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1 / 1)

“寄歡?”段無瑕把這兩個字咀嚼了一圈,瞄了眼謝憂,“你倆一個憂一個歡,彆說宋師兄了,你倆瞧著才是有緣。”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嶽寄歡有些尷尬,她沒心情和謝憂扯上什麼緣分,這一世若是不有什麼任務要碰到謝憂,她入了淩雲宗便再不去理會對方,對方救她一命,上輩子的恩怨了了,再與這輩子無關了。

她覺得謝憂這人,甚是恐怖。

上輩子嶽寄歡死前聽見謝憂那句呢喃,她心中實在是想不通這人就這麼恨她。

什麼意思,做鬼也不放過她嗎?

總不能是彆的,嶽寄歡想,上輩子若不是她魂魄消散的快,謝憂這廝怕是做鬼也要纏著她,親手把她挫骨揚灰。

想想都心驚。

嶽寄歡強迫自己從可怕的回憶中逃離,她重生到現在不過一個月,有時候自己經常會沉浸在上一世的事情裡,難以抽身。

像做夢一樣。

嶽寄歡緩慢眨眨眼,對著段無瑕溫吞道:“也沒有吧,這世上...”

她本想說這世上名字裡帶“歡”的人很多,但她話說了半句,就聽見謝憂開口:“是嗎?那我和嶽姑娘確實有緣分。”

他淡淡問道:“你不這麼覺得嗎?嶽姑娘。”

這人今天說話時聲音莫名冷,如冬日寒冰。

謝憂不知又從哪裡拉了個椅子坐到床的旁邊,挨在嶽寄歡床邊,嶽寄歡默默腹誹:這人一天到晚陰晴不定,上一秒還很好心地說要送她去天場,下一秒又變了性子,語氣都涼涼的。

她就說這人涼薄的緊,冷漠無情。

嶽寄歡心口不一,勉強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那就是吧,我和...額,我同謝公子當真是有緣的。”

謝憂抓著她話頭不放:“你怎的喊宋師兄宋哥哥,喊我又叫謝公子。”

他坐在椅子上,抱臂朝著嶽寄歡的方向傾了傾,一雙如星似海的眼眸仔細端詳著嶽寄歡的臉,似笑非笑道:“想來是我救的嶽姑娘,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宋師兄呢。”

他看的認真,好像要從嶽寄臉上找到點什麼。

嶽寄歡下意識撐著床往裡瑟縮了一段距離,段無瑕見嶽寄歡退後的動作,以為她被謝憂嚇到了,插話進來:“人家宋師兄英俊瀟灑溫文爾雅,喊句哥哥怎麼了?”

她起身將板凳挪到謝憂麵前,把他往後擠了擠,翻了個白眼:“倒是你,一天到晚儘愛逗小姑娘玩,騷包。”

謝憂:“......”

我就說你們這群小姑娘脾氣暴。

嶽寄歡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段無瑕臉上也帶了幾分笑意,屋內的氣氛活躍起來,“吱——”的一聲門又開了,嶽寄歡以為是段裳裳來送藥,她探出頭往外邊看了兩眼,看見一個矮矮的身影輕輕關門走了進來。

是小孩。

小孩見到嶽寄歡就哭了。

她身上已經換了乾淨的衣服,乾枯的頭發被人用發帶束起,整個人看上去比之前清爽了不少,嶽寄歡看見她微微一頓,隨後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對方過來。

等著靠近了,嶽寄歡才看見對方臉上的淚痕。

她趕忙伸手去替對方抹淚:“怎麼又哭了?彆哭,剛洗的臉又花了。”

小孩吸著鼻子,淚眼汪汪:“你不醒,我害怕。”

段無瑕從旁邊取了張手帕遞給小孩,小孩道了謝,自己把臉上的淚擦乾淨,旁邊的三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嶽寄歡從床上直起身子,伸手攬過小孩,她難得溫柔了一次,語氣溫和地說:“現在我們沒事了,所以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幾歲了?”

“我如今七歲,我叫...我——”小孩愣了愣,隨即抱著頭埋到嶽寄歡身前的被子裡不肯說話,嶽寄歡也沒急著催她,或許是感受到旁邊幾道視線太過強烈,不久,小孩又從被子裡緩慢抬起腦袋。

“我不知道。”她聲音還是又細又啞,像隻新生的小鳥,“我記不清楚了,隻記得我爹爹和阿姐讓我逃。”

“阿姐...阿姐,我以前也有姐姐。”小孩呢喃道,她又要開始流眼淚,伸手去抱嶽寄歡,“你能做我阿姐嗎?我好想她,阿姐,你救了我的命,我以後便一直跟著你。”

“我想要個名字,阿姐。”

見小孩說話支離破碎,磕磕絆絆的,看上去是被嚇到了的樣子。

嶽寄歡忽地記起來她剛見到這孩子的模樣,這小孩當時一臉求死的平靜表情,現在真正活下來,有了劫後餘生的活感,小孩才終於忍耐不住情緒。

她有些心疼這孩子,見對方又有點撒嬌的意味,活脫脫一個幼童心,於是軟了心腸:“行,行,我是你阿姐。”

“唔...那我給你取個名字吧,三三怎麼樣?”

謝憂“啊”了聲,打斷了她:“三三是不是有點草率了?要不就叫...”

沒想到他話一出口,剛剛還未答應的小孩立刻揚起腦袋,死死盯住謝憂:“我聽阿姐的,就叫三三。”

謝憂氣笑了:“......哈,行,聽你阿姐的,三三,三三。”

嶽寄歡其實也覺得喊三三有點子草率。

她一時想不起來彆的名字,腦子裡忽然閃過小時候抓到的一隻小鳥,那鳥長得很漂亮,灰色的羽毛上獨獨生了三隻青羽,彆具特色,她當時就給那鳥取名“三三”,雖然那隻鳥沒過多久就跑了,但嶽寄歡對這個名字印象很深,她覺得很順口,這名字和那隻胖乎乎的小鳥一樣可愛。

現在看到這小孩說話就像小鳥一般細細的,生的清麗乖巧,在嶽寄歡心裡,叫三三也不失為一種誇讚。

當然,這些話她不會說給小孩聽。

和一隻小鳥同名,好像怪怪的。

想到這裡,她伸手替這孩子擦了擦眼淚,繼續問她:“三三,那你可還記得家中有哪些人,你從哪裡來的?”

三三搖搖頭:“不記得了,我隻知曉我一直往東跑,跑來了這裡。”

“東邊...山...”三三破碎的記憶中閃過畫麵,突然道:“有山的縫隙!我家附近有一條很大的地縫,有雪,有山,我爹爹和阿姐被妖怪吃了...我...”

“我...”

三三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可怕的東西,說話哽咽起來,她捂著腦袋從床沿無力地滑下,嚎啕大哭,哭聲愈發大,回響在空闊的房間中,段無瑕坐在三三那側,見她馬上要倒在地上,起身一把將三三撈起,虛虛扶著她。

“來人。”段無瑕蹙眉,“把三三...”

她停了停,告訴進門來的侍女:“把這孩子帶出去歇息,給她喂點安神湯。”

三三哭累了,被兩位侍女抱著出了房間。

段無瑕捏了捏眉心:“我剛剛聽人來報三...”,對於“三三”這個名字,她不知為何有點難以啟齒,思慮幾秒,段無瑕還是略帶艱難的開口,“說她連清洗沐浴也不願意讓人幫忙,自己躲著洗完,吃飯也小心翼翼的。”

謝憂道:“估計就如嶽姑娘所說,她是從三界交界處逃來的,這天地四方間能有幾個飄雪的地縫,想來想去也隻有魄雪山澗了。”

謝憂說話時,尤其咬重了“嶽姑娘”這三個字。

嶽寄歡沒注意,她隻是想著又是魄雪山澗,三界交界處最易發生動亂,雖然上輩子根本沒這回事。

上一世這個時間點她沒聽說魄雪山澗那邊爆發了什麼大規模動亂,也不知是不是這一世東西變幻太多,很多事情都改變了。

係統適時出聲:“宿主,無需多想,這一世和上一世重疊的事情不會太多,總會出現些莫名其妙的新事件。”

它趴在嶽寄歡肩上:“就像一條直直流淌的河,如果改變了河道,河水也會朝著新的方向而去,河流是有很多條分支的。”

嶽寄歡歎了口氣,想來也是,現在她多想也無用,調查這種事情,還需讓仙門的人去。

她思緒混亂,又聽謝憂說:“稍後我會將此事稟報給問肅堂,這件事交給他們去處理就好。”

謝憂說完便起身抖袍而去,臨走前,他站在門口頓住了腳步,回頭看向半躺著的嶽寄歡:“嶽姑娘好生歇息,七日後我來接你。”

“不...”嶽寄歡搖搖頭,她剛想說不用,她認得去天場的路,謝憂卻已關門離去。

見謝憂離去,段無瑕也拍了拍手站起身,她將椅子拖到一旁,叮囑嶽寄歡道:“我也先走了,你一個人在這裡休息,若是有事喊人便好,有人守在屋外。”

嶽寄歡朝她道了聲謝,段無瑕擺擺手,掩門離開。

躺在床上,嶽寄歡越想越亂,她隻好喊了門外的侍女給她喂了碗從三三那裡討來的安神湯,喝了便睡下,使自己沉靜下來。

遙香穀的安神湯確實有效,不過一刻鐘,她又帶著疲乏和困倦睡著了。

腿上的重傷和身上細小的傷痕,似乎也隨著夢慢慢消散。

*

嶽寄歡這幾日都住在遙香穀裡,期間段裳裳來給她送了幾次藥,聽說穀中來了個謝憂一行人親自送來遙香穀治傷的小姑娘,祝夫人也來看望了她,段無瑕則是會帶著三三來找她玩,偶爾扶著她到遙香穀中轉轉,兩人年齡相近,嶽寄歡自動適應自己十三歲的身份,和段無瑕倒也意外相處得來。

遙香穀風景很好,清風初陽,地上栽了大片大片的各色花林與藥田,穀中各處都彌漫著藥香氣味,可能是聞多了,嶽寄歡倒是覺得這藥味兒聞著愈發舒心起來。

段無瑕這姑娘是個傲嬌性子,這個年紀天真又單純,最易交心,她扶著嶽寄歡出去好幾次,她都暗戳戳暗示嶽寄歡:“你一定要去天場嗎?我看你腿傷還沒好全,還是留在穀中安全。”

嶽寄歡每次都回答她要去。

段無瑕堅持不懈地問。

嶽寄歡看著她笑:“段小姐想我留在遙香穀嗎?”

段無瑕側頭,拉著臉:“我可沒有這麼想!你彆喊我段小姐,怪彆扭的。”

“而且,我隻是覺得,覺得...”她有些難為情,“我覺得我倆挺合得來,穀中又沒什麼人陪我玩...你若是想要留在遙香穀,我去求父親將你收作弟子,三三,三三也能留下,做個丹修也很好,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