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憋住笑的後果非常嚴重，萬分嚴重，億分嚴重——滕九上仙直接克扣了接下來一個月的蘋果。

仙界有四個食堂，分列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分彆供應不同的飲食需求，堪稱“天界飲食文化的豐碑”。

東麵供素食，以清淡為主。傳說東食堂的廚師是一位修行千年的木靈，刀工了得，能把一片靈葉切成一百二十八片薄如蟬翼的葉片。凡是講究清心寡欲的仙官都喜歡來這裡，不求吃飽，隻求一個清淨。

南麵供葷食，專為戰將、守衛等“體力勞動型”仙人提供補充。這裡的特色是仙獸肉，配上靈穀蒸飯，號稱一碗能頂一年的靈氣消耗。不過洛戎聽說，這個“葷”是有限製的——所謂的仙獸肉，大多隻是形似，吃起來跟嚼靈草沒什麼兩樣。

西麵供靈氣，極簡主義的天堂。一碗靈氣湯，外表清澈無味，喝下去卻能讓體內仙氣瞬間飽滿，據說連天庭的花花草草都靠這玩意兒續命。

至於北麵……洛戎在入職手冊裡看到了它的描述，差點沒噴出一口仙氣。

北麵供香灰。

沒錯，是香灰，凡人供奉時燒香留下的產物。負責打掃神壇的仙官們大多光顧這裡——他們不僅負責整理香灰，有時候還得親自去品嘗。據說這是對“凡人供奉的心意”的一種尊重。

按道理說，成仙者必須清心寡欲六根清淨，但那也就是成仙考核而已，跟凡間的中考高考也差不了多少。

高考完了，拿到錄取通知了，那高中三年學的東西就都可以還給老師了。

所謂拿人東西就得原封不動地還回去，就是這個道理......“哎喲！”

洛戎捂著腦袋變回了原型。

“上仙！您為什麼打我啊！”

滕九上仙的表情是一副經典的清雲殿景觀——那眉眼鋒利得像是能劈開天河，嘴角繃得能掛上一盞天燈。

饒是暴怒，他那張臉依然俊朗得像是雕琢出來的仙品，劍眉星目，高鼻薄唇，線條剛硬又不失優雅，偏偏生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讓人不得不在氣勢上輸上三分......哎呀，嘿嘿，真帥。

在凡間的時候就覺得帥，那身醜了吧唧的亮藍連體工作服都遮不住帥氣的麵龐，現在穿著這身柳綠的金繡衣裳更是風流倜儻......呸。

風流倜儻也不能原諒他居然真的克扣她的蘋果，並且勒令東食堂的打飯大爺也不許給蘋果。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欺負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不，他一定知道！他可是巴蜀熊貓動物園的小熊貓管理員！

他在凡間的時候還給她喂過飯體過檢也撿過屎......呸，身為一個已經成精七十二年的妖怪，她可是會自己找下水溝溝的，才不會做彆的隻知道吃喝拉撒的小熊貓一樣的那種隨地大小.便的丟人事！

可是...可是！

可是滕九上仙他怎麼忍心揍一隻這麼可愛的小熊貓一個暴栗的！

無理！天大的無理！

“你有意見？”滕九挑起了半邊眉毛。

“沒有。”洛戎立刻順坡下驢，翹著尾巴挪去了滕九腳邊，“我說上仙真帥。”

滕九滿意地“哼”了聲：“知道就好。”

他說著，捏著洛戎的後脖頸提了起來，轉身走回了卷宗桌旁，把她擱在了腿上：“繼續看。”

洛戎：......您這樣我還怎麼看啊！

於是洛戎就這麼水靈靈地睡著了。

那還能怎麼樣，以前都是窩在管理員懷裡睡的，這會兒“故地”重遊，任誰也耐不住困意啊！

她就不信有誰能在沒有手機的情況下躺在床上還輾轉反側睡不著的！

然後洛戎就被被一陣冷空氣凍醒了。

她一睜開眼，就瞧見滕九上仙的尖下巴在自己腦袋上方，前麵是摞得極高的幾十摞卷宗，再往前......“呃。”

洛戎尷尬地爬了起來。

再往前，齊刷刷地站著四個仙官。

清雲殿錄仙官書辰，清雲殿典籍司司長紅日，清雲殿司庫仙梁秋庭，清雲殿監察官芷嵐。

錄仙官管仙官的任命、調動、考核，以及新仙的入職手續；

典籍司管天界所有的文書和檔案，處理文書錯誤和歸檔；

司庫仙負責天界資源的分配、預算和財務審批，比如靈氣、供奉分配等；

而監察官監督所有仙官的日常行為，確保天界的規章製度得到落實。

換句話說，這四位分彆是HR，圖書管理員，食堂阿姨總管，教導主任。

洛戎打了個冷顫。

紅日笑道：“滕九啊，我還當你回天界七日忙於公務，沒想到是擱殿內跟靈寵玩呢？”

那人笑得一臉春風和煦，仿佛剛從天界的和諧仙園裡散完步回來。

滕九沒理會她的調侃，眉毛往上一挑，聲音冷得能凍住天河：“有話快說，沒見著我很忙嗎？”

紅日裝模作樣地咳了一聲，朱砂筆在她掌心轉了個圈：“這不是看殿內太冷，開個玩笑嘛。”

見滕九半天不接茬，紅日仙官也覺得沒趣，轉回了正題：“玉帝聽說你曆劫失敗，還提了殺你凡身的罪人上天，戴罪實習，好奇得很，叫我來慰問慰問。”

洛戎豎起了汗......絨毛。

但好在這幾人沒有就此話題展開討論，也沒有刻意戳穿她上班睡覺——當然，也可能是礙於滕九那黑得跟鍋底似的臉色，或者是他們實在是懶得說太多話。

畢竟這樣的五人例會，每七天都要開一次。

天庭的例會製度由來已久，凡是有名有號的部門，每月都要對賬、總結、計劃三件大事。無論是執掌雷池的武神，還是管理檔案的文官，皆無法逃脫例會的宿命。

這不僅是一種形式，更是一種象征：規矩即天道。

清雲殿雖是天庭最不受待見的部門之一，卻也不能免俗。滕九上仙雖然貴為戰神，如今已然“棲身”於此，便得遵循規矩。再怎麼清冷不屑，也難逃這些事務的糾纏。

所謂“例會”，說實話，建國以前還能開出點名堂來，畢竟那之前動物也能成精，每天的彙報沒有數十也有上百。可那建國之後，倒不是說什麼領導人的規矩，而是光看看凡人那疲累樣子，就沒有什麼精怪想要化成人形了。

——當個花草動物挺好的，起碼努力一下還能被動物園收編。

錄仙官書辰上仙一絲不苟地翻開卷宗，聲音平緩卻擲地有聲：“本月共計入職實習神仙一位，調任兩位。所有人事調動均已備案，無任何異議。”

紅日隨意地撣了撣袖子：“本月文卷審核七千四百餘件，發現錯誤百餘處，已責成相關部門重新提交。下一步將著重清理百年存檔。滕九，你的曆劫報告……嗯，最好彆讓我再發現錯字。”

司庫仙梁秋庭不緊不慢地接過話茬，語調沉穩中帶著幾分難掩的精明：“本月預算總額未超支，供奉分配嚴格按照規章。天河靈石礦采集量減少了三成，後續需加大儲備力度。”

他頓了頓，特意補充道：“東食堂的靈果供應減少了兩筐，理由尚不明，需要進一步調查。”

輪到監察官芷嵐時，空氣中驟然多了幾分壓迫感。她翻著一卷卷宗，字字句句鏗鏘有力：“本月有三位仙官違反行為準則，其中兩位滯留凡間不歸，一位偽造凡人祈願卷。所有案件均已報備，責罰正在執行中。”

滕九聽完，打了個巨大的哈欠。

洛戎也是。

桌前四人的額頭上齊刷刷地爆出了青筋。

“玉帝說，這個月要是再沒把凡人祈願卷給整理出來，他會再派你下凡間曆一次劫。”紅日咬著牙笑著說。

紅日看向滕九，滕九看向洛戎，洛戎看向地板，試圖假裝自己不存在。

滕九：“聽見了沒有，這個月整理出來。”

洛戎：“......”

整理凡人祈願的卷宗倒也不難，但問題是洛戎……暈字。

對，暈字。

“凡間監獄，天界監獄，整理資料，你選一個吧。”滕九眼神清冷，語氣平淡得仿佛在問大白菜幾斤。

洛戎不死心：“還有彆的選擇嗎？”

滕九從案卷中抬起了頭：“九層妖塔。”

“......對不起我現在就整理資料。”

凡人祈願卷，是清雲殿檔案中數量最多、內容最雜的一類卷宗，也是最容易讓仙官們焦頭爛額的存在。

據天庭卷宗管理司統計，凡人祈願卷共分為三大類，八小類，細分之下更是枝繁葉茂，浩如煙海。簡而言之，每一份祈願，都是凡人心底的願望結晶。

第一類是日常祈願，這類占比最多，內容瑣碎且榮昌，堪稱“凡間瑣事集錦”。

譬如求財的裡，希望升職加薪、彩票中獎、家產翻倍者不計其數，甚至有人許願“希望隔壁老王欠我的五塊錢能還”；

譬如求健康的裡麵，家中有病人、祈願康複者居多，其中特彆強調“無痛”的願望，被記錄為“凡人對疼痛的天然恐懼”研究課題之一；

在譬如求子的，無子者、求男孩者、甚至希望孩子能考上大學者，幾乎年年不缺。這些卷宗往往拖延得最久，因為“仙氣乾預胎運”的技術仍待優化——但是最近幾年數量暴減，倒是讓仙官們輕鬆了不少。

第二類是危機祈願，此類祈願通常發生在凡人麵臨極大困難或危機時，內容集中且急迫。

譬如天災，如地震洪水、戰爭饑荒等，許多凡人在災難降臨時祈求一線生機。這些祈願往往帶著淚痕與焦急，卷宗開篇常見“救命”二字。

譬如人禍，丟失的親人、走散的戀人，甚至是一隻狗、一條金魚，都能登上祈願卷的封麵。記錄顯示，仙官們處理此類祈願的成功率僅為58%，被列為“效率低下需改善”的重點類彆。

再譬如身陷囹圄或債務纏身之類，祈願中充滿自責與悔悟，卷尾常附帶一句“再也不敢了”。

第三類是亂七八糟的無法分類的祈願。這類祈願數量雖少，但內容稀奇古怪，極不現實——不現凡間之實。

像是有人許願“希望變成貓”，有人希望“天上下錢”，甚至有人希望“來世彆投胎到人類”。這些願望大多被標記為“暫緩處理”；

又或者是如“人活著的意義是什麼”“為什麼我這麼倒黴”等，仙官們經常以一頁白紙退回，附言：“請自行悟道。”

當然，還有最後一類，需仙官特彆檢查，這一類的願望是從前三類願望中誕生，性質來源卻更為惡毒。

凡人以怨氣為導向，對他人或社會發出的負麵願望。它們往往伴隨著強烈的情緒波動，如嫉妒、憤怒、怨恨等。這類祈願不多，但每一份都讓天庭相關司署如臨大敵。

或是詛咒，或是報複，或是極端行動。

詛咒類則例如“希望張三斷子絕孫”“讓隔壁老王一夜禿頭”“叫那個偷我錢包的小賊全家倒黴”。此類祈願占比最高，卷尾經常附上一句“感謝上仙滿足小民的心願”；

報複類則例如“我要讓公司老板破產”“讓那個第三者永遠單身”，這類祈願往往帶著明顯的報複心理，且目標明確，令人不寒而栗；

極端類則是惡毒祈願中最危險的一類，比如“希望全世界都被毀滅”“我要所有人陪我一起死”。卷宗常被特彆標記為“黑級”，由天條司直接處理。

這類通常是最難分出來的，也是最讓滕九上仙頭大的——所以他才把分類重任一口氣全甩給了洛戎。

並且還冠冕堂皇地補充了句：“仔細檢查。”

洛戎非常懷疑他那抽搐著的嘴角是在偷笑。

“分好了獎勵三筐蘋果。”他說。

洛戎：“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