸羽湊近些才聽道。

“有血……牆上有血……”

陸羽微微皺眉，道：“你在哪看見的？”

“楚天遙在西街殺人啦！”

就在此時，不知從哪來的人大喊一聲，陸羽瞬間愣在原地，扶起柳飛絮就往那邊趕。

他幾乎是拖拽著柳飛絮的身子過去的。

她的身上血跡早就結塊，將傷口堵住，看上去觸目驚心。一路上不少人給他們讓路，都恐觸碰到柳飛絮。

“是你殺了我妹妹！”男子慘叫著，緊緊摟著一劇屍體坐在大街中央，眼裡輾轉的是淚水，透露著悲痛。在隱秘處死死的將懷中人的衣角攥緊在手心。

楚天遙少見的沒有說話，愣愣的握緊劍柄站在原地，垂著眼眸。

直到陸羽帶著柳飛絮來到這裡，她才緩緩抬起頭來，直勾勾的盯著陸羽瞧。

“哐當”一聲，帶血的劍刃落到地上。

這時的柳飛絮早就清醒了大半，見著眼前的一幕，也是不由得愣住，卻被猛撲過來的楚天遙推的後退幾步。

楚天遙撲到陸羽懷中，語氣有些哽咽：“我……我不是故意的陸羽。”

陸羽穩穩扶住她，為她抹去眼下滑落的淚。

楚天遙卻在被他握住雙手的一瞬間向後縮，有些驚恐的不敢繼續觸碰。

“你楚天遙，整日高喊男女平等，說女人不該隻局限於家中。我小妹聽信了你的鬼話，一天到晚不落家，而今天……你居然當著我的麵，將她殺害……”

楚天遙哽咽著反駁：“我沒有……不是我殺的。”

“人證物證俱在，你還在狡辯。”

陸羽沒在固執的拉她的手，而是走上前去撿起掉落的劍，用自己潔白的衣擺擦去劍刃上的血跡。

“血在我身，殺了你妹妹的人，是我。”

男人突然暴起：“陸羽！你忘了她對你做過的那些事了嗎？！”

陸羽像是沒聽見般，拉起楚天遙的手往人群外走。

柳飛絮隻覺得好奇，她看清跪坐在地上的男人，鮮紅的世界中，她輕聲喚了一聲：“桑哥？”

沉浸在悲痛中的男人一愣，隨即轉頭看向她：“你認識我？”

柳飛絮走進，瞧了一眼他懷中的女人，快要分不清現實。

如果這是夢，她想早日醒來。如果這是現實，這或許是男人的懲罰。

*

蕭薄煙再次睜眼時，身邊已經沒有了柳飛絮。

腹部的傷口隱隱作痛，下一秒，遠處飛來飛鏢，直直擦過他的側臉，留下一小道血痕。

“哥！”

蕭薄煙眼底的狠厲瞬間消散，看著眼前向他奔來的男人。

“哥，你好幾日不回家了。”

蕭薄煙沒說話，默默擦去臉頰上的血漬。

“父親在大廳等你。”

他點了點頭，朝著大廳裡走去，身後的人驀的叫住他：“哥？”

少年笑起來陽光明媚：“你一輩子都是我的哥。”

蕭薄煙輕輕點了點頭。

他前腳剛踏進廳院，頭頂就傳來一道雄厚的聲音。

“跪下。”

蕭薄煙愣著沒動。

他十分熟悉這聲音，不論是現實還是夢裡，他不隻一次的被這聲音嚇到不能呼吸。

“父親。”

他輕喚。

“我叫你跪下。”

男人氣急敗壞的一道長鞭甩到蕭薄煙身上，在空氣中扭曲成風。

蕭薄煙依舊站著不動。

男人上前來拉住他的衣領，將他連拖帶拽的拉到了蕭家祠堂。

“當著你母親的麵，你今日是跪還是不跪！”

蕭薄煙一眼望去，眼睛停留在排在最前麵的牌位上，眼底的神情依舊是淡漠的，背後的卻早就被抽出血痕。

他後退一步，單膝跪地，緊接著另一隻腿也彎曲跪下。

男人再次狠狠一鞭子抽下。

“蕭薄煙，你頂撞長輩，按家規，鞭刑20！可領罪？！”

蕭薄煙閉上眼，咬緊牙關，竭力忍住不讓痛苦從口紅溢出。

長鞭每抽一次在空氣中都有一道仿佛要撕裂的聲音。

上衣早就被他褪去，就這般過了許久，不知男人抽了有多少鞭，他突然停下來問蕭薄煙：“柳將軍出事三日後，我問你，為何會在牢獄中，還要上書祈求皇上讓你給柳飛絮翻案！”

蕭薄煙不做聲。

“你這是在拿我們整個蕭家的人在去賭！”

蕭薄煙終於抬起頭，道：“兒子不過是覺得，柳將軍和父親至少老友一場，九泉之下，他定不會讓自己疼愛的女兒因為自己去死。”

話落，蕭薄煙的臉上多出了一道痕跡。

男人一個巴掌狠狠甩過，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聰明？你是不是還對她柳飛絮念念不忘？！”

蕭薄煙再次沉默，嘴角有血跡溢出。

“我告訴你蕭薄煙，她柳飛絮就是一個短命鬼，她那一條命全憑她父親給吊著，她父親一死她也活不長，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好好當條監察司的狗。”

蕭薄煙握緊了拳頭，沉聲道：“她不會死。”

男人突然發了狠，一鞭又一鞭抽打在他背上。

“監察司還輪不到你做主！真把自己當蕭家人了！你怎麼不和柳飛絮一起死在外邊！”

一陣寒風吹過，一道寒光映在麵前的牌位上。

蕭薄煙手起劍落，結實的手臂上濺了幾滴鮮血。

“嘖。”蕭薄煙嫌棄的抹去，眼睛裡閃過一道狠厲。

“在這裡，你算個什麼東西。”

男人的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個字就被強製禁聲，腦袋滾落到祠堂牌位下。

蕭薄煙仰頭，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身後的傷口在隱隱作痛。

*

柳飛絮忍著劇痛追到陸羽，不明白為何二人突然之間出現巨大轉變。

“她是楚天遙……？”

三人圍坐在火邊，柳飛絮不確定的問道。

楚天遙瞧了她一眼，默默點頭。

“那二位這是，玩我呢？”

柳飛絮拔劍，側攔在自己麵前。

陸羽此時卻收斂起性子，平靜道：“你們或許，已經見識過黑天的時候了。”

柳飛絮眼神淩厲掃過，道：“你們是外來者？”

陸羽卻立刻抬手，在嘴前舉起手勢示意她閉嘴。隨後，他在自己的衣擺處撕下一塊白布，走到楚天遙身後，遮住她的雙眼。

楚天遙沒有反抗，十分配合他的動作。

“我們被困在了這裡，呆的越久，越會被同化。天遙的身上，已經出現這個世界裡的角色，與她本身的自己，在身體裡不定時切換。”

柳飛絮挑眉：“那你……？切換的未免也太過絲滑。”

陸羽抬起頭淡漠瞧了她一眼：“我是裝的，為了騙過那隻眼睛。”

“你知道那是誰的眼睛？”柳飛絮緊接著又問。

“不知。時間太長，我們已經開始同化，進不去黑夜的。”

“但是你可以。”陸羽道：“消滅掉那隻眼睛，此陣可解。”

柳飛絮擰眉：“我憑什麼相信你說的話？”

“就憑我們都是兩個人，你身邊的那位，已經消失快一天了吧？”

柳飛絮擦去眼睛上的血跡：“你知道他的下落？”

陸羽少見的笑了起來，扭過頭去看向天邊的雲。

“此時此刻，他或許被折磨的死去活來。”

“掉進了眼睛的世界裡，他是出不來的。”

柳飛絮長劍一揮，在空氣中發出“錚”的一聲：“彆再給我拐彎抹角。”

陸羽又重新看向她戲謔道：“他是你的誰啊，這般護著他？”

柳飛絮不再廢話，兩跨步來到楚天遙身後，將劍抵在她脖頸處。

陸羽身子明顯一僵。

“再多嘴，我讓你們這輩子出不去。”

陸羽仿佛是被氣笑了，道：“再次黑夜時，你們會再次重逢的。”

柳飛絮不動，似乎是在考量陸羽這些話的可信度。

就憑他前麵和楚天遙那樣來合夥騙她，她就沒理由相信陸羽。

隨後，柳飛絮手腕一轉，割下了楚天遙部分長發，道：“你得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

陸羽還沒來得及反應，楚天遙眼睛上的白淩隨著那一縷發絲一起被挑斷。

楚天遙睜眼時，眼裡忽然閃爍出不正常的光。

霎時間，一道人影率先衝了上去，長劍猛的被刺進陸羽胸膛。

鮮血濺出，噴灑在身後的牆壁上，柳飛絮隻覺得眼熟。

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黑夜驟然降臨，大片的黑暗將二人吞沒。

柳飛絮站在原地，周圍空蕩蕩的十分安靜。

下一刻，一隻手撫上她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