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洛戎滿心的忿忿不平，但畢竟不小心中斷了滕九上仙曆劫的是她——當然，那一定是蛇的七寸太脆弱了，跟她沒關係——所以洛戎還是心懷愧疚和感激的。

愧疚的原因無需再提，感激的原因是不用進那個恐怖的九層妖塔，也不用受到牢獄之災......雖說天天在清雲殿加班跟坐牢沒什麼差彆......但起碼有飯吃！

雖然蘋果經常被克扣......但起碼還有胡蘿卜吃！

不不...這麼一想，好像還不如坐牢。

滕九挑起了半邊眉毛。

洛戎立刻又把頭埋了回去，對著眼前的冊子發呆。

典籍司司長紅日前些日子剛從凡間曆劫回來，據說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從凡人程序員那兒“取經”——當然，她自己對外宣稱是“學習”。

在紅日的號召下，清雲殿順利推出了一套天庭高新技術係統，命名為“雲靈卷宗分類器”。

這套係統號稱可以一鍵解決凡人祈願卷分類繁雜、人工操作效率低下的問題。

“雲靈分類器”的核心功能是自動歸類凡人願望，可以按內容分類：如求財、求姻緣、求健康；也可以按緊急程度排序：如加急處理的“手術成功”，對比“中彩票”的隨機觸發；又或者按靈氣消耗估算：為每個願望預設實現所需靈氣資源的優先級。

係統甚至還配備了凡人常用語的智能解析功能，能自動翻譯“搞快點”“靈驗點”“保佑點”這種口語為清晰的祈願說明。

可惜的是，係統再智能，也不是萬能的。

“分類”隻是第一步，最終的“實現”還是得靠仙官親自批複。

這也就是洛戎眼前這本厚厚卷宗的由來。

分類是係統完成的，但具體是給個明確的“準”還是直接駁回，得由仙官手寫批注。

更彆提如果仙官覺得分類不對，還得重新修改歸檔。

滕九冷冰冰地發話：“這些是基礎工作，學會批複之前，先把分類器的分類學明白。”

洛戎眼前鋪開的卷宗，金光流轉，第一頁寫著一行大字：“求姻緣如何分類與批複”。

她翻了翻後麵的標題：《求財祈願常見問題與解決方式》、《凡人惡毒祈願的處理手冊》、甚至還有《從舌尖到心靈：香火供奉與願望靈驗度的聯係》......

每一篇都能厚到讓人懷疑天庭有無紙張浪費的規定。

洛戎盯著這些內容，內心絕望。

她真不該嘲笑滕九上仙的曆劫失敗，現在連看分類手冊都成了懲罰的一部分。

“看完了？”滕九的聲音傳來，語氣平淡，卻讓洛戎後背一涼。

“沒......沒呢。”她支支吾吾道。

滕九瞥了她一眼，抬手將另一冊卷宗丟到她麵前：“既然沒看完，就彆發呆。凡人祈願的批複是重中之重，你今天不完成，接下來會越攢越多。”

洛戎腦袋一歪，尾巴一翹，試探地問：“可以挑著來嗎？”

滕九冷笑了一聲：“你覺得呢？”

“嗚嗚......”

洛戎含著淚低頭看向金光卷宗第一頁，那上麵“雲靈分類器”自動篩選出來的一條祈願跳了出來——

“求考試通過！”

洛戎盯著祈願卷，想了半晌，在下麵寫了一行小字：

“配發至：文衝殿；收信人：文曲星；建議：考試路上安排車禍；必然結果：考試取消，判直接通過。”

滕九站在後麵，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

洛戎喜滋滋地扭了扭。

沒錯，天庭的祈願批複教程就是這麼教的。

表麵看起來秉承了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實則在執行層麵堪稱“凡人心理博弈實驗基地”。麵對凡人千奇百怪的祈願，仙官們通常需要從四個批複策略中，選擇最適合的那一種來操作——當然，所謂“最適合”，其實就是看哪種既省靈氣又能製造出最大的戲劇效果。

第一是“直接成全型”。

這種方法最簡單粗暴，許願什麼，就給什麼，堪稱最傳統的“願望成真”模式。不過，為了節約資源和保證天庭的因果平衡，這種批複方式一般會帶一點小“附加條件”。

譬如那些求財的牛馬......啊不是打工人，可以安排他們在公司內部競標項目時被迫“代替領導背鍋”，當項目成功時，他們便可獲得高額獎金和意外分紅，存款翻倍，一夜暴富！不過，這一路上的加班熬夜和心理壓力，估計足夠讓凡人好好體驗一次“累到禿頭”的職場修羅場。

又比如那些求考試過關的學子，仙官完全可以選擇讓全場考生在考試當天集體拉肚子或上吐下瀉，成績線被整體拉低後，許願人自然就能“輕輕鬆鬆”踩線通過了。

直接成全，但過程不會太輕鬆——這就是所謂的“代價公平原則”。

第二是“間接實現型”。

間接實現是仙官們最常用的操作手法，也是凡人最容易在事後抓耳撓腮、百思不得其解的“戲法”。

例如有些人想要快速減肥。直接給減肥妙方未免太浪費靈氣，於是仙官選擇安排一場小小的健康危機——一次緊急的手術，比如切胃或切腎，術後食欲驟減，自然實現了減肥目標。而且，還能讓許願人從此變得健康規律，畢竟再暴飲暴食，後果可是很“沉重”的！

又比如那些祈願斬爛桃花的凡人，仙官們完全可以安排一次“意外脫離社會”體驗，例如在團建中掉進深山老林，失聯三十天。等到成功回歸時，那些不靠譜的“桃花”早已煙消雲散，而許願人也獲得了一次身心升華的獨特經曆。

願望實現了，但路一定得繞個大圈子。

第三是“戲劇反轉型”。

這一辦法堪稱“神仙版編劇班”的傑作——不是簡單地滿足願望，而是把願望實現得既精彩又複雜，讓凡人在充滿戲劇張力的人生裡痛並快樂著。

例如有人希望前任過得不好，那麼最簡單的解決辦法是什麼？複合！讓許願人和前任再續前緣，一起發爛發臭，體驗“相愛相殺”的快感。兩個人的命運互相牽絆，誰都彆想過得好，正所謂“報應不是不來，隻是直接降在了自己身上”。

再比如有人希望兒女雙全，仙官們會設計一個“意外事件”——對象領回來一對兒女，年齡可能是幾歲，也可能是幾天，由許願人親自照顧長大。這不僅實現了願望，還順帶讓他們深刻理解了什麼叫“養兒育女”的不易。

願望成真，但過程遠比結果更刺激有趣。

天庭不是不想直接成全凡人的願望，隻是近年來天庭的靈氣庫存告急。凡界精神汙染與環境汙染日益加劇，靈氣生成速度大幅度減緩，已經難以滿足所有凡人的需求。

因此，凡人祈願的批複規則必須改變。直接實現願望雖然簡單，但消耗的靈氣極高，且容易引發因果鏈條的混亂；而間接實現或戲劇反轉，不僅靈氣花得少，還能讓凡人在體驗中獲得領悟，促進靈氣自然循環，真是一舉多得！

所以神仙的本質就是效率專家和人生策劃師。

凡人可以抱怨，但他們的每一個願望，都是經過清雲殿、文曲星殿、財神殿和其他殿堂的精密策劃才得以實現的。

這就是天庭的祈願批複藝術——在省靈氣的前提下，儘可能讓凡人的人生充滿戲劇性。妙哉妙哉！

清雲殿所做的就是分派工作並提供建議，畢竟凡人祈願的分配是一門精細化的學問。

每位神仙職司明確、職責繁多，因此清雲殿作為“天庭的民政局”，會提前對凡人祈願進行分類並撰寫批複建議，供各司其職的神仙直接實施。

說實話，洛戎為了記住什麼神仙司什麼職可是耗了不少時間。

但凡人的願望不過就是那些，錢財、桃花、仕途、生活。所以基本分派的也就是四個殿：文曲星殿，財神殿，月老殿，還有灶王爺殿。

為此，四位上仙垮著臉來清雲殿上門投訴了數回——

“能不能慢點發來啊！我已經要暈字了！”

“我要向玉帝投訴你們虐待老人啊！沒錢了沒錢了！”

“我的剪子已經用廢了八千一百把了！彆再讓我剪紅線了！”

“怎麼全是求斷子絕孫的啊！我這等著轉生的孩子名額都要積壓成山了！”

洛戎靜悄悄地挪到了滕九身後。

滕九斜了她一眼，但難得的開口訓斥，也沒有像往常那樣拎起她的後領直接扔進卷宗堆裡，而是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來，略微抬了抬下頜：“有意見，跟玉帝提。”

洛戎：我嘞個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嘞，滕九上仙轉性了？今天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了？還是後裔後代把最後的那隻金烏也給射下來了？

“滕九上仙啊，我們不是跟你過不去，”財神殿的代表忍不住開口，語氣裡帶著點求饒的意思，“但你們清雲殿的效率也太高了！那些祈願卷宗就像是不要錢似的砸過來，我們殿裡的人手不夠啊！”

滕九依舊神色冷淡，不為所動：“那是你們的事。”

洛戎聽到這話，心裡一個“好家夥”差點沒喊出來。滕九雖然話少，卻句句紮心，偏偏還是一副“我不管你們”的樣子，讓人無從反駁。

“不是，”月老殿的使者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忍不住道，“再這麼下去，我們紅線真要剪到絕後了！”

“要麼接，要麼退給玉帝。”滕九低頭整理起桌上的卷宗，話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反正玉帝說過，一切以清雲殿的效率為準。”

這一番話堵得幾位上仙紛紛噎住，半天都沒再憋出一句話來。

洛戎在滕九身後探頭探腦，看著四位上仙灰溜溜地退了出去，忍不住悄悄豎起大拇指。滕九果然是天庭裡出了名的“冷麵戰神”，即使變成了文官，也還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彆笑得太早。”滕九收拾好案上的卷宗，漫不經心地掃了她一眼，“下一批祈願卷宗，我讓你親自去分派。”

洛戎的尾巴瞬間垂了下來：“……上仙，我隻是個見習的。”

滕九挑眉：“見習不代表可以偷懶。”

“我哪裡偷懶了！”洛戎委屈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像是剛被戳了一劍似的，“我可是用心學習、認真工作的小熊貓！”

滕九目光淡淡：“是嗎？那就把這些卷宗分類分好，連帶著批注都寫明白，不然明天的早飯也彆想吃了。”

洛戎欲哭無淚地看著滕九手裡那一遝厚厚的祈願卷宗，內心哀嚎：她就知道，滕九上仙今天“放過她”是有代價的！

滕九坐回案前，繼續低頭批閱手頭的文書，聲音冷冷傳來：“記得，明天午時之前交上來。”

洛戎抱著卷宗轉身跑向自己的小隔間，心裡默默歎氣：見習神仙不易，天庭打工人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