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戎有一瞬間不是很想變回人形。
她知道她人形也挺好看的，可是她真身是巨、巨、巨、巨可愛啊！
她隻要眨著眼睛盯著凡人幾秒，他們就會爆發出雷鳴般的嗷嗚聲，接著就會用蘋果胡蘿卜桃子——雖然有些真的很酸——來討好自己。
洛戎對自己真身的可愛程度，心裡是非常有斤兩的。
她試圖用自己的真身來讓這位滕九上仙心軟。
嗯......嗯，會成功的吧？
會成功的......吧？
桌案台後麵坐著的男人衣炔翩翩，身材筆挺，臉龐俊俏，劍眉星目，生得格外端莊好看——除了他穿著的不是藍連體服白膠鞋而是一身仙氣飄飄的柳綠長袍之外，哪兒哪兒都生得分外眼熟。
包括那一副好像馬上就要發脾氣但是礙於麵子和職位硬憋著的風雨欲來的模樣。
“給我滾過來！”
“嗻。”
洛戎本來想在“滾”字的字麵意義上摸魚點綴一下，可在滕九那雙冷若寒霜的眼睛注視下，她連這種怠工的小心思都不敢多想，雙膝一彎，連滾帶爬地“嗻”了一聲，乖乖地滾了過去。
她剛滾到桌案前，一抬頭就對上了滕九麵無表情的臉，差點嚇得尾巴炸毛——哦不對，她現在是人形，不能炸毛，隻能後退半步假裝被寒氣凍到了。
“上仙息怒！上仙英明神武！上仙寬宏大量！”洛戎語速極快，一口氣連拍三頂帽子。
滕九微微挑眉，視線輕飄飄地掃過她，像是看一團廢毛球。
“寬宏大量？”他嗤笑了一聲，語調裡帶著點戲謔，“說得好，洛戎。”
洛戎瞬間警覺：“上仙不會是個記仇的神仙吧？”她試探地往後挪了半步，連著擠出一個討好的笑。
滕九懶洋洋地靠在桌案邊，修長的手指輕輕扣著桌麵，聲音冷得像從深山老林裡刮來的風：“本仙當然不記仇——”
洛戎鬆了口氣，臉上堆滿了感激：“上仙果然是神仙中的翹楚，心胸寬廣海納百川——”
滕九輕飄飄地接下半句：“我記賬。”
洛戎：“……”
滕九慢條斯理地抬起手，指了指桌案旁的一塊玉簡：“這上麵有我一生收到的賬單，你猜猜你剛才那一巴掌排第幾？”
洛戎腦袋“嗡”了一聲，僵硬地轉過頭看了眼那塊古樸的玉簡——它正散發著幽幽的光芒，仿佛在無聲地嘲笑她。
“上仙，”她強行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欠賬還能用勞力償還嗎？”
滕九看著她那副狗腿的樣子，終於露出一抹冷笑：“可以。不過你現在的工時已經排到下一紀元了。”
洛戎腿一軟，差點跪了。
滕九沒理她，抬手手一揮，袖口帶起一陣清風，洛戎被吹得險些趴倒，忙亂間用力抓住了桌角。
下一秒，大殿的大門轟然打開。
門外，排成兩列的仙官邁著整齊的步伐走進來，每個人懷裡都抱著參天高的文書卷軸，沉重地摞在了洛戎腳邊，幾乎堆成一堵牆。
仙官們麵無表情地完成任務，轉身離去，整個過程乾淨利落，仿佛根本沒看見這位看起來命不久矣的小熊貓精。
洛戎：“……”
滕九雙手交疊，懶洋洋地倚靠在桌案前，冷冷開口：“三天內，讀完。”
洛戎吞了口唾沫，顫抖著指了指那堆文書：“天上的三天還是地上的三天？”
滕九眯眼，似笑非笑：“你說呢？”
洛戎眼珠子飛速轉動，一臉誠懇：“我哪兒知道？”
滕九：“……”
良久，他臉上的表情逐漸冷下去，洛戎立刻拍了個馬屁補救：“知道了知道了！我們現在在天上！當然是天上的三天！上仙莫要多言，小的這就去乾！”
滕九哼了一聲，懶得繼續理她，揮揮手示意她滾去工作。
洛戎被滕九的眼神一瞪，嚇得不敢再多嘴，隻能一臉苦相地拖著腳步往文書堆走去。
那些高得快要遮住天光的文卷摞得整整齊齊，仿佛在嘲笑她的身高和耐力。她用力深吸了一口氣，心裡默默想著：“忍住，忍住，這可是入職培訓第一步。”
文書的封麵上都寫著蒼勁有力的大字，洛戎隨手抽了一本打開，忽地發現一個活了這麼百八十年都沒察覺的真相......
她暈字。
“暈字——？”
滕九仙官的聲音陰森森地從背後響起，伴隨著一股陰涼的氣息噴在頭頂，洛戎一個激靈坐直了身體，硬生生地把差點爆出來的大胖尾巴給壓了回去。
“暈字那是一定不會暈的，上仙放心，小的就是當牛做馬也一定把文書看完！”
洛戎坐在摞得比她還高的文卷堆旁，隨手翻開一本最顯眼的，看了幾頁之後立刻開始懷疑人生。
《天界仙官行為規範指南》，金光閃閃的大字寫在封麵上，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東西。翻開第一頁，洛戎就被那冠冕堂皇的文縐縐開場白震得腦殼疼：
“天庭之規，乃為三界之秩序所設，仙官所當奉遵守者，其行為不可逾越道德之綱紀，亦不得有損天庭之威儀……”
她隨便掃了兩行，直接翻到了正文。結果每一行字都像針一樣戳在她的小心肝上。
“凡為天界仙官，須忠於天道，以三界規則為尊，不得徇私舞弊。為仙官者，當以秩序為己任，不可怠惰職守，亦不可隨意乾預凡人之事。”
洛戎頓時覺得脖子有點涼，心虛地縮了縮脖子。
再往後翻，便是三界總綱：
“天道無常，萬物有序。為保三界安定，仙官當秉承秩序之道，奉行規章，恪守職責。天規之下，公私分明，萬勿違越。”
隨後，便是逐條細致到每一根毛孔都無處遁形的條例——
“為仙官者，當身正行端，不得徇私枉法，亦不可利用仙位牟取私利。”
“為仙官者，當謙和禮敬，任何諷刺、調侃或戲謔同僚之行為，均屬違紀。”
“為仙官者，若因疏忽職守導致凡間異動，輕則剝奪仙籍，重則打入輪回。”
“泄露天機，視為重罪，不僅削去仙籍，還將引發天雷轟頂之劫，致永不超生。”
行為規範中，最特彆的一條規定或許是“日行一善”。
這條規則寫道：“仙官需每日行善，或解救凡間困厄，或指引迷途之魂。凡事無論大小，皆可積累功德。”
看似人性化，卻被附加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警告：“凡善事未儘者，七日之內自有天譴臨頭。”
洛戎合上文卷，嘟囔道：“還挺人性化的……等等，天性化的。”
她一邊吐槽，一邊抽出另一卷文書。這次的標題更離譜，直接寫著：《天庭大事記》。封麵上還畫了一副金光燦燦的天庭全景圖，像是在炫耀“這是全三界最重要的地方”。
洛戎翻開第一頁，果然不出所料，開頭便是一堆高高在上的總結陳詞，諸如“自開天辟地以來，天庭秩序與三界共存，曆經風雨磨礪終成今日之繁盛”之類的語句。洛戎打了個嗬欠，跳過了開場白。
正文才是真正的“有料”。
天年仙月，太上老君因沉迷煉丹引發天火，天庭半座宮殿被焚；
天年仙月，大妖饕餮桃兀因貪食人間祭品，誤吞河中妖魚，腹痛三百年；
天年仙月，滕九上仙怒砸雷池，導致天庭停電三日，此事被列為“禁忌話題”。
每一件事件後，還附帶著對相關仙官的懲罰與批評，字字珠璣，筆鋒淩厲，讓人懷疑這本“大事記”的真正意圖究竟是彰顯天庭威嚴，還是單純用來敲打天庭眾神。
越往後看，記錄愈發顯露出某種微妙的“人性化”——
天年仙月星日月時，呂洞賓仙祖為逃避值夜班藏身禦花園，偽裝成仙鶴，被識破後罰掃天河五百年。
天年仙月星日月時，何仙姑仙祖因醉酒誤闖天界主殿，現已遣送下凡曆劫。
天年仙月星日月時，滕九上仙於天庭主殿內與某上仙起爭執，一怒之下掀翻天庭禦宴，釀成百位仙官集體餓肚子事件，事後被罰值守天門五十年。
天年仙月星日月時，滕九上仙因與妖界大統領單挑，誤傷天庭七十二根廊柱，雷池受損，導致天庭停電三日，此事被列為“禁忌話題”。
天年仙月星日月時，滕九上仙因擅自動用天雷罰凡間不敬之人，導致凡間驚雷連天，十國糧倉被雷劈塌。玉皇大帝大怒，當殿宣布剝去其戰神名號，並將其發派至清雲殿主理文書事務，賜職“文官”。
——這則記錄被特彆標注為“天庭近萬年之大事”，並被天庭眾仙戲稱為“天界史上最輝煌的調職”。
更有細心的仙官在卷末小字裡偷偷補了一句：“自滕九上仙調任清雲殿後，天庭建築壽命平均延長三百年。”
——人間滅霸，天庭護柱，怪不得戰神變文官……
洛戎拚命地壓住了自己的笑聲。
滕九上仙就在隔壁桌，要不是有小山高的文書擋著，洛戎保不準自己會不會再次被提溜著脖頸子拎起來——跟在動物園時想再多找遊客要一個大蘋果卻被製止時一樣。
洛戎回想起脖頸皮的觸感，打了個冷顫。
這些奇怪的記錄就像是天庭生活的真實切片，既充滿了威嚴感，也透出一絲難以掩飾的荒唐氣息。
文書卷末，甚至還專門列出了一條：“諸仙請牢記，規矩即天道，不可置疑。”
顯然，是怕誰看了之後當笑話聽。
就在這時，書頁最末端的前頭，像是有人用金色的筆在慢慢寫字，一行字跡逐漸顯現，帶著耀眼的金光。
那金光起初隻是微弱的幾點，隨後像是流沙彙聚般逐漸連成一行：
天年仙月星日月時，上仙滕九曆劫失敗，意外身亡，提前歸位，玉皇大帝撤回其武將恢複職位申請批準函，命其繼續擔任清雲殿文官一職。
“噗。”
洛戎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