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行舟身形未動，她立於原地，那青光花火化二虎朝她撲來。

風靈之中，她為主宰，縱靈力不在，也容不得妖風放肆。

兩隻青虎宛如實質，帶著颶風撲麵而來。風浪燎灼到她的發絲，卻再難進一步，鳳行舟伸手拈起一簇青風靈息：“低階風靈，也敢造次？”

她把它們揉成團，風靈帶著一尾青光被她扔飛數十尺，“卟”的一聲砸在地上散成光點。

這等小陣，八方起霧，為迷。守本心，辨真假，便可出陣。

破碎的幻象在她眼前拚湊，她入道時突起的血肉荼靡，在下界一次又一次掙紮著爬起。大道本孤獨，她行過近兩千年，莫崖總給她解惑助她修行救她於水火。他曾說，天風之體，千萬年難有，大境崩裂後便再無此體質之人。

仙界歲月，漫漫長路，他們一一走過。

天風……鳳靈……

鳳行舟驟然睜眼，聽到狼嚎陣陣。

紅日不知何時已掛在頭頂，照出薄紅晨霧。頃刻間，光芒儘去，又入漆黑夜裡。狼嚎越近，她眼中微芒，閉目聽風。

風中傳來宋不語的聲音：

“鳳道友——”

這人還真是仗義，竟未離去。

她躍上林間最高處，底下猛虎大小的月狼成群結隊，黑壓壓一片。遠處宋不語被逼至一棵樹下，拋出引雷符，風雷聚起，四五道炸雷朝這方劈落。他借此一躍上樹，底下月狼又圍攏過來，古樹被為首的月狼撞得直顫。

宋不語神色複雜，片刻後，一咬牙給自己拍上防禦靈符隨著古樹倒塌躍下樹來。他扯過被月狼咬破的衣擺，給自己拍上低階遁符，邊跑邊喊。

他運氣不好，這群月狼最低的都是入道，為首一隻還是玄黃境。

除了跑，彆無他法。

妖獸同靈獸比起來，少了靈智，它們隻會追逐撕咬獵物，然後吞吃入腹。

月狼咬穿他的手掌，他痛呼一聲竟直接用力將手抽回，手掌頓時劈裂血流如注。他倒出一粒丹藥吞下止血，又扯著嗓子喊：“鳳道友——”

他身上靈符靈力耗得差不多，才跌跌撞撞跑一處山頭。看著底下懸崖，再看看眼前月狼，轉身眼一閉就要跳。

“你是地境修士會禦劍還是能驅使飛行法寶？”

宋不語睜開眼，白色衣袂在他眼前翻飛。她鳳目清朗，一手抓住他衣領一手卡住月狼狼口。

月狼被她扔開，砸出一條道很快又圍攏。

“被陣法耽擱了。宋道友，可能站穩？”鳳行舟擋開狼爪將他放下，狼爪劃過她手臂，留下三道醒目的抓痕。

“啊？能、能！”他如夢初醒，看著血順著鳳行舟指尖淌下，“鳳、鳳道友，你、手……”

鳳行舟拖著他衝進狼群，以血肉之軀硬生生撞出一條路。狼群被她撞得七倒八歪，頭狼一個猛撲躍至他們身後。

“宋道友，你體魄如何？”鳳行舟突然開口。

“還、還好……”

“好。”

鳳行舟停下腳步，攥住他領口，肩背扛下頭狼利爪，借力往前猛跑，然後把他朝遠處開闊地扔去，她縱躍而起一腳踹在月狼腦門兒。

月狼銅頭鐵腿麻腰杆，這一擊也是讓它腦中混沌一瞬，腳步微停，鳳行舟轉頭踩在狼頭躍起跑出數十裡。

宋不語被她扔得遠，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爬起來，隨後便看到她拖著全部月狼朝另一方跑去。

月狼伴風，釜南山中風靈重聚，將狼群包裹住。月狼爪下生風，偷襲鳳行舟身側。

他跌坐在地，頭一回覺得自己沒用。玄黃境的妖獸麵前，他都毫無還手之力，隻能被鳳道友扔出來，眼睜睜看著月狼將她撕碎。

“來不及了……”他喃喃，怔怔看著遠處月狼越聚越多，再看不到她身影。

“不對，還來得及！”他猛地爬起來，朝著狼群狂奔掐訣，“天地靈訣，疾電驚雷！雷霆，召來！”

狼群之中的鳳行舟剛扔開一匹月狼，就見天地被雷光照亮，驚雷自雷雲中落下，劈開霧氣，隨一人而來。宋不語引來的雷烈且猛，在地上劈出數個深坑，他被落雷砸到坑底，艱難地從深坑裡爬出來。

鳳行舟見他模樣，一頓，蹲下身看著他露出深坑的頭。他的臉被劈得黢黑，慢慢睜開眼，眼中黑白分明，笑出一口白牙：“鳳道友，你可有事？”

話音未落，他“哇”的一聲吐出血，“鳳道友，你晚些再把我拔出來，眼下我怕吐你身上。”

狼群被雷嚇退，縮在外麵不敢再動，鳳行舟盤坐在他身側，看著地上處處焦黑心思千回百轉。以身引雷，同她的天風之體有些相似。

她得大機緣化出的天風之體，是集天地靈風淬煉而出，首次鍛體須經天風凝刃涅槃重塑，重塑後才可成天地元靈之體，淬精純風息，悟天破境。

宋不語引雷，是以身作引聚雷雲，所過處驚雷落地，所以，他的體魄比尋常玄黃境修士更為強悍。

鳳行舟撚開指尖的血跡，不知為何，天風之體在釜南山中被削弱些許。她伸手搭上宋不語手腕，探到脈搏跳動微弱。毫不遲疑扯住他肩膀把他從坑底拔出來，倒出上品靈丹扔進他口中。

月修遠這人，還是不想欠她人情，還在袋子裡多塞了一小瓶靈丹，正好兩粒。

天光重出，宋不語醒來時，狼群已退去。鳳行舟盤坐在他身邊，周身騰起青色光點，是釜南山中的低階風靈。他稍一感應，自己丹田之中的靈力不減反增。往日解封印引雷，他醒時都是重傷，要養上好些天，這次怎的……

“醒了？”鳳行舟轉頭看著仰躺在地上的人，很快轉過頭去，“你乾坤袋中可有衣袍？”

宋不語翻一下坐起來不明所以：“有啊。怎……”

他的臉突然漲紅，他才想起來，他每次引雷被雷劈衣服都會被劈個乾淨！

“我、你……你看到……不是！我……”他手忙腳亂口中更亂，在乾坤袋裡扯出布袍迅速穿上，“鳳道友你聽我解釋！我不是……”

“沒什麼，我什麼都沒看到。”鳳行舟說的是實話，她隻把他從坑裡拔出來給他喂了顆靈丹就再未管他。他一身被雷劈得黢黑，跟焦炭似的，也看不出什麼。

宋不語縮去旁邊巨石下抱膝坐著，口裡不住念叨著：“我不乾淨了我不乾淨了我不乾淨了……鳳道友……”他抬頭眼巴巴看著她，“鳳道友，這個，要加靈石。”

鳳行舟：“……”

可喜可賀，宋不語沒有吐她一身血，她傷口愈合得也快。接著趕路時，她隻覺宋不語目不轉睛盯著她，視線落在她手臂又轉回她腰間綁著的靈石口袋。

走到半路，鳳行舟終於受不了，摸出靈石朝前麵猛力一扔，宋不語閃身遁去遠處一把接住收進乾坤袋。

清淨了。

他終於沒再盯著她看。

“你不是不想修行？要這麼多靈石來做甚？”鳳行舟一句話將宋不語定在原地。

宋不語訕笑道：“誰也不會嫌靈石多啊。鳳道友，翻過這座山，就到釜南城地界了，釜南城跟九合鎮大差不差，九合鎮還要熱鬨些，釜南城就隻剩下趕路的修士了。你選得也不錯，蓬萊洲裡宗門遍地，年年都要招入許多新弟子。”

沒有靈力，探不出他到底年歲幾何。

他看起來二十出頭的模樣，二不掛五的滿心滿眼都是靈石。口口聲聲說著修仙無趣，境中修仙橫豎是死，可她分明能看到他藏下的諸多渴望。

七相屬，金、木、水、火、土、風、雷，修至地境可化靈，五行元靈悟其一。風雷二象是五靈異變而來，所需的修行比之其他更苦且慢。

世道幾萬載，這二象功法早已散落各處，非大機緣者難得。所以千萬年來，風雷二象大能者難出。他既能引雷，應是絕佳的雷靈之體，若是能修至大成，便可召更高層級的雷。

或許……

鳳行舟驀然想起，他應當是修煉方式出了問題，才會困在玄黃境中期難有寸進。

“鳳道友？”

她回神，宋不語指著那方高起的紅日道：“方向是對的，隻怕是山中迷陣才困我們，也不知過了幾日。”

“方向沒錯便好，接著走。”

宋不語點點頭，依舊在前麵帶路，眼見將出山穀口，轉過頭來叮囑道：“待入得城中，你定要跟緊我。釜南城人少卻亂，鳳道友要收好靈石獸丹，免得叫人盯上。”

“宋道友，你會引雷一事，可告訴過彆人？”

“並未。”宋不語思索片刻，“我隻在被妖獸追得走投無路才會解去封印引雷。鳳道友可是知道些什麼？”

“除去引雷符，彆的能輕易引雷的我倒是也知曉一個，隻是……那等體質，最易被盯上。”鳳行舟眼眸微眯，看著宋不語慢慢道，“宋道友既然不想修行，那也無用。不告外人，遮掩住不惹到嗜殺之人，倒也能安穩活到坐化。”

宋不語沒再問，笑嘻嘻道：“我沒那麼好的運氣，絕不是你口中的體質。況且，這等體質找不到好功法，修煉也無用，也沒人會巴巴找來等死。”

異象修術，若無機緣，極為難得。

她在下界那時，也是偶得山澗靈風指引，才找到遺落的天風洗髓修術。此為大機緣，後來才得以化天風成仙。宋不語說得沒錯，不會有人巴巴找來奪舍找死，除非本身就修此二象且已得相應洗髓修術。

兩人一前一後，腳程加快，趕在第二日天亮前出山，趕到釜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