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墓通道僅能容兩人並肩。
冗長的石道裡隔一段有鮫珠照明,將漆黑的甬道照得如同白晝。兩邊石壁畫著七象,成北鬥之勢分布其上。
七象靈珠錯落有致,另有四象神獸上古神獸,也繪龍輿鳳駕。亦有九龍當空、金烏銜日,似是繪出數萬年前天地初開的模樣,也不知這墓主人是何等人物。
石道裡諸多岔路,她隻能擇一條而行。
不知何處來的七色光華猛地照亮墓道,這等寶光……是造化靈寶!若是造化靈寶,定能助她重塑丹田修複元神!
她一愣,飛速循著寶光前去。
果見墓穴大殿之中堆著琳琅滿目的靈石法器,那發出七色光華的靈寶放在累起的玉台之上,細看才見,雙蓮並蒂,蘊藏著極為精純強大的天地靈氣。
果真是造化靈寶!
鳳行舟不顧丹田創口,飛身而上。
眼看她的手快要觸到靈寶,卻被一道黑紅魔光打落。
這濃鬱純正的魔息……
“樓、長、淵!”
她怒喝一聲,口中噴出血箭,被他一擊打退數尺後強忍痛意旋身而起,重新朝靈寶而去。樓長淵自暗處顯出身形,亦是飛身上前,直逼靈寶。
鳳行舟掌凝風息橫切他肩頭,一擊即中。鳳行舟驚異一瞬方想起,他們二人皆是被那一箭射落,她眼下隻能借天風之體凝風做刃。
這樓長淵怕是也好不到哪裡去,那一箭穿丹田已傷他元神,隻是他魔物化形,靈珠在頭顱他才得以凝聚魔息。
果然,樓長淵麵有痛色遠不及從前那般,他咳出一口血,捂住斷臂疾退數步。複又凝魔劍,攜紅白熾焰化巨劍斬向鳳行舟。
鳳行舟勉強運轉起天風靈息撐起風息靈盾。
撞擊之下,蕩起一陣駭人熱浪。
兩人打得天昏地暗,鳳行舟召不出蚩靈鉞施不了法術,就靠著天風之體頂風息直直撞上樓長淵。
樓長淵五臟六腑被她撞劇痛,噴出一口鮮血。他眼中錯愕,看著鳳行舟隻覺得不可思議,他們打了千載他都隻見過鳳行舟持鉞揚風靈陣助殺。
她哪裡有過這麼蠻橫的打法?
片刻,他回過味兒來,他險些忘了鳳行舟是異象修士,又為罕見的天風之體。這天風之體乃是天地元靈鍛成之體,千萬年難出一,更莫說她大成已修至混元。
便是無靈力,也能仗著天風之體凝風護體為刃。
異象天地元靈,真是不講道理!
他低聲咒罵,一時不察,就被鳳行舟一骨碌連人帶劍撞飛,脊背在石壁上砸出個大坑。斷臂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淌,伴著丹田創口背上鈍痛,他許久都未緩過勁兒。
鳳行舟終於趁此機會爬到靈寶前,抬手握住造化靈寶。也是這時,樓長淵化出本體,黑紅巨龍占據整個洞穴,靈寶驀地光芒乍現。
三色寶光刺得人眼睛疼,鳳行舟拖著重傷的身體聚起一團青色風息,再朝樓長淵本體搗去。
樓長淵被她這一搗本體在地上拖出一尾長痕,撞在石壁發出巨響深深凹陷進去。
鳳行舟不知為何突感胸口劇痛從半空跌落。她喘息著靠在石壁上,再聚一團稀薄的風息朝樓長淵打去。
樓長淵斷臂被這團風息迅速侵蝕,他翻掌化刀切斷一截。
“唔……”鳳行舟莫名覺得左臂如刀割過一般隱痛一瞬。
轉頭瞧見靈寶不知何時消失,她將視線落在樓長淵身上。
“樓、長、淵!”她高喝,“交出靈寶!”
樓長淵沉默地看著她,神情複雜,手上托起一團魔氣攻她胸口。鳳行舟不閃不避,直直迎上魔氣,掌帶風刃直砍樓長淵脖頸。
樓長淵一側身,風刃砍在他肩頭,鮮血四濺。
鳳行舟怔怔看一眼自己肩頭,沒傷啊。她又看看樓長淵,他的手按在胸口,血眸冷冷看向她。
兩人隻消停一息的功夫,就見洞中爆出的黑紅光裡夾雜著道道青芒。樓長淵一擊掃在她丹田創口傷上加傷,鳳行舟毫不手軟,手帶風刃直捅進他胸口穿透出血窟窿。一時打得天昏地暗,直至有人暴喝一聲:“停!”
洞裡光芒驟歇,兩人相顧無言。
樓長淵欲聚起魔息凝血,那魔息隻起一點驟然熄滅。鳳行舟仰頭靠在石壁上,唇角淌下鮮血直直浸進衣襟,一身白衣染得血紅。
她嘗試催動靈力,無果,丹田被誅仙神息灼傷,致她經脈受損,丹田封閉。
造化靈寶是何時消失,又是何人吸收去的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如今似是跟樓長淵牽扯出了不一樣的東西。
如今他痛她跟著痛,不信邪打得這樣,她覺得自己都快散架了。
天風之體,也經不起這麼折騰!
她揉著已經麻木的創口,側頭看向樓長淵:“魔頭,要不我們先彆打了?”
樓長淵沉默地點點頭算是妥協。他還未開口,就感外間隱有動靜。
這是……有人來了?
二人相視一眼,鳳行舟彆開頭:“彆想,丹田廢了,聚不起靈力,陣法用不了。魔頭,你呢?”
樓長淵指尖的魔息跳動兩下便熄了,他長歎一聲:“那還是一起死吧。”
“你要死先彆拖累我。”鳳行舟拖起他的衣領,就往山洞深處走去。外麵有人,那就往裡。
樓長淵沒有掙紮,先是在上麵打一場丹田被損,落到這裡又跟她打了這一場,他此刻已是油儘燈枯。斷臂和胸口新出的新出的血窟窿因為凝聚不起魔息一直未愈,血流了一路。
鳳行舟的左臂和胸口也開始隱隱作痛,她低聲罵道:“樓長淵,你能不能好快點?血肉再生!”
“要等,現在不行。”樓長淵忽地拖住她衣擺,“彆動。”
“什麼?”鳳行舟頓住腳。
樓長淵平靜道:“這裡好像要塌了。”
鳳行舟:“……”
還未來得及反應,墓穴頂上石壁頃刻崩塌,鳳行舟拖著樓長淵一路狂奔。
“樓長淵,這事你能不能快些說!”她恨不得咬死他,現在他們一傷傷倆,她都不敢賭。要是他死了真的拖著她一起死那可太不劃算了,這買賣她不做!
“你把我扔了,自己跑。”樓長淵被她拽著後領神色淡漠,“你修風,乘風能跑。”
說話間,一塊碎石砸在他肩頭。
鳳行舟肩頭也一沉,手抖一下很快又把他後領抓緊:“我現在要是能乘風早跑出去了,我也想把你扔了,眼下把你扔了我能活嗎?我不賭!這裡到底有沒有路啊!”
她腳步加快,樓長淵被她拖得生無可戀,漠然看著後麵寸寸崩塌。
“死路!”鳳行舟抬手,揮拳砸在石壁上,石屑沾著鮮血飛濺,硬生生打通一處石室,石室之中竟是另一番天地。
鳳行舟來不及抉擇,隨便撿路就跑。
“左。”樓長淵突然開口,“有風。”
“你能感應你不早說!”鳳行舟又轟開一道石門,聽他的往左跑,她總覺得他們一直在墓裡打轉,但又沒有回到原地。
“剛才不能,現在能。”
鳳行舟一時無言,打了千年,頭一回覺得樓長淵是真的欠打,偏偏她現在又不能動手。
“右。”
終於,鳳行舟看到一線亮光,停在在一處深淵下,上方有一小簇天光照進來。
他們腳下地麵顫動著震出裂痕,兩邊山壁突然跟著崩塌。
樓長淵猛然抓住鳳行舟的手臂騰身躍起,化本體抓起她朝上飛去。鳳行舟反手翻上龍頭,凝出一層淺薄風盾擋去碎石,喝道:“樓長淵你行不行!飛快點!”她現在根本聚不起靈力來加持風息!
僅憑天風之體凝聚風息,接不上這麼快的消耗。
怕是真的要死在這裡了……
巨石兜頭砸下,砸碎那層風息凝成的薄盾,重重砸在鳳行舟身上,她噴出一口鮮血,仰麵躺在樓長淵的龍頭:“樓長淵,你到底行不行啊……”
她甩出最後一道風刃擊碎巨石,便昏過去。
燭龍攔腰抓住她,嘶吼一聲衝出深淵。它飛出後無力跌在地上變回人形。
鳳行舟丹田創口越發嚴重,自身下浸出一灘血跡。她微微睜開眼扯住樓長淵的袖口:“魔頭,你想死嗎?”
“不想。現在不想。”樓長淵癱在她身側,隻覺自己丹田周遭也痛起來,越來越痛。他爬起身挪到鳳行舟身邊,看著她身下淌出的血跡,深吸一口氣,“魔息,不要攔。引導它去傷口。”
鳳行舟抬起手又落下,她咧開嘴笑,吐出嘴裡的血沫:“我引導不了。誅仙神息……太過厲害,如今已經侵蝕經脈,除非重塑,否則修複不了。要等傷口上的誅仙神息清乾淨少則三月多則半年,我怕是很長一段時日都無法凝聚風息。”
她微微蜷起身,背對樓長淵:“樓長淵,不然……生死由天吧。”
“彆動。”樓長淵指尖逼出一滴血,黑紫的血液裡隱帶紅芒,“去。”
“唔……”鳳行舟悶哼一聲,濃鬱的魔息侵入軀體,瞬間籠住她丹田創口,渾身經脈像是被灼燒一般。
“鳳行舟,你不是想活嗎?怎麼現在又生死由天了?”樓長淵麵色蒼白,盤膝坐起。見體內一朵蓮花在丹田旋轉,似是被他的魔息所擾,周遭騰起瑩潤光澤。他慢慢催動魔息將蓮花包裹起來。
“我……”鳳行舟體內被魔息灼燒得痛不欲生,一旁的樓長淵也同樣不好受,他拚命催動那一絲精純魔息去包裹住她的創口,吸納誅仙神息。
天際隱有遁光,樓長淵的血滴滴答答落在鳳行舟麵上,他沉默片刻,見鳳行舟丹田創口已不再流血方抽回那絲魔息。
魔息上沾染的誅仙神息驟然反噬。那一箭是衝著鳳行舟去的,誅仙神息都留在她身上。若是衝著他來,他怕是比鳳行舟傷得更重。
他壓製住體內翻騰的血氣,撿起自己的魔劍在彆人趕來前離開:“鳳行舟,你要活就好好活。”
他還要回魔界,他這一走,魔界定然大亂。
鳳行舟再睜開眼,已是天光傾瀉。再低頭看著自己半身血跡,還是那件銀縷衣。
眼下她正躺在一處深穀,周遭古樹參天,濃鬱的靈氣在四麵八方湧動。
一隻血蝶飄過她眼前停留在她麵頰,長喙吻在她眼下,留出一個淡薄印記,不多時便化作飛灰散去。
如此精純的天地靈氣,是仙界都不曾有過的。
無儘淵下,竟有此靈境?為何她守界千載都不曾知曉?
地麵忽地震顫,伴著獸吼,巨獸四爪生霧攜風而至。鳳行舟就地一滾,堪堪避開。這一動彈,不慎牽扯到傷處,痛得她直吸氣。她麵色慘白,捂著傷口扶住樹乾緩緩站起身。
誅仙神息此刻已消散,創口沒有灼燒的痛楚,隻是身體受損,應當能儘快恢複。
丹田……還是無法聚靈……
她剛站穩,那巨獸身後另一隻飛馳而至,“砰”的一聲撞上鳳行舟,把她連著她身後的古樹撞飛,砸進一叢灌木。
鳳行舟狼狽地從灌木裡爬起來拍開滿身草葉,區區入道期妖獸……
她冷臉自灌木中衝出,迎麵又撞上來一隻。
“砰”的一聲,乾淨利落,她又倒飛而出。
這次,她在地上躺了許久都沒緩過勁兒來。自她入道起,就未再有這般丟臉的時候,定然是傷口未好方才又同樓長淵打了一場,耗儘了護體風息才這般無力。思來想去,隻有這個緣由,否則,以她的仙體又怎會被區區入道期妖獸撞飛兩次。
“這位道友?你這是以身作餌?”
……
此刻,剛遁走不久的樓長淵一個趔趄,險些從空中墜下去。
他於半空中剛穩住身形,隻覺又被什麼東西重重撞擊在身上,好不容易凝聚的稀薄魔息頓散從半空中跌落而下,在地上砸出個坑。他灰頭土臉爬起,默然看向鳳行舟那方,修整許久才又往遠處遁去。