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的腳步停住了。她頭一回開始仔細觀察這些田地。這些作物生長的速度極其驚人。她隻看了幾分鐘,可就在這幾分鐘內,有一片看起來剛剛翻過土的土地裡就已經冒出了幾個嫩芽。而當她轉頭看向已經接近成熟的土地時,那片地裡的作物已經漂浮起來,飛到藥劑店內。
這絕不是珍妮第一次看到安娜施展她的法力。可這次是不同的。珍妮看著土地被急速平整好,種子均勻地落入田地中,而作物就這樣以不可能的速度生長。最多兩天,它們就能成熟,被收割。
她碰了碰土地,表情近乎虔誠。
安娜發現今天珍妮的心情相當不錯,一直若隱若現地纏繞在她身上的焦躁和不安被抹掉了,她殷勤地將六個小孩子推到安娜麵前來。
“這幾個是新來的乞丐,剛開始流浪就被我帶過來了,還沒來得及染上什麼惡習,也沒得什麼疾病。無論是訓練做仆役還是找幾個孩子解悶都再合適不過啦!近日這樣的孩子越來越多了,您想要多少我都能給您帶來。”
珍妮看起來確實非常開心,安娜想,她也因為救了幾個孩子而開心嗎?
“我再交給你一個任務。”安娜對珍妮說。“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小姑娘,我希望你和騎士去附近各處的村莊或者城鎮轉一轉。如果有活不下去的小孩子或者生活艱難的小女孩就告訴他們可以到我這裡來。我會為他們提供一些食物和田地,隻要他們肯乾活,我就一定能讓他們活下去。”
珍妮的眼睛閃閃發亮,她壓抑著激動的情緒回答:“當然,我一定會完成您的任務。”
安娜狐疑地看了看珍妮,總覺得她的情緒不太對勁。不過行動又很正常。最終安娜還是揣著一肚子疑問送走了珍妮。
隨後安娜將幾個鵪鶉一樣的小孩子送到旅館,托旅館員工好好照顧這幾個孩子,又專門劃出一片田地供這些孩子玩耍。
另一邊的珍妮在走出藥劑屋時毫不驚訝地發現剛剛才冒出芽的作物已經長出了至少三厘米高,而她在屋子裡僅僅待了半個下午。
她握緊雙手,低聲讚歎著安娜的力量。這樣的力量,隻有神跡才能解釋。
這種激情鼓舞著她開始行動。她回到城裡,租上一輛馬車,第二天一早就往村鎮去了。
不過他們的行動極不順利。
當他們來到第一個村子的時候,村子裡正燃著火光。步行的偵察兵,策馬的騎士,他們正搜尋著村子裡每一件財物。無論是土地還是房屋,甚至是屋前種地果樹都被毀壞。
斯蒂多芬怒極了,他當即揮舞著長槍衝上前去,怒喝:“你這無恥的混賬,以強淩弱的小人,搶劫財寶的強盜,你這愧對騎士精神的混蛋,來啊,與我對戰,或者招呼上你的所有同伴,我必將刺中你的心臟,叫你用性命來贖罪。”
對麵那個騎馬披甲的騎士擋住了他的一擊,卻沒有攻上來,而是握緊了韁繩,聽著斯蒂多芬的斥責。他並不因此動怒,反而豪爽地大笑出聲。
“你就是那個一直把騎士精神掛在嘴上的傻騎士?沒想到你倒有戰鬥的勇氣。光是因為這個,我就尊敬你。要叫我說,現在這些個騎士都是些蠢貨,懦夫,毫無英勇可言。”
“對我來講,遊戲和女人都算不上什麼娛樂。隻有懦夫才會沉迷在女人的裙擺之下。我要告訴你什麼才是真正的娛樂!隻有在兩軍衝殺的時候,在像割草一般割掉敵人的頭的時候,在將敵人的軍旗踩在腳下,看著那些敢於對我衝鋒的人像石頭一樣從馬上滾下去,跌到地獄裡,那才算真正的娛樂!”
“你是個英勇的騎士,來啊,我會堂堂正正地打敗你。”
於是兩名騎士相對衝鋒。衝鋒過後斯蒂多芬摔到了馬下,他的長槍則插進了對麵騎士的腹部,珍妮出師不利,隻好趁著對麵的偵察兵四處逃跑和搶劫的時候一把把騎士搶回來,駕車逃回了城裡。
當天晚上,安娜在旅店發現了刷新出來的斯蒂多芬。
他身上還纏著繃帶。站在旅店門口,滿臉迷茫。安娜將他引進大廳,略有無奈地想著以後可能需要在旅館裡放幾瓶酒。
“遇上了什麼事情?請和我說說吧。”安娜照例為他倒了一杯甜牛奶。
他張了張嘴,難得像個正常人一樣說話。“我被一個騎士打敗了。”
他思緒有些混亂,突然開始講他的過去。“我一看騎士小說就知道那才是我該乾的事,無論是堅貞忠誠,還是英勇不屈都和我平時想做的事一模一樣,而當了騎士,做了這工作後不僅可以做我想做的事,還能有金銀財寶,城堡領土,又能惠及家人,名傳鄉裡,這豈不是天生為我設置的工作?我看到這小說豈不是冥冥中的安排?這難道不是命運的指引?可我今天看見了一個騎士,我又被他打敗了。他是個惡人,他奪走手無寸鐵之人的糧食。他殺人,放火,可勝利依然屬於他。”
他的表情迷茫,坐在椅子上。
安娜輕聲問他:“那你做騎士終究是為了金銀財寶,城堡領土,惠及鄉裡還是為了堅貞忠誠,英勇不屈呢?”
“如果能有財富和領地當然是最好的,可我本身就是這樣的性格,又怎麼能因為沒有獲得報酬就不再做自己想做的事呢?”騎士握著槍,沉默許久終於說道。
他很快去了旅館二樓休息。
第二天早上,安娜看見騎士恢複了精神,離開了旅店。
珍妮還是沒有放棄宣傳安娜的想法,她救回騎士後再次踏上鄉鎮的小路。但長期居住在村莊裡的人並不信任她的說法。當珍妮突然出現在村子內的時候,幾乎每一個人都用不信任的眼神看著她,不過她的目標也並不是這些警惕而固執的成年人。
她極有耐心地一個村子一個村子地走過去,在每一個村子裡尋找最破敗的屋子,向居住在最偏僻地方的孩子和少女宣揚沼澤中的樂園,囑咐她們如果有一天活不下去了,就可以去沼澤裡,那裡的主人安娜會為每一個勤勞的人提供食物和小屋。
這樣的宣傳之下最終也斷斷續續地來了幾個女孩。她們七零八落地講述著自己的生活。木頭做的房子,在縫隙處堆上乾草,貧瘠且偏遠的土地,極少的收獲,種下多少隻能收獲兩倍,本就不多的土地還要輪耕,永遠也借不到的耕馬。
最近總聽見有地方在打仗,有的村子交了錢,有的村子被破壞了。之前這些女孩還能去城鎮裡的莊園或店鋪做女傭。可近來城鎮裡的情況也不好,許多人在城裡找不到活。
安娜歎了口氣,為她們新建了一棟村居,讓她們幫助旅館員工看孩子。這些骨瘦如柴的女孩臉上帶著不敢置信的神色,看著自動生長的田地和自行組裝的屋子,一動也不敢亂動,還是旅館的員工把她們帶去好好清理了一遍,換了一身衣服。
等到她們坐在餐桌旁吃飯的時候,她們都已經穿上了安娜兌換來的新衣服。當安娜路過她們的時候,她們驚恐的,敬畏地看著安娜,感激地向安娜低下頭。
在村子裡有了居民之後,安娜的收入和支出終於基本持平了。這個村子裡也終於有了一些人氣。
安置好這些新居民後,安娜的旅館也來了新客人。
那是一個極其柔弱的女人,她碧綠的眼睛泛著湖水的柔光,縱使她隻穿著睡裙,那種楚楚可憐的柔弱感也令人心動。
當安娜提著油燈來到門前的時候,美人因為恐懼而眼泛淚光,即使安娜的性取向毫無疑問是男性,可在那一瞬間她仍然感受到了一種美。
“請坐吧。”安娜說。“您可以把這裡當成一個夢境,好好休息一會兒。如果您有一些煩惱也可以向我傾訴。”
美人遲疑著坐下,一個女人來接待她似乎令她放鬆了不少。
“唉,”她說。“我能有什麼煩惱呢?我的父母從小視我如同掌上明珠,雖然他們也不富裕,可他們從來不肯叫我乾任何粗活,生怕損傷了我的相貌。雖然我知道他們的想法,知道他們指望著我為他們帶來富貴,可這實打實的偏愛難道不是真的嗎?”
“之後就更沒有可說的了。我的情人是一個權勢滔天的英俊之人,他富有,又年輕,為人不算暴戾,待人也慷慨大方,我已經算不過來他送了我多少首飾,給了我父母多少金幣了,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她的生活看起來花團錦簇,可她的哀傷又那樣明顯。這樣的哀傷增添了她柔弱動人的風情。
“您覺得您父母的愛和您情人的愛有什麼區彆嗎?”安娜問。
“沒有姓。”美人流暢地回答,她似乎被自己的答案嚇到了,住了嘴,不再說話。
一會兒她蒼白地描補到:“我過得很好,要是我把我的生活全部告訴你那你就會發現,我的生活要比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更奢華。通宵點燃‘蠟燭,一夜一夜不曾停息的宴會,香料,黃金,寶石,這世上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在我指尖。”
“可這不代表您過得很好。”安娜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