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過得足夠好了,如果我再不知足連神明都會怪罪我。”她低著頭,輕聲說,大滴的淚珠從她臉上流下來。
安娜陪著她沉默地坐了半個晚上,天亮的時候她的身影就好像露水一樣消失了。
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門外的土地照常飛速生長著藥草,收留的孩子和女孩們在旅店裡吃早餐,員工扛著農具往土地裡走去,酒館裡傳出肉湯和麵包的香味。
安娜安靜地欣賞著這用名聲值撐起來的寧靜和平,心中卻帶著憂慮。很快就要打仗了,她想。不知道這次的戰爭將會不會波及這裡。
她思索著這些,打開了店鋪大門,開始了一天的經營。
名聲值這幾天始終不見太多的增長。伊麗莎白攢下的藥水足有幾百瓶了,可她依舊沒有使用。倒是鄉野傳聞似乎斷斷續續地帶來些名聲值。不過這些日子加加減減也隻有三四十。
偶爾還會有一無所有的人前來投奔,安娜收下了其中看起來極其瘦弱的那些。她重新兌換了一片田地和一些種子,叫這些人裡成年的那些打理這片土地,地租隻收走每年收獲的五分之一。現在的食宿則是賒借給他們,每一筆花費都在酒館記賬,讓他們用收獲的糧食來抵賬。
而小孩子安娜則會免費為他們提供食宿,要求他們成年後為安娜效勞5年。
珍妮和騎士回來了。他們一如既往地帶著大筆的金幣回到領地。安娜第一次出聲挽留他們。
“最近外麵的情況不好,你們可以在領地內躲一段時間,等到平穩了再繼續。”
“您的生意正需要打理,我怎麼能因為一點危險就退走呢?”珍妮回答。“何況您在交給我藥劑的時候就已經說明白了,財富和權勢都伴隨著危機。如果連直麵危機的勇氣都沒有,那麼又怎麼能得到我想要的呢?”
“倒是騎士和奧斯頓,現在生意基本已經穩定了,他們兩個在我身邊也是累贅,不如讓他們在您身邊幫些忙。這些孩子正是鬨騰的時候,讓騎士教他們些東西,以後也能有些用處。”
安娜驚訝地看著珍妮,不敢相信這話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這小姑娘之前是個什麼樣的人安娜多少也知道一點,她聰明,果斷,身段柔軟,也狡猾,貪婪,貪生怕死,這些缺點和優點在她身上同樣顯著。
安娜總覺得她還是之前那個狡詐的小偷,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已經有了直麵危機的勇氣,有了擔心同伴的柔軟之心。也許安娜從一開始就看錯了。這個小姑娘雖然生長在汙泥裡,卻並不是隨波逐流的浮萍,而是長出了根的水草。雖然仍舊處於泥水之中,可她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好啊,”安娜微笑著望向珍妮。“去做你想做的吧,記得帶好護符。遇到危險它會保護你的。”
騎士和奧斯頓被安娜留在了領地裡,她又建起了兩棟小木屋,供這兩位居住。同時這些每天玩耍的小孩子們也迎來了自己的第一個老師。
奧斯頓似乎也對這些孩子很有興趣,他總和這些孩子們混在一起,帶著他們一起玩,簡直要混成孩子王了,不過騎士正看著他們呢,大概不會出什麼問題。
在這樣和平寧靜的時光裡,安娜的名聲值突然出現了爆發式的增長,短短兩三天,她的名聲值就猛增到了三百。與此同時,拖家帶口來到安娜領地的流民越來越多了。
開始時安娜還能按照自己的意願選擇更弱小的流民,不過被驅逐的流民不肯離去,他們群聚在村子之外。還有一些一家幾口人一起來到安娜領地外的人。安娜無法說出叫他們親人分離,隻收留小孩子的指令。
於是安娜隻能在騎士的陪伴下來到領地之外。為他們單獨支起一個放粥的小攤,給他們提供基礎的食物。並且向他們宣布,在三天之內領地會決定對待他們的政策。
“這樣太危險了,”黑貓說。“他們本就是饑餓不安的流民,原來沒有力氣還好說,現在他們吃了食物,又一直不知道您對他們的安排。這樣下去恐怕會發生暴亂。”
“是的,可我們的領地是沒有辦法用麵包和香腸填飽每一個人的。房屋和土地也遠遠不足,領地裡隻有小孩和女人,沒有任何防衛力量。在這些流民心中恐怕我隻是一個柔弱的女人,並無威信。無法用顯著的暴力震懾他們,就算收留了他們也隻會延後暴亂發生的時間而已。”
“哪怕再給我兩三天我也能有一些輾轉挪移的辦法。可一百多人的流民就在我的領地外麵。他們饑餓,憤怒,生存的需求迫使他們用一切手段獲得糧食。而我現在最缺時間了。”
“黑貓,請你多多注意流民的情況。一旦他們有異動請立刻通知我。如果他們真的能忍耐焦躁和不安整整三天,那麼這樣的民眾即使接納進領地也不會產生混亂。”
為了準備好接納更多地流民,安娜不得不將所有的田地都安排成種植小麥,將大部分金錢兌換成牛奶或者鹹肉。即使如此酒館的產量也無法滿足流民的生活所需。隻好將食物換成摻了一點牛奶和鹹肉的麥粥。
臨時建立的木屋被安娜花了名聲值裝修成巨大的帶隔間的木房子,每個房子裡有六個房間,每個房間能住8個人,帶上下鋪的床擠滿了隔間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房子裡有一個單獨的洗浴間。這樣巨大的木屋安娜修建了整整三個。
當安娜忙於用最少的名聲值維持最多流民的生活所需時,領地外的流民越來越多。在第二天晚上的時候,饑餓,急躁和憤怒悄悄在領地外的流民中蔓延。
“為什麼他們有食物?”“他們用各種手段收走了我們的糧食!”“他們有那麼多食物卻讓我們餓死!”“我餓了”“他們沒有多少人。”
流民的營地發出細碎的嗡鳴。這種大多數人的憤怒給予了他們非同尋常的勇氣,使他們被裹挾著向過去遵守的道德和法律發起了反叛。他們彙聚起來,堅定地朝著領地走來。
“放我們進去!”“我們隻要食物!”“我隻想活著!”
他們喊著自己的需求,這也是極其正當的,人類與生俱來就擁有的權利。
安娜早已經被黑貓叫了起來。她站在領地門口,對麵是衣衫襤褸的流民。這些人的需求也隻是有吃有住。也許沒有被製止的他們以後會變成強盜,但至少現在他們的需求是正當且合理的。
而安娜利用了這些人活下去的渴望,將他們變成了暴民。
他們是無罪的,餓死邊緣的人為了獲得食物進行的違法活動是可以被原諒的。
安娜認為自己是無錯的。她不是純白無瑕的善良,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維持住這個小小領地的秩序。
她在領地的邊緣燃起火焰。隻在最中間留下了兩米左右的空隙。將自己的聲音投放到每一個人耳邊。
她聽到自己在指責這些流民。“你們這些大膽的人。領地為你們提供了救濟的食物,可你們卻並不知足,反而妄想打劫領地。”
安娜獨自一人站在火焰的前麵,她再次說道:“可我是個仁慈的領主,即使你們一次一次地冒犯於我,我也將寬恕你們,並給予你們活下去的機會。現在,願意遵守我的法律,為我工作的人,可以從這處空隙中進入領地,登記自己的信息。我將為他們提供麥粥和住處,他們也必須為我工作整整1年。而不願意遵守我法令的人,今夜就離開我的領地,離開我的視線,否則火焰必會將他燃成灰燼!”
安娜從兩米的空隙之中走向領地,隨著她的步伐領地上出現了一條左右都燃著火牆的通道。整個領地的邊緣都被火牆牢牢包裹住,隻有這一條通道通向一棟小木屋。
屋子前方是一張桌子,騎士和奧斯頓正在桌子之後準備登記信息。
流民嗡鳴著,沒有人敢邁出第一步。安娜站在桌子前,抬起手,源源不斷的小麥粒從她的指尖流出來。很快在地上堆積起一座小山。金黃的麥粒在火光的照耀下比黃金還誘人。
“我說話算話。這裡是女巫的領地,是魔力的樂土。有著每日一收的土地,沒有人會在這裡餓死,現在,願意成為我領民的人就順著火焰之路進來。我會保證他們衣食無憂。”安娜說。
流民騷動著。第一個進來的是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她顫顫巍巍地在火牆中行走,生怕不小心被火焰沾染,燃燒殆儘。安娜沒有繼續看下去。有了第一個人很快就會有第二個,這一百多個流民會變成她忠誠的領民,無論這忠誠到底來源於恐懼還是來源於敬愛。
“我認為是這個世界原因。”安娜說。“所以今日我才會麵對這樣的局麵。我想重建一個屬於我的秩序,將這個秩序傳播到全世界。我希望讓每一個肯勞動的人都能活下去,沒有人會被搶劫,被殺害。我想要讓每一個人都遵守我的規則。因為這個世界是不對的。”
“不應該有人終日勞作卻饑餓流浪,不應該有人以強欺弱,洋洋自得。這是一個真正的世界,這些人是真實的人類。他們不該擁有這樣的生活。我要改變這裡。我會改變這裡。”安娜認真地對著黑貓說。
她靜靜地撫摸著黑貓的背部。這是她的夥伴,她滿身疑點,立場成謎的夥伴。可這也是這世界上唯一知道她的來處,懂得她的想法的生物。她唯一的理解者,唯一的可以稱得上是朋友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